□高 军

张小福撵狼

□高 军

我小的时候，人见到狼就老想打死它，它也老想着吃我们的肉，弄得关系很僵。人惦记着猪圈里猪的胖瘦，山上的狼也惦记着。它们夜里来，用两条前腿撑起来往猪圈里瞅，有点像税务局收税的惦记他辖下的商户。

圈里的猪就吓得狂叫起来。人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草杈望空胡打一气，几只狼顺着田埂跑掉。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村民忙问：“狼来了吗？”早跑得没影了，月亮地里只有高高低低的庄稼被风吹得沙沙响。

只是听说狼会拖猪，老是传某某村某姓家的猪被狼拖走，但没有亲眼见过，那么大一只猪怎么就会让狼拖走？有的人说狼一口咬住猪的耳朵，然后用自己的大尾巴赶着猪往前走。我就奇怪了，猪怎么就不叫唤呢？平常没事的时候，叫得比谁都大声，村里除了驴，数猪叫得最响。

我记得那年快到中秋节的时候，从山上下来一只瘦狼。它到张小福家的猪圈里，在猪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张小福听到动静，从门后抄起一柄草杈就撵出来。狼从猪食槽上跳出来，张小福就跟在它后面撵。狼在前面跑，村子东头是红薯地，狼就顺着红薯地往山坡下跑。

张小福是本村出名能跑的人，他上初中的时候拿过学校长跑第一名，还发了件背心。冬天人家还在床上睡着，他沿着村子到镇上的大路已经跑了三四个来回，一边跑一边给自己喊号子，嘴里冒出白雾气。路上遇到熟人，就气喘吁吁地跟人打招呼：“二爷，到集上割肉呀？”“春枝，上学呀？”“前头过去一帮赶猪的，你顺着走能捡到猪粪。”邻村的王道德背着个屎筐子，手里拿着一个铲子，铲子把攥得久了，红木一般溜光水滑的，他的屎筐子里有寥寥可数几枚猪粪滚来滚去。张小福给他指明赶猪人走的方向，王道德慌慌忙忙地追赶大部队去了，一边走一边回头说：“小福你先跑着，看狼来了，你不撵死它才怪。”

狼顺着红薯地跑了两三里路，实在跑不动了。猪耳朵上那一小块薄肉还没有到嘴，就被张小福一顿断喝给吓掉下来。跑这么久，又加上肚里饿，狼蹲在红薯地的另一头直喘气。张小福虽然晚上吃了一海碗干的，还有一碗六谷糊糊，但他毕竟是两条腿，比人家差着两条腿。他蹲在地上，把两只手搭在胯间呼呼直喘。秋天的月亮格外亮，照得地上银子一样。红薯地的一头是狼，一头是人，都累得够呛。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张小福站起来向狼走过去。狼慢慢站起来，散步一样往前走，张小福在后面一步不落地跟着。后来狼跑起来，张小福也撒开脚丫子跑起来，他们两个就这样在山坡上溜溜地跑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王道德出门积粪，发现大路上坐着张小福，头发上全是霜，脚下有一匹死狼，已经冻得硬邦邦。

小福惨笑着跟王道德打招呼：“叔，捡粪呀？”王道德说：“这狼咋这么瘦，你打的？”小福说：“昨晚到我家偷猪，让我给撵死了。”“小福你信叔不，我说过你这孩子早晚得撵死狼，现在可不是就撵死了。我扶你站起来，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到村里喊人去。”王道德背着屎筐子飞一般走了。

后来，这匹瘦狼让村里人吃了，狼皮剥下来小福他们自己家留着。小福他妈用这块狼皮做了个皮筒子。过了腊月就给小福他爹穿上。小福他爹在村口晒太阳，把皮筒子亮给人看说：“到底是狼皮呀。小福这孩子算是办了件正事，没算白跑。”

（原载《爱你》2015年第1期河南李雪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