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的女孩（节本）
2015-11-16方晚郭笑驰
■方晚 郭笑驰
纹身的女孩（节本）
■方晚 郭笑驰
人物：
女 孩：叫杜鹃，高三女生
男 孩：叫秦鱼，高二男生
妈 妈：女孩的妈妈
爸 爸：女孩的爸爸
姑 姑：女孩的姑姑
外 婆：女孩的外婆
秦 母：男孩的母亲
王老师：学校的班主任
何主任：学校教务主任
门 卫：学校门口保安
(一)
〔本剧布景简单。
〔一块石头、一棵树——有风景的地方。
〔一个女孩（杜鹃）和一个男孩（秦鱼）玩耍，流连忘返。
女 孩 （跳上石头）上来！鲸鱼上来！鲸鱼——
男 孩 （跳上，站在一起）拜托！我是秦朝的秦，秦朝的鱼。
女 孩 秦朝的鱼，老古董了。我喜欢叫你鲸鱼，海里最大的鱼，而且是哺乳动物，和我们同类。
男 孩 好吧。只允许你一个人叫。
女 孩 你本来就是我杜鹃一个人的嘛。（跳下，看表）。
我走啦，鲸鱼同学！（伸手）
男 孩 （跳下）杜鹃！
女 孩 （上去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明天学校见！
男 孩 我还是送你到家吧。太晚了。
女 孩 不用。我一个人敢走。
男 孩 我记得你以前都打车走啊，怎么现在都开始走回家了？
女 孩 锻炼身体，帮助减肥。我告诉过他们今天去跟同学复习功课。总不能让他们看见吧。
男 孩 是说跟我一起复习吗？
女 孩 没错，实话实说的。
男 孩 他们不是反对你和我在一起吗？
女 孩 何止是反对，简直是越来越坚决。
男 孩 我妈妈倒是越来越支持。
女 孩 支持，反对，那都是他们的事。我的事情我做主。
男 孩 因为你的帮助，我的成绩倒是上去了，可你的成绩下降了。
女 孩 你这话说的还挺有良心的。我们没错。
男 孩 可是他们反对。
女 孩 反对早恋。
男 孩 我们这算是早恋吧？
女 孩 当然算。
男 孩 （停顿）今天我偶尔在小报上看到了一句话。
女 孩 什么？
男 孩 拳击手离开拳击场可能会被任何人打败。
女 孩 那是连载小说《拳王》里的话。我看过。
男 孩 （佩服地）哦！这话对吗？
女 孩 （思索）也许……对。
男 孩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外面的力量太强大了。
女 孩 大概是因为没有了比赛规则。所以他赢不了。
男 孩 （疑惑）是不是什么事都有规则？
女 孩 不，爱情例外。
男 孩 什嘛？例……外？
女 孩 爱情绝对是个例外。
男 孩 （心情矛盾地）哦？
女 孩 （肯定地）是的。
男 孩 这太哲学了吧？
女 孩 一点都不。那小说里还有一句话“生活就是时时应对挑战，包括对自己。”——你看！（拉开衣领）
男 孩 （看她后脖）啊？你纹身了？
女 孩 今天。就是看到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之后。正巧，书店旁边有个小铺子里做纹身。
男 孩 一条鱼？
女 孩 可惜太小。
男 孩 （感动，上去抱住她）杜鹃……
女 孩 别这样。那是一时起兴。
男 孩 疼么？
女 孩 当时有点疼。
男 孩 如果我要纹身的话，那就刺上一只飞鸟。
女 孩 飞鸟？
男 孩 对呀，你就是一只自由的飞鸟，带着我看世界，海阔天空，无拘无束。
女 孩 （有些伤感）我们要真能无拘无束就好了！
男 孩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只属于我们的那一天。
女 孩 （点点头）嗯！不过我不许你纹身。
男 孩 为什么？
女 孩 你是校体操队的，脱下衣服一下就暴露了。
男 孩 好多外国运动员都纹身。
女 孩 中国运动员有么？
男 孩 会有的。
女 孩 你，我看免了吧。你挂在单杠上要是没拿到好成绩，人家肯定会说因为你的纹身不吉利。
男 孩 那有什么，顶多不玩单杠了。
女 孩 别。你是特长生，学校的宝贝。
男 孩 （上去抱得更紧）杜鹃，我怕……世俗的力量太强大了。
女 孩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男 孩 你不怕给你妈妈看到？
女 孩 就是准备给她看的。到哪天摊牌的时候。
男 孩 她会怎么样？
女 孩 不知道。
〔一首老歌飘来
我是鱼 你是飞鸟
……
男 孩 对面楼上放的什么歌？
女 孩 《飞鸟和鱼》，一首老歌。我听我妈妈唱过。据说，我爸当年天天弹唱这首歌，追到了我妈。
男 孩 哦？
女 孩 我爸爸妈妈当年也是早恋。我姑姑和外婆告诉我的。我姑姑和外婆当年没有反对，所以现在对我倒也宽容。我们家也是两派呢。我爸又把我姑姑请到我们家来了。
男 孩 来做什么？
女 孩 做我的思想工作啊。那会他们是一派，现在不一定了。这会儿说不定在家里怎么进行拉锯战呢。
男 孩 哪里都充满矛盾。
女 孩 矛盾是会变化的。据说，当年许多人不同意爸爸妈妈结合，还是我姑姑给他们当的证婚人呢。
男 孩 哦？
〔暗转。
（三）
〔在“啪”的一声摔碎玻璃杯声中复明。
〔一桌两椅一沙发，有一张结婚照——女孩杜鹃家客厅。
妈 妈 （冷冷地）有话说话，摔东西干嘛！这杯子是我买的！〔姑姑和女孩闻声跑出。
姑 姑 怎么回事？
妈 妈 你哥哥不小心打碎了一件玻璃器皿。
〔爸爸不语。
姑 姑 好了，碎玻璃你们自己收拾吧。哥，嫂子，我会跟杜鹃谈得很好的。我带她走啦！
妈 妈 到你那冷静冷静也好。（对女孩没好气地）你好好想想，书不好好读，这么早谈恋爱对不对！
〔女孩没吭声。
姑 姑 嫂子你放心，我会开导她的。
妈 妈 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成绩一下之从前十名掉到了三十名之后……
〔女孩像是没听见，用力拉开门要走。
妈 妈 （高声）回来！出门也不知道跟爸妈说再见吗？
〔女孩僵立门口不出声。
爸 爸 打声招呼是起码的礼貌。
女 孩 比起我N个错误来，这算不了什么。
爸 爸 （气）你……我说你什么了？不就是——
女 孩 你都砸杯子了，不是因为我嘛！
妈 妈 杜鹃！我们大人的事你别管。
女 孩 那我的事也不要你们管！
〔女孩甩门走了。
姑 姑 哎呀，你这样吓唬孩子干什么呀！
〔姑姑追出去。
爸 爸 完了完了，简直破罐子破摔了……（摇头，坐下来吃饭）
妈 妈 你还是去把杜鹃接回来吧！不能让她一跟我们有交锋就出去找避风港！
爸 爸 我怕把矛盾尖锐化，还是先让姑姑开导她吧。
妈 妈 我们先解决我们自己的矛盾。早点把离婚证办了！
爸 爸 不是说好了，离婚的事等到杜鹃高考完之后再谈吗？
妈 妈 那是怕影响她的学习。既然她现在已经不学了，索性就揭开真相吧！我们也该过真实的生活，不能再演童话给她看了！
爸 爸 我看，还是按原来的约定进行吧。嗯，我们俩也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考虑。我呢，以前做得不够好，伤了你的心。但是怎么说呢，到底你还是我年轻时候起就最爱的人。况且，为了孩子……唉，我一直在想，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妈妈不语。
爸 爸 你这么急……是不是有人选了？
〔妈妈不回答，开始自己吃饭。
爸 爸 当然，你有了也很正常，日子过到了这样……
其实，我很后悔……早点儿上进就不会这样窝囊了。
妈 妈 （抬头看了看爸爸）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爸 爸 你是报复我，还是报复杜鹃？
妈 妈 用“报复”这个词有点恶毒了吧！
爸 爸 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
妈 妈 我都四十出头了，还没好好地享受过人生呢。从杜鹃上小学开始，我所有的业余时间就是找活干挣钱和接送孩子补课，还要应付你的挑剔、冷漠以及家庭的所有困难。每天疲于奔命，心都麻木了！现在，我看没必要把杜鹃关在保温箱里，该经受的就让她去经受。我发现，人就是一代一代地重复错误。
爸 爸 你的意思是，咱俩当时就是个错误？
妈 妈 你别扯到我们两个当初的时候！她都十七岁了，我十七岁的时候一边上学一边每天出去打零工！
爸 爸 你要强。
妈 妈 不要强行么！我爸生病，去世，我们姊妹多，靠我妈一个人工资哪够？不过，我还是硬把书读下来了。
爸 爸 是，是的。
妈 妈 她应该知道，人生的变数，无论好坏，都要开始学会承担。
爸 爸 现在，你要他承担什么呢？
妈 妈 为什么不坦诚地告诉她，爸爸妈妈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了，选择分开。这对她来说，或许很痛苦，但会让她清醒一点！
爸 爸 这种时候，我们就别起内讧了，两个人一起面对危机总比一个人要安全。我会努力改变自己。〔妈妈吃饭，不说话。
爸 爸 你知道，当我听到杜鹃早恋，心里头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当时心里特别疼，一下子想起了我们上高中时彼此偷偷相恋，那种既幸福又痛苦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为你付出生命都愿意，我相信你也如此。可当我们的孩子开始品味爱情的时候，我们的爱情却到了尽头。这几年我做人挺失败的，说过的那些话，自己都觉着可怕……唉，是不是年纪越大越不懂爱情了？
妈 妈 （放下饭碗起身收拾）你还在想从前谈恋爱那会儿？
爸 爸 我特别想，当时多好……（拿过结婚照看）你看。
妈 妈 （上去把结婚照扣起了）
爸 爸 （一愣，下决心地）好吧，那就把一切都告诉她，现在和过去。
妈 妈 对她提过去干什么？
爸 爸 过去，早恋；现在，离婚。这也许是个警钟，终止她的早恋。
妈 妈 这是什么办法！没有可比性。
爸 爸 那怎么办？
妈 妈 我想到了最后一步棋 转学。让杜鹃转学。把她和那个男孩子分开！
爸 爸 （摇头）这是什么办法？
妈妈 打个电话给姑姑吧，看看杜鹃在干嘛。
爸 爸 （打电话）什么？你这个时候带杜鹃去吃自助餐！接下来还领她去美容院吧？她现在需要的是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而不是放松！——好吧，你们在那等我，我一会去。
妈 妈 去说什么？
爸 爸 好好劝呗，和姑姑一起跟她谈，看有没有效果。
妈 妈 净哄着谈能有什么效果？全都充好人，就我一个当恶人，这边才给她点压力，那边就替她释放！
爸 爸 你这是什么话，总不能全家人都像对犯人一样对她。
妈 妈 你把杜鹃接回来，我们跟她摊牌！
〔爸爸不语，开门走了。
〔妈妈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头。
〔暗转。
（四）
〔星巴克。姑姑和女孩面对面坐着。
姑 姑 再来杯焦糖玛奇朵？
女 孩 挺不错的。你也再来一杯？
姑 姑 我够了。咖啡再好喝也不能当饭。
女 孩 （敏感地）姑姑这话有什么含义吧？
姑 姑 怎么？
女 孩 姑姑今天陪我吃陪我玩，恐怕只有这句话是和想对我谈的主题有关吧？是不是我妈我爸的授意？请直奔主题。（霍地站起）
姑 姑 这么快就要闪人啦！快坐下。——你倒跟姑姑说说什么主题？
女 孩 早恋呗。我和那个男孩子的问题。
姑 姑 咳！其实在你爸爸跟我唠叨这事之前，姑姑就猜到了。
女 孩 （吃惊）姑姑怎么知道的？
姑 姑 从你在微信朋友圈里晒的照片，姑姑就看出来了。记得么？有一次你发了学校运动会的照片，玩单杠的男孩，那架势、那个炫。姑姑还给点了赞呢！
女 孩 我发了那么多照片，姑姑就记住了这一张，姑姑的嗅觉可真够敏锐的。
姑 姑 姑姑可没有给你打小报告哦！
〔女孩坐下。
姑 姑 姑姑是过来人，还能猜不出来。今天我可是主动要求带你出来的。不过既然说到这了，姑姑也亮亮观点。
女 孩 悉听指教。
姑 姑 我的观点是顺其自然。
女 孩 （吃惊）这倒是新观点。
姑 姑 焦糖玛奇朵好喝吧？可你真正口渴的时候就不会想到它了，因为加了太多奶油又甜又腻。你现在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觉得快乐，这没有什么不对。因为你在各方面都感到需要，爱情的滋润像奶油一样甜蜜而温暖。而当这种需要对你，也包括他，产生不愉快的影响的时候，你就会有新的需要来补充，调整，甚至代替。这就叫顺其自然。所以，我问你，你跟那个男孩子——哦，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女 孩 鲸鱼。海里的鲸鱼。
姑 姑 有这个姓？
女 孩 我起的。
姑 姑 好吧，就这样叫。你和这个鲸鱼在一起高兴吗？女 孩 （点头）高兴。
姑 姑 那就好。他哪些方面值得你对他这样呢？或者说，你们恋爱的理由是什么？
女 孩 没有什么理由。恋爱需要理由么？
姑 姑 应该说总有点起因。比如，你怎么会对他有好感的？
女 孩 （回想）那天，看他练习单杠，他是校体操队的。他在单杠上一直练了半个小时，我就一直在下面看了他半个小时。他下来打我身边走过，他那种自信的神态一下子吸引了我。
姑 姑 哦，一见钟情。那么，他对你呢？
女 孩 他也注意到了我，愣住了。我们就在运动房留下来了。
姑 姑 他知道你比他高一个年级么？
女 孩 开始可能不知道，后来我帮他补习功课时，他知道了。这有关系么？
姑 姑 没有。恋爱没有年龄限制。
女 孩 我们这算恋爱么？
姑 姑 依我看，算。而且是早恋。
女 孩 早恋就一定不对？
姑 姑 爱情也没有时间界限，关键是能否长久。
女 孩 没有永恒的爱情吗？
姑 姑 永恒这个提法太绝对了。我们还是说长久吧。人人都希望尽可能地长久。但这也需要有勇气和意志来维护。当然也有人凭其极强的理性和极大的毅力来控制和改变自己的感情。如果这种控制和改变是需要的，那也是一种选择。总之，因人而异，因时而异。
女 孩 这太哲学了吧。
姑 姑 我觉得和一个像你这样的高中学生对话，可以这么交谈。
女 孩 您的结论呢？
姑 姑 顺其自然。你们进行得自然吗？
女 孩 （思考）这……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在家里，在学校，在其他人的眼中，我们不合理，不合法。姑姑，难道我们妨碍了谁了吗？
姑 姑 你在课本里学到过这样一句话吧？“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女 孩 知道。叫马克思的说的。
姑 姑 一个人，一两个人，是无法在社会大环境里孤立生存的。
女 孩 只有妥协，投降，不可以斗争，反抗？
姑 姑 任何办法都要看效果。
女 孩 这种答案太模棱两可了。说点实际的，我怎么应对我妈，我爸？
姑 姑 先抛开他们的方式不说，他们的心情，你理解了吗？
女 孩 家长就该永远处于统治地位？
姑 姑 杜鹃，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不尊重你的想法，所以才要处处跟你作对？
女 孩 没错，我就是觉得他们不尊重我，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不愿意再跟他们说话了。
姑 姑 好，那你告诉我，他们哪里不尊重你？
女 孩 不尊重我的独立人格。我是个人，大写的人，我要学会独立，我看书，我写作，我上学，我恋爱，我在通过这些方式学习生活里最重要的一课。而他们却以他们的定义规范我，比如他们奇怪地定义了早恋就把我规范为对立面。
姑 姑 你生活在社会里，要遵守社会的规则，这也是需要知道的。
女 孩 但是我遵守了规则，规则能给我什么呢？给我一张张考卷，我在上面涂涂画画，然后再给我一个分数，接着把所有人划分成三六九等，送到新的地方去，接着再给我一张张考卷。我今年十七岁了，我过去的生活留给过我什么印迹，就是那一本本教材和一张张打着分数的考卷！
姑 姑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你不是一个人可以独来独往的呀？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不愁吃喝每天闹独立吗？你生活在一个便利快捷的城市里，出门可以打车坐地铁，一路回来衣食住行的店可以通宵营业，但对那些连温饱都有问题上下学要走几十里地的孩子们来说，教育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女 孩 你这样说对我不公平！我已经生活在这样好的地方了，所以对我来说，我觉得恋爱对我是重要的。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没有恋爱的自由吧。
姑 姑 自由？你的自由有经济基础吗？比如你爸爸妈妈在经济上制裁你，导致你没有了零花钱，手机停机了都没有钱充话费，行吗？
女 孩 你怎么能这么理解？你怎么能把这个跟钱扯上关系。
姑 姑 好，那你告诉我，如果今天你的爸爸没有兄弟姐妹，你就不能住在我这个姑姑家里，你要离家出走，你身无分文要到哪里去？
女 孩 我可以出去打工！
姑 姑 打工？你知道你一个月需要花多少钱吗？你能赚到吗？
女 孩 大不了我去应聘服务员，从洗盘子端菜开始。
姑 姑 洗盘子？你在家连碗都没洗过，你还想出去洗盘子？我听说，你妈妈16岁的时候出去给人洗过盘子，连续14个小时，手泡在冰冷的脏水里不停地干。
女 孩 必要时我也能。
姑 姑 现在他们不会这样要求你。但你现在还没有独立的能力。
女 孩 你的观点跟那些电视节目里一个个都要嫁“高富帅”的女孩儿有什么区别？“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笑！”
姑 姑 嫁个有钱人还是嫁个没钱的人是价值观的问题。我相信以后你会正确选择的。
女 孩 我只是希望现在有权利向往美好生活，我在18岁最青春最美丽的时候，去疯，去谈恋爱，到底有什么错？
姑 姑 我一直没说你有什么错，只是希望你明白什么年龄做什么事。
女 孩 你怎么越说越跟他们一样了？
姑 姑 一样不一样，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每个人的经历都应该是可以参考的。
女 孩 那也应该允许我去经历呀？
姑 姑 经历的同时，或者经历之后，就是思考而不是只有一种选择。
女 孩 他们就是只允许我一种选择，高考。
姑 姑 我们把选择这个提法放大一下，我觉得是希望你获得将来的一张社会通行证。
女 孩 我想通行，为什么要别人发通行证？
姑 姑 因为要通行就要有规则。否则要碰壁。
女 孩 你是说我碰壁了？
姑 姑 经历就是把道理变成自己的智慧。
女 孩 我就是想只能靠我自己的经历去获得经验。我愿意为错误付出时间和耐心，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做？
姑 姑 作为家长，他们怕你错不起啊。
女 孩 把我当成危险品？
姑 姑 我看你们之间缺乏沟通。你爸爸妈妈原先不是你想的这样。
女 孩 原先！可是现在，一举一动，好像随时随地有双眼睛盯着你！
姑 姑 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女 孩 ——瞧，来了！
姑 姑 什么？〔爸爸出现。
姑 姑 你怎么来了？
爸 爸 我来找杜鹃。
姑 姑 那你们好好谈谈，我走了。杜鹃，注意换位……
（指头脑）
〔女孩不语。
〔姑姑下。
爸 爸 （坐下）冰激凌蛋糕，也来一份？〔服务员端上冰激凌蛋糕。爸爸刚要拿起勺子。
女 孩 等会，（掏出手机拍照）
爸 爸 这是干嘛？
女 孩 发朋友圈啊！在我的记忆中，爸爸陪我吃冰激凌的次数屈指可数，发上去好纪念一下。
爸 爸 爸爸做得不够，向你道歉。〔女孩吃，不开口。
爸 爸 （犹豫地）杜鹃……
女 孩 开始吧。
爸 爸 你怎么这种口气。我想好好和你谈谈。
女 孩 这样的次数也不多。
爸 爸 你……这，这方面爸爸也应该检讨。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
女 孩 各人有各人的事。
爸 爸 你当前的大事是迎接高考——
女 孩 而不是恋爱，是不是？
爸 爸 好，我们就谈这个问题。
女 孩 早恋问题。
爸 爸 对，就是这个问题。你是个高三学生。
女 孩 马上就要参加高考。
爸 爸 而高考等于你来说——
女 孩 不是谈早恋问题吗？高考的事等会说。
爸 爸 这两个问题是联系在一起的。
女 孩 爸爸，听说，你和妈妈也是在高中的时候就恋爱的。也算是早恋吧？
爸 爸 算。
女 孩 那我们怎么就不行呢？不都是早恋吗？
爸 爸 我正是要说我们的教训。
女 孩 教训？你们不是由恋爱到结婚了吗？多潮啊！
爸 爸 多数早恋是没有结果的。
女 孩 你们不是成功了吗？
爸 爸 可是，现在我们的婚姻并不成功。
女 孩 这我感觉到了。是什么原因呢？那么早就相爱了。
爸 爸 原因很多。爱的早不一定就能爱到底。也许是来的早，激情枯竭早。
女 孩 这是必然的吗？
爸 爸 至少我们是这样。那时我们相约不妨害学习，互相鼓励一定考上大学。可我，还是没能实现目标。我高考失败，进了职校。你知道吗？从此，我一蹶不振，就业，升迁，一直不顺。后来，就是混日子了。这就是你妈妈认为我没出息，对我不满的原因。
女 孩 高考定终身？
爸 爸 这是现实。在这点上，我和你妈妈看法倒是一致的。你要吸取我的教训。所以，你不能早恋。这这个问题上，我和你妈妈观点也是一致的。为了不让你重蹈我的覆辙，你必须立刻终止早恋。我们的状况你都看到了，你就我当着一个反面教材吧。马上悬崖勒马。
女 孩 你这是给我下命令？
爸 爸 我们苦口婆心。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女 孩 （冷峻地）你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不称职的丈夫。
爸 爸 你——？（喘口气）好，我不称职。那你总该听你妈妈的吧？她为你，已经焦头烂额哪！还能有什么办法？
女 孩 那她也不能对我那样看待？
爸 爸 哪样？
女 孩 （胀红了脸）你知道她在我的书包里放了一样什么东西？
爸 爸 （惊）什么东西？
女 孩 你们男女之间用的东西！
爸 爸 （懵）什么？——啊？这，这，也许她是出于保护，不得已，怕你们年轻……一时冲动……
女 孩 把我看成荡妇了？（叫）我没有堕落！我们是清白的！
爸 爸 （始料不及）这，这，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做……
女 孩 （爆发）她不是我妈妈！
爸 爸 杜鹃？〔女 孩跑下。
爸 爸 杜鹃——〔暗转。
（七）
〔一块木牌，上书一个“茶”字——茶馆。
〔妈妈和男孩的母亲，两个女人见面，对坐。
秦 母 你是杜鹃的妈妈？
妈 妈 是。你来杯什么？
秦 母 我随便。您约我来……
妈 妈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两个孩子再这样耗下去，前途就完了。杜鹃的成绩直线下降，高考快没希望了……
秦 母 是吗？但秦鱼的成绩还行……
妈 妈 你儿子的“成绩还行”是我女儿无私奉献的结果！
秦 母 两个孩子在一起，能互相鼓励，促进学习。
妈 妈 他们才十六七岁！连起码的判断能力都不具备呢！必须得把这两个孩子分开，不能眼看他们自毁前途。
秦 母 我倒认为时间是个非常有眼光的孩子。
妈 妈 她要有眼光就不会这么做了！都高三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我们已经跟她下最后通牒了，让她在一个星期之内把这事了结。秦鱼那边呢，还得你给做做思想工作。
秦 母 我以前跟秦鱼谈过，但他对杜鹃百依百顺，杜鹃怎么说他就怎么办……我说没用！现在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吗？
妈 妈 独生子女的通病吧。杜鹃被我们惯坏了，特别任性，家长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我再给她一个星期的期限，如果情况还是没改观，就给她转学。
秦 母 转学？
妈 妈 两个人见不着面，自然就分开了！
秦 母 转学不容易，再说她现在是学习关键时候了。后果你想过吗？不管家长承不承认，他们的这种感情也是爱情。
妈 妈 承认不承认都没用。长痛不如短痛！你家的情况，我从侧面也了解到一些。你独自把儿子抚养大很不容易。又花那么多钱把他送进重点高中，可以说，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如果他学业不好，将来你怎么办。所以我觉得你对儿子的早恋不能放任不管。你觉得这样对吗？
秦 母 我知道你这也是为我们好。说到管儿子，我跟儿子呀，不像娘儿俩，倒更像朋友，他有什么心里话都跟我说，而且呢，他特别有主见，分析事儿比我还深刻呢！所以只要他的意愿是好的，我都尊重，不横加干涉。我对孩子没有过高要求，保持平常心吧！这么多年，虽然我没什么事业，也没多少钱，但我们母子过得非常快乐。
妈 妈 你这样说，我们今天白谈了。明天我就着手去办杜鹃转学的事，目前看来，转学是唯一的选择了。
秦 母 我认为这样对他们来说太残酷了！换个角度讲，他们也没错嘛。唉，外国孩子如果到这个年纪还没谈恋爱，要被别人笑话的，在中国怎么就成洪水猛兽了？他们都不是坏孩子呀，都很上进呀其实，也到了懂得爱情的年纪了，青春期嘛。
妈 妈 国情不一样啊！外国考大学没这么难，失业照样吃得上饭看得起病，有地方住！我们没能力改变国情，只有改变孩子了，谁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穷人！
秦 母 有钱人也不见得比穷人快乐！
妈 妈 我没心思探讨理论问题。我想问问你，今天我们见面，难道是为了叫我成全他们搞对象？你要是这个目的，那事先应该讲清楚，我们根本没必要浪费这么长时间！
秦 母 你别误会……难道你约我来就是为了叫我阻止他们来往？
妈 妈 不阻止难道要放纵？这我就不明白了。
秦 母 我绝不是惯孩子的家长，但秦鱼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三岁的时候，我跟他爸就离婚了。之后孩子他爸就再也没来过了。总觉着吧孩子可怜，从小到大得到的爱太少了，也太单一了……所以，他可能比别的孩子更渴望爱情，抵抗诱惑的能力更弱。但秦鱼绝对是个好孩子，见过他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妈 妈 （尖锐地）你说是我们杜鹃诱惑了他？
秦 母 哦哦，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 妈 在认识秦鱼之前杜鹃的成绩是前十名，现在已经跌到了三十名之下，你还能认为这是好现象吗？
秦 母 我也想问你一句话。你反对他们俩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怕耽误学习吗？
妈 妈 那当然了！我想这是每一个家长的正常反应，现在学习不好有出路吗？
秦 母 不是因为我们经济条件差吧？又是单亲家庭……
妈 妈 我一知道这件事就表明坚决反对了，当时我根本不了解秦鱼的任何情况。杜鹃的学习成绩下降那么严重，她就是和比尔·盖茨的儿子搞对象我都不会同意。
秦 母 其实，我也是坚决反对的。我比你知道得早，去年十二月初吧，我偷偷查秦鱼的手机，看见杜鹃给他发的信息，好多，每条开头都是“亲爱的”……
妈 妈 啊呀，这些孩子怎么这样啊？我知道，是秦鱼先这样叫杜鹃的！
秦 母 不管谁先吧。看到这儿，我头一下子炸了。你说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不就是为这个儿子嘛！他要不学好，我还有什么希望呢？那天晚上，我和秦鱼谈了有四个多小时，连骂带威胁，手机当场就让我给砸了。他现在用的手机是杜鹃给他买的。
妈 妈 什么？杜鹃给买的？
秦 母 杜鹃心好，她觉得秦鱼的手机被砸，全是由她惹起的，所以过意不去……（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手机钱，我到手机店里查过价钱，一直留出来的。没敢直接给杜鹃，怕她不接受。
妈 妈 这不是钱的问题。
秦 母 我懂。所以，他们没有错。
妈 妈 那到底是谁错了？
秦 母 我实在说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别太责怪孩子了。
妈 妈 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孩子已经走火入魔了……
秦 母 如果你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或许想法会变的。那笑容都特别灿烂，让人心里都亮堂。
妈 妈 你见过杜鹃了？
秦 母 她非常可爱，我很喜欢她。
妈 妈 在哪儿见的她？
秦 母 在学校门口，放学的时候，她和男 孩一起往外走，我心里的想法一瞬间就彻底变了。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决定命运呢？
妈 妈 我不是一个保守的妈妈，但我认为那种让孩子自己决定命运的行为，貌似开明，际上是家长的不负责任。当孩子不知锁为何物时，你先急着塞给他一把钥匙有什么用？杜鹃是个小姑娘，我操心的地方自然比你多。秦鱼的学习成绩一直稳步上升，所以，你可以轻易地改变想法。而我不能！他们现在是人生的关键时刻。以后他们有的是恋爱机会没必要占用命运的关键时刻！我会管好自己的女儿，也求你再做做秦鱼的工作，就算是帮我个忙。不然，杜鹃连大学也考不上了，会影响到她未来。我们都是做母亲的，请你理解我！
秦 母 我当然理解。但刚才你说，以后他们有的是谈爱情机会，我不这么看，爱情不是想有就有，对有些人来说，也许一辈子也碰不上一次。拿我来说吧，就从来没经历过爱情，这是我终生遗憾的事。
妈 妈 其实，爱情跟幸福没有必然联系，充其量是个幸福的回忆而已，但也极有可能是痛苦的回忆。我深有体会。再看看现在社会上，那种有钱有地位的人忽然在微博上说要跟另一个有夫之妇私奔，到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了？这就是爱一时，错一生！
秦 母 那是少数人！对大多数人来说，爱情是一种升华。可惜我这辈子过得太俗。
妈 妈 谁不俗啊，人都要靠柴米油盐生活。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孩子就是最大的指望，孩子有本事了，就算自己享不到福，至少老了以后也不用操心。
秦 母 有没有爱情，终归是不一样的。我觉得经历一次爱情就是跳过一次龙门，一下子就不平凡了！
妈 妈 就那么回事罢了，经历过就知道，鲤鱼跳过龙门之后还是鲤鱼，照样要为衣食住行奔忙而且还要提防被大鱼吃掉。
秦 母 我是再也经历不到爱情了！
妈 妈 怎么会呢，八十岁也照样可以有爱情，何况你长得这样漂亮。但爱情这个东西……（摇了摇头）
秦 母 (也摇头，淡淡一笑)不可能再有机会了，我已经被医生判死刑了！恶性肿瘤晚期，没几天了。
妈 妈 啊，对不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秦 母 我倒没什么，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主要担心秦鱼，扔下他一个人……
妈 妈 秦鱼知道这事吗？
秦 母 没告诉他，多瞒一天，他就多过一天快乐日子。
妈 妈 我认为，当前对秦鱼最重要的不是快乐，而是成长。你应该把真相告诉他，你们一起分担艰难才是对他的最大信任。
秦 母 我不能告诉他，他承受不了。也许是老天可怜他，派来了一个天使，让他不至于太孤单。
妈 妈 天哪！用这么一个高尚名称。你的孩子如果成为孤儿了，这的确很不幸，可这是我们造成的吗？你的儿子要快乐，我的女儿更要未来啊！我的女儿不是天使，她才十七岁，生活还需家人照顾，怎么能承担起你托孤的重任？
秦 母 虽然我跟杜鹃没说过话，但我坚信她就是天使。把儿子交给她，我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知道这样想很自私……
妈 妈 （心软了）你别这样说，这，这……
〔妈妈手机响。
妈 妈 （接）哦王老师，我是杜鹃的妈妈。
王老师 （电话声）杜鹃妈妈，快来一趟学校吧！杜鹃出事了！
妈 妈 (紧张地)啊？
秦 母 （预感地）怎么啦？！
〔暗转。
（八）
〔几张桌椅——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王老师在和杜鹃妈妈、秦母谈话。
妈 妈 王老师，怎么会这样？我们杜鹃不是这种人啊。
秦 母 是啊，我们秦鱼也不是冲动的人。
王老师 你们两个先别着急。听我说。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杜鹃和秦鱼迟到了，进不了校门两个人就翻墙头，结果被学校保安发现了。
妈 妈 （气愤地对秦母）你听听，你还不让他们两个分开！
秦 母 秦鱼平时……平时……
王老师 不知道怎么就跟保安争起来了，拉拉扯扯的时候杜鹃脖子后面有一个纹身露了出来，是一条鱼。谁知道秦鱼自己也把校服衣领拉下来，也露出纹身，是一只飞鸟。这可把教务主任和校长都惊动了。
妈 妈 秦鱼妈，你看，我们还能拖吗？
王老师 何主任来了。
〔教务处何主任进来。
何主任 你就是杜鹃的妈妈吧。
妈 妈 是的。
何主任 你是秦鱼的家长？
秦 母 是的。
何主任 孩子纹身的事，你们知道吗？
秦 母 （摇头）这……
何主任 （对妈妈）杜鹃纹身你知道吗？
妈 妈 不知道。但我认为我们做家长的在这方面不必有太多的清规戒律。
何主任 你们家没清规戒律，但学校有纪律啊，是不是？
妈 妈 何主任，我真的不知道学校有没有这样的规定。
何主任 还要怎么规定？出格了嘛！迟到，翻墙头，由此，又发现纹身现象！今天的事可以说轰动全校，影响极坏。杜鹃违反校规校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家长也清楚。而且这一次梁杜鹃态度特别恶劣，所以，现在决定不让她上课。
妈 妈 何主任，如果因为迟到跳墙的事，应该批评。我现在就带着杜鹃去给那位保安道个歉好不好？
秦 母 我也让秦鱼去道歉。
何主任 秦鱼是体操特长生，学校对他很重视。但你作为家长，也得配合呀？
秦 母 我没有尽到责任。
何主任 秦鱼的态度还算好。但杜鹃的表现令人不能容忍。你们以为只是迟到这一个问题吗？涉及的问题一大堆啊 迟到、逃课、翻墙、早恋、纹身！这样败坏校风之事，在我们学校真是开天辟地。杜鹃妈妈，如果处理得不疼不痒，对其他同学起不到震慑作用，希望你能理解校方的心情。
妈 妈 我理解，也愿意让孩子接受学校相应的处罚，但我还是认为杜鹃应该先去上课。
何主任 你把孩子带回去吧。
妈 妈 不行，你们不能剥夺我女儿的学习权利。
何主任 如果不严肃处理我们学校难振校风。
王老师 （缓和地对妈妈）你就别让学校和孩子为难了，现在的孩子自尊心都特强，挨了处分在同学中也抬不起头来。我听说你打算让她转学。不如你们明天直接去那个学校。这样的话，免了孩子的难堪，也让学校有个台阶下。
何主任 如果不是有杜鹃要转学这一前提，我们还不可能从轻处理呢！这完全是出于对学生的爱护。
妈 妈 何主任，您有孩子吗？
何主任 有啊，还是杜鹃的同班同学。
妈 妈 所以您一定能明白我想维护孩子尊严的心情。
何主任 这正是维护孩子的自尊嘛！我在这个学校工作了十六年，我在教育岗位上呆了三十年！第一次遇上这种学生！早恋！逃课！纹身！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阶段，对这种学生，完全可以开除。
妈 妈 何主任，我理解您为维护校纪校规的坚决态度。可我现在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的孩子是一个普通孩子，你们学校教育的目的是让他们掌握做人的生存技能，而不是要把他们修炼成圣徒。
何主任 你的孩子早恋，你知道吗？她都高三了！
妈 妈 何主任，我知道，而且一直在阻止她。但当我了解了他们的一些情况之后，在内心里，我逐渐开始理解。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十六七岁的孩子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有恋爱的需求，只不过，为了高考，他们必须将需求强行压抑住。我女儿错就错在思考问题太简单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品德有问题，更没有损害到他人。每次开家长会，你们校领导都要提“厚德载物”，虽然我无法给这个词下确切定义，但主旨应该包括宽容和接纳吧？纹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她正是对我们家长的干预的一种反抗。错误在家长。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原谅孩子青春期的一点小小的叛逆呢？
何主任 你所说的小小的叛逆，是我们这个学校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直接破坏了校纪校规，而且会在学校里引起连锁反应。为了保证其他同学能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必须开除她！
妈 妈 是不是我刚才替孩子的辩解又激怒了您？
王老师 （调解地）何主任是说原来考虑过的。这事不是在和家长沟通嘛。
何主任 孩子的行为往往和家长的态度密不可分。
妈 妈 好，就说孩子行为。我女儿是以高出分数线三十一分的成绩进入这所学校的，她的学习水平和能力，在您这里就读无可争议。至于家长态度，我今天知道应该反省的问题很多。我母亲就是一位校长，从教四十年。她一直说，不要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完全推给学校和老师。我已经尝到了家长没有尽职的苦果。所以，我想，关于杜鹃的去留，我要回去和她本人商量。我尊重她的选择。
何主任 好吧。她就在门外。
女 孩 （突然进来）妈妈，我跟你回去。
秦 母 （见状，对妈妈鞠躬）对不起……（对何主任和王老师鞠躬）对不起……〔暗转。
（九）
〔家门口。妈妈和女 孩走回来。二人一直沉默。
女 孩 妈妈，今天，真对不起。
妈 妈 （沉默）……
女 孩 你今天在老师面前的态度令我感动。
妈 妈 你知道？
女 孩 都我听到了。〔妈妈叹口气，沉默。
女 孩 妈妈，你一路上不和我说一句话，心里挺恨我的吧？
妈 妈 妈妈在反省自己。
女 孩 妈妈，对不起。现在，我也在反省。
妈 妈 你反省什么？
女 孩 妈妈，现在你还是认为高考是通往社会最重要的通行证吗？
妈 妈 你问这个，我明确告诉你。你现在能穿上CK牌牛仔裤，阿迪达斯运动鞋，你上学回家能坐出租，能往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这都是高考给我的。这是社会现实，至少是目前阶段的现实。你爸爸就是没能进大学上的职高，一步踏空步步落后。
女 孩 难道就因为这个你们要离婚？
妈 妈 有关系，但不全是。
女 孩 你们不是高中就恋爱了吗？
妈 妈 是的。
女 孩 是不是早恋都没有好结果？
妈 妈 早恋，爱情，婚姻，之间没有等号。
女 孩 妈妈，是不是人结了婚之后就会像你跟爸爸那样？
妈 妈 谈恋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为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一旦步入婚姻生活，柴米油盐平淡的家庭生活，把爱情燃烧成灰烬。
女 孩 那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呢？
妈 妈 本性决定的吧。女人一般都喜欢做风筝而不想做浮萍，浮萍无根，随风而动；风筝属于天空，但根有所系，风雨欲来时，掌线人会及时收线，然后将风筝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女 孩 爱情这东西，有吗？
妈 妈 有和没有，那就在于恋爱的人自己了。
女 孩 莎士比亚说，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这话对吗？
妈 妈 这话是提醒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理性和思想。
女 孩 怎么处理呢，比如，我和鲸鱼——哦，秦鱼，我和他的爱情和高考？
妈 妈 你听我一句过来人的话，什么事情都要分清时间先后和轻重缓急。
女 孩 妈妈，你这样说我能听得进。
妈 妈 那么，妈妈也问你一句。你认为那个男 孩子秦鱼，值得么？
女 孩 现在看，值得。
妈 妈 以后呢？
女 孩 没想过。
妈 妈 但是，上学的事必须马上决定。
女 孩 你不是已经要我转学了吗？
妈 妈 这是也由你自己定。
女 孩 埋葬早恋？
妈 妈 爱情是不会被埋葬的。一切在于恋爱中的人自己。
女 孩 谢谢妈 妈。谢谢妈妈把我当成一个大人在交流。
妈 妈 妈妈过去做得不够。你不小了，以后应该和你像朋友一样交谈。
女 孩 两个女人？
妈 妈 妈妈希望杜鹃真的长大。
女 孩 我会的。
妈 妈 进去吧。他们在等哪。〔女孩手机短信息声。她看。
女 孩 妈妈，我不进去了。
妈 妈 怎么？
女 孩 鲸鱼约我，大概有事。
妈 妈 你？
女 孩 妈妈，你们要跟我谈的，我都知道了。姑姑陪我半天，谈得很好。
妈 妈 她怎么说。
女 孩 没说什么，陪我玩，一起吃冰激凌。哦，我欣赏她的一句话“顺其自然。”
妈 妈 她倒轻松。
女 孩 爸爸倒是沉重，就一个字 改。还是外婆简单，像孩子一样眯着眼睛笑。
妈 妈 那就是妈妈最狠心了。
女 孩 我心里知道，妈妈为我操碎了心。
妈 妈 妈妈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好。杜鹃，今天我找了秦鱼母亲了。
女 孩 （一惊）哦。（淡淡地）不奇怪。《茶花女》里就有这样的情节。釜底抽薪。
妈 妈 又刻薄了吧？不错，开始我是想给她点压力。听她谈了之后，我了解了不少情况，倒是能理解她的苦衷。
女 孩 是么？
妈 妈 我们都是女人，都是母亲。
女 孩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去一会，不能失约。
妈 妈 （沉重地叹口气）唉……
〔暗转。
（十）
〔路灯，木椅——路边公园。
〔女孩走来，等待男孩。
〔她拿出手机，按键。回音 “你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
〔她发愣。
〔秦母上。
秦 母 杜鹃来了。
女 孩 （敏感地）秦鱼呢？是他约我来的。
秦 母 哦，他有点事来不了了。
女 孩 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
秦 母 （支支吾吾地）哦，哦。电话……他手机在我手里。（拿出手机）这个，秦鱼让我还给你……
女 孩 （惊讶，愣愣地看着她托在手上的手机，突然上去抓过，扔了）再见！
秦 母 杜鹃杜鹃！你听我说——
女 孩 （冷愣地看着她，突然伸手阻止）别说。
秦 母 我一直很感谢你，支持你们。现在因为秦鱼，因为我们……我不能让你受这样大的委屈……我这才想……
女 孩 （平静地）谢谢你的好心。秦阿姨再见！（转身跑）
秦 母 杜鹃——
女 孩 （突然停住）阿姨！你曾经支持过我们，我感谢你。当年我爸爸妈妈敢作敢为，我挺佩服的。我外婆姑姑那样开明，叫人高兴。怎么现在到了我这儿，就不行了呢？
秦 母 （震惊）啊？这……
女 孩 我决定服从了。可你们为什么不能对我说真心话呢？
秦 母 （摇了摇头）孩子，你听我说……
女 孩 （愣愣地看着她）……？
〔沉默，久久的沉默……
〔女孩转身走了。
〔秦母颓唐地坐在石头上。
男 孩 （跑上）妈！你怎么在这里？杜鹃呢？我约她来这里的。
秦 母 她，她……
男 孩 你对她说了什么？你为什么拿走我的手机？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秦 母 你听我说，我真是不得已啊。我们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不能看着杜鹃被开除。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我不得不……
男 孩 妈！你好残忍！好糊涂！
秦 母 孩子，你听我说——
男 孩 我恨你！（跑了）
秦 母 秦鱼——
〔暗转。
（十一）
〔开场有风景的地方。
〔女孩坐着，头深深埋在双臂里。
女 孩 （忽然拿起电话）妈妈！我决定转学。你告诉何主任吧。（收起手机）
男 孩 （跑来）杜鹃！杜鹃！〔女孩没有反应。
男 孩 （坐到她旁边）杜鹃！〔女孩不动，突然站起来要走。
男 孩 （一把拉住）杜鹃你听我说。我原来约你出来，是要告诉你，你们王老师悄悄告诉我，她做了何主任的工作，何主任态度也变了，说只要你交份检讨书就可以回来上课了。
女 孩 不必了。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妈妈，同意转学了。这会儿，妈妈已经告诉何主任了。
男 孩 这……这怎么行？
女 孩 怎么不行？
男 孩 我们怎么办？
女 孩 什么我们，什么怎么办？就这么办。
男 孩 我给你发了短信就准备出来，发现手机不见了，再一看，妈妈也不见了！我估计是妈妈她——我恨她！
女 孩 别。她为你好，哦，更主要为我好，为我们大家好。
男 孩 不！
女 孩 她把手机还给我了。
男 孩 她怎么能这样！手机呢？
女 孩 我扔湖里了。
男 孩 你？
女 孩 没有用了。结束了。
男 孩 你相信……规则了？
女 孩 我相信例外。
男 孩 现在我也相信。我发誓——
女 孩 别。把誓言放在时间隧道里吧。
男 孩 杜鹃！你别忘了，你身上纹着一条鱼，我身上纹着一只鸟。
女 孩 先让它们留着吧，留……念。
男 孩 不，这叫刻骨铭心，永不改变。你不相信吗？
女 孩 相信……例外。——再见！
男 孩 我能再亲你一次额头吗？
女 孩 等到我们都能证明我们有能力让鱼儿在水中畅游，鸟儿在天空翱翔的时候吧。
男 孩 哪一天呢？
女 孩 身上的花纹没被连肉挖除的时候……
〔二人互相望着。那首老歌响起
我是鱼 你是飞鸟
要不是 一次失速流离
要不是 一次张望关注
哪来这一场不被看好的眷与迷
……
〔全剧终。
（部分材料取自央歌儿中篇小说《大战》）
2014年10月7日修改 2015年3月2日节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