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欣

出手

□赵 欣

“赵部长！请您先到休息室等候。”她礼貌地微笑着，向另一侧伸出手臂。

我微微点头，在她的指引下走进会场休息室，一边暗忖，县城机关里竟有这么漂亮的女子？有心细细打量，行为上却端庄得很。

“是不是见到美女了？”身旁的吴部长压低嗓音对我说，“那个美女叫洪梅，县里的名人啊！”

洪梅确实很美，仪态举止，无不透露出不可遮掩的成熟魅力，我反复咀嚼着“风韵”一词，觉得用于此人最为恰当。我也不得不承认，她正是我理想的情人类型。

由于工作关系，和洪梅见面的机会很多，每一次在我颇为认真地批阅她送来的材料时，其实是在琢磨着可不可以和她多说几句话。但又想，这个全县绯闻美女，还是远离一点好，听说，前任县长、公安局长就是败于她的名下。

那天，妻子和她的几个同学要去参加同学会，乘车正好经过这里，就想顺便看看我。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了，昨晚还梦到妻子了呢，和妻子缠绵，非常享受，可是忽然间，又不是妻子，是洪梅。

到高速路口接到妻子一行，妻子的目光满是关切和怜恤，我能感觉到她压抑着的激情。然而我的头脑中却浮出洪梅的姿容，不禁暗暗自责。大家欢声笑语，一路到宾馆就餐。

午餐结束时，我带他们去县里明代古城墙参观。城墙上，我止步接听手机的时候，妻子走到我身边，猛地亲了我一口。

妻子在耳边小声问：“有没有过坏念头？”我说，“没有，绝对没有。向党保证！”

“我可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什么梅的，是妲己般的狐狸精，就喜好勾引领导。”

“洪梅！”我脱口而出，迅疾后悔，可是已经迟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见过？还是……”妻子用狐疑而凌厉的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我。

“没有没有。她在我分管的部门工作，我见过名单。”我的脸热胀起来。

“哼，告诉你，你可给我小心点！”妻子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恶狠狠的。

我们回头时走到中央大街那儿塞车了。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我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嘈杂中听到了男人粗鲁的辱骂声，女人悲愤的哭号声，夹杂着扇耳光的脆响。

司机小丁下车询问，回来说，一个男的正在打一个女人呢！打得很狠。

“你马上报警！”我指示道。车子缓慢穿行的瞬间，我侧脸看到了那个场面。一个光着膀子戴着金链子的矮胖男人，正猛击躺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嘴角流血，不断向人群张望着，企望有谁能出手帮助她。

那目光和我倏然对接，我差点没喊出声来：洪梅！洪梅看到是我，似乎看到了救星，作势要站起来，一只手五指张开伸向我，而此时我的手已经拉动了门键，只需一个动作，我就会下车见义勇为。

“怎么这么野蛮？咦，那女人谁呀，好像认识你？”妻子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到我的耳边锥子一般，一下子刺醒了我。

能说清楚么？何况妻子，妻子的同学就在身边，她和她们会怎么想？这样想着，我的手缩了回来，慢慢移向车窗的按钮，把车窗户完全升了上去，外面的场景立时灰暗了，耳边也清净了。

怎么可能认识我？我嘟囔一声，转脸，在余光中，我仍然清晰地看到，那双大大的黯淡下去的眼睛和伸出的手仍然追随着我。车子开出人群时，一声惨叫透过密封的车体传了进来，我的心猛然震颤了一下。

此后很长时间，我都没见到洪梅。我想她的伤一定很重，这件事情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梦魇，我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卑微、自私。

那天有人敲门，我说请进，乍然出现在门口的靓丽风景，让时间瞬间停滞—竟然是洪梅！

她穿得很休闲，未施脂粉，头发用一条浅色的布条在后面简单一束，呈现出一种朴素而随意的美。洪梅笑了一下，礼貌地把一堆文件递给我。她的脸，脖颈，裸露在外的胳膊，手，都是那样的光洁，修长的双腿上也看不到一点伤痕。我的目光游移着，竭力稳定着自己战栗的情绪。

“你们局好久没过来送材料了。”

“部长，半个月前我去了趟欧洲，才回来。”

我暗暗数算，事情正是那个时间。

“赵部长，我走了。”洪梅转身离开的瞬间望着我笑了笑，眼里颇有耐人寻味的意思。

那天被打的女人难道不是洪梅？是或不是，又如何呢？那一份不安，已在我的心里扎根了。

市委决定在县里提拔一名局级领导，大家都认为是组织上给我的指标。那天在全县中层以上干部的民主推荐会上，我又一次看到了洪梅。她坐在会场里低头专注地填着选票，一个新的发型，清新俏丽，面庞在发暗的会场里分外白净。抬头，正好触碰到我的目光，她笑得有些妩媚。我慌忙垂下眼睑，正襟危坐，心里面却开始躁动了。这女子果真厉害！

一个小时后，市委组织部的侯部长找我谈话，我很兴奋，我确信一定是好消息。但是好消息不是我的，是吴部长的。这让我极其意外。侯部长告诉我说，你少了一票，并且在征求干部意见时，有同志反映你在道德方面存在问题。

我怏怏地往办公室走，懊恼地想：这个最好的机会失去了！下一个机会，不知猴年马月。在走廊碰到了洪梅，她正迎面走来。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在她的身上罩上一层绒绒的光晕。看见我，洪梅放缓步子，侧身靠近墙壁，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曲线。待我走近，她直视着我，眼波荡漾，柔声招呼道：赵部长好！

（原载《头条》2015年第4期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