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辉

好事来了

□赵文辉

茄庄小学改建，村主任小星带头当小工，不慎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折了脚脖……这事让乡里的白秘书知道了，就给支书文玉打电话，说“好事来了”。

说来还真来了。白秘书在村里蹲了一天，拿出大记者的派头，东采访、西采访，记了厚厚一大本，问了很多村民们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白秘书很为自己的知识面宽水平高而满意，临走告诉文玉：回去要整个材料，报县里的“月评十件好事”。

才隔一天，白秘书就带着写好的材料来到茄庄，要文玉和他一起去县委文明办送稿。文玉不想张罗这类事，说：“我还得给猪娃打疫苗呢。”白秘书不高兴，问：“是不是我这秘书在乡里没权，看不起老弟？”文玉是个实在人，听他这么一说，只好答应了。

上了客车，前面有一个空位，后面有一个空位，文玉让白秘书坐前面，自己去了后面。售票员在前面，招呼买票。白秘书一只手伸进衣兜，声音很响地问：“到县城多少钱？”售票员回答：“一人两块半。”白秘书又问：“两人多少钱？”售票员答：“五块。”白秘书再次声音很响地说：“买两张！”光嚷嚷，却迟迟不见掏钱出来。全车人都听见他的声音，文玉赶紧跑过去把票买了。这时白秘书的钱也掏出来了，还埋怨文玉：“我马上就买了，你硬要买，这不是气我？”

一路上白秘书不时转过头冲文玉吹，说他和文明办张主任如何如何熟络，到县委大院没有他不认识的……到了文明办，一进门，见有三个人正聊得起劲。白秘书冲桌子后面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伸出手：“张主任，我来了。”那个被唤做张主任的屁股一欠，和他握过手，示意他和文玉坐下，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聊起来。三个人聊得起劲，根本不问白秘书有啥事。这场面和白秘书在车上吹的多少有点不一样，白秘书就有点着急。终于，张主任他们聊结束了，这才转过身问白秘书：“有事？”

白秘书赶紧把材料递上去，张主任看一遍说：“没问题，下个月上吧。”白秘书脸上立即泛出一片红光，说：“多谢张主任。”张主任问：“还有啥事？”白秘书不说没事，也不说有事，却要给张主任讲一个段子轻松轻松。文明办的人一听又来了劲。

一聊两聊，不觉就到了中午。文玉怕让他管饭，用胳膊肘碰碰白秘书，意思说咱该走了。谁知白秘书呼地站起身，一挥手，对文明办的人说：“走，今儿支书请客！”文玉一愣，心说真是怕鬼偏遇上妖，这个白秘书！

这一顿饭吃了五百五，文玉掏净了身上的钱，总算凑够饭费。心疼得不得了，学校窗户上的玻璃还没安，门窗也没漆，这顿饭够好几间房的玻璃钱了。吃过饭，张主任用牙签剔着牙问白秘书：“天这么热，不找个地方凉快凉快？”白秘书多精，一听就知道啥意思了，领他们进了一家美容厅。

一行人钻进一间装修一新的美容间，让服务员侍候着躺下，开始洗面。文玉不敢躺，小声问服务员：“洗面多少钱？”服务员娇滴滴给他介绍：“洗面有10块、20块和50块，按摩80块……”文玉跳下床就走，白秘书问：“你干啥去？”他说：“买瓶汽水喝。”一出门却直奔汽车站，心说再不走就走不成了，今儿非押在这儿不可。

过几天，白秘书来找文玉，说：“那事定下来了，只是文明办经费紧张，没钱打印文件，让咱自己打印，他们提供文件头。”文玉还在心疼那顿饭钱，不愿意出钱打印。白秘书劝他：“头都磕了，还在乎一个揖？不过几十块钱嘛！”磨了半天，又说文玉看不起他……文玉没法，只好付了打印费。白秘书又掏出一张报销条，180元，要文玉处理，说是那天洗面的钱，文玉跑了，他只好先垫了。文玉说：“干那事还能报销？”接着又说没有钱。白秘书黏着不走，文玉只好支乎他，说麦季收罢了提留再说。最后白秘书很不高兴地走了。

评上了县里的“十件好事”，白秘书又要参评市里的“十件好事”，还让文玉租车跟他和文明办张主任一起去市里跑跑，叫文玉准备几份土特产。文玉问：“为啥？”白秘书说：“一个市里十来个县市，报上的好事一大堆，不活动活动，恐怕评不上。”文玉说：“我不稀罕。”白秘书又说文玉看不起他……文玉急了，说：“小星为公家的事跌伤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为啥非要请客送礼才能评成好事？这次天王老子说了，我也不去！”

这话真说大了，乡党委书记一个电话打过来，把文玉狠狠训了一顿，说他不懂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性。文玉知道是白秘书烧的底火，可书记的话又不敢不听，只好去了市里。这一去，可不是三百五百。吃过洗，洗过揉，揉过吼，一条龙下来，扔进千把块，文玉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后来市里报纸登出了“月评十件好事”结果，还真评上了。去乡里开会，邻村干部见了文玉都祝贺他，文玉却像偷了人家什么东西一样抬不起头来，心说：一千块钱买了个“好事”，羞死人啦！

到了年底，白秘书又打来电话，说好事来了，要文玉参选市里“年评十件好事”。文玉一听，火从心底直蹿上来，对着电话喊：“日他哥，你让书记把我撤了算了！”

（原载《大观》2014年第11期江西周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