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敏

（作者系湖北省麻城市党史研究地方志办公室副研究员。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近10年来，“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移民研究成为学术界热门话题，特别是“麻城孝感乡移民现象”，在川渝地区民间修谱热潮中，格外引人注目。笔者从事麻城地方史志工作近30年，也曾遍查与这一段移民历史相关的文献资料，所获寥寥。没料到近期在麻城市档案馆查阅麻城革命歌谣资料时，却意外发现了两首“走四川”民歌：《跟干哥》和《思情郎》。

民歌记录原生态社会生活

这两首民歌，是1958年冬至1959年春天，湖北省艺术学院麻城中队师生在民间采风时记录下来的，其中一首注明在麻城王集流行。

麻城王集村现属中馆驿镇。中馆驿，因古代在此设有驿站，而成为地名标志。王集在举水河故河道北岸，村北还有一条甘家河，船簲运输十分方便，成为自县城周边南下汉口的水陆码头。并且，自清代以来，麻城县城至黄冈、黄陂的麻中南地区，是一大片产棉区，棉花贸易十分兴盛。据清宣统元年《黄安乡土志》记载：“商以四川重庆为盛，合冈麻曰‘黄帮’，购棉花于新洲、歧亭、宋埠（歧宋为麻城西南部的两个古代商贸集镇），舟运至川，载土药售宜昌、沙市、岳州获利。”

▲《麻城民歌》

据笔者所知，在湖北商业曲折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自满清至民国，虽然汉口商埠兴盛200年，但本土没有形成“鄂商”“楚商”或“汉商”，唯有“黄帮”独领商界风骚。因此，麻城五脑山上的“帝主”（亦称“褔主”）被视为护财神、平安神。麻城、黄安（今红安）黄冈商人建立的同乡会组织，即命名为“帝主宫”。在长江、汉水各码头，均建有“帝主宫”分号，作为三县商人集合的联络点。如光绪《麻城县志》所称：“凡麻城之都门会馆，暨渝城、宜昌、沙市、汉口，所在城镇，会馆皆以福主（帝主）为祀。”

如今长江沿岸的“帝主宫”古建筑，已经都被各地列为“文物保护遗址”。

自清代乾隆时期至民国，“黄帮”逐渐形成了规模较大的商业经济势力。武汉汉正街小商品市场模式的形成，也是基于麻城商家首先联合行动，在汉口建立“帝主宫”作为商帮大本营，以后逐步形成了商业圈和批发市场。后来的“黄州帮”中，也是麻城、黄安的商家人数最多，规模最大。

麻城旧志记载，俗传“东乡田庄，西乡文章，南乡经商，北乡酒浆”，此歌中提到的“三月里三月三，听说我哥下四川，四川真好玩，哥儿，一逛两三年”和“四月里四月八，听说我哥买棉纱，多买棉纱，哥儿做双好鞋袜”及“五月里五月五，听说我哥下宋埠，多办绸和缎，哥儿，做件好衣服”，正是麻城西南部地区从事棉花、茧丝绸贸易商贩活动的原生态社会生活记录。并且，麻中南地区正是明代麻城孝感乡所属的主要区域。因此，这两首民歌的发现，对于研究湖广填四川移民后裔与祖籍地的商贸往来及其在中国近代商业发展的社会演进过程中地缘、亲缘、情缘等乡情酵母作用，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跟干哥》和《思情郎》

这两首“走四川”麻城民歌，在1959年被采风者记录下来后，又在麻城档案馆沉睡了半个多世纪。因当年搜集民歌的湖北艺术学院学生听不懂麻城土话，演唱者对歌词的记忆，有所遗忘，造成上下语句不通。因此，必须做某些修改，使之通顺连贯，内容完整。

此次公开发表，则请多年研究麻城民歌的博物馆副研究员刘凤梧、自幼生活在王集村的麻城文史研究者金木老师、麻城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高级音乐教师石生堂等专家学者进行了审阅修改。下面是经过修改的歌词：

《跟干哥》陈绪友唱 诸有琰 邓立平记

正月里来正月正，我跟干哥一路行，二人玩耍哎呀儿哟未过门。

▲《跟干哥》

二月里来二月一，我跟干哥回家去，二人极好有人来说媒。

三月里来三月三，我跟干哥走四川，四川风流干哥哥好玩。

四月里来四月八，我给干哥做鞋袜，干哥穿上走回家。

五月里来五月五，我给干哥做衣服，洋布汗褂两件裤。

六月里来六月六，我跟干哥同路走，扯着两手实在难抛丢。

七月里来七月七，我跟干哥回家去，路人当我是两夫妻。

八月里来八月八，我跟干哥修担肩（农民挑担子时用来护肩的垫子，多用笋衣做成），干哥挑货两个小山。

九月里来九月九，我跟干哥一路走，干哥驮我过山沟。

十月里来十月八，我跟干哥走回家，路人笑我两冤家。

冬月里来冬月冬，不是落雪就是刮风，手脸冻得红通通。

腊月里来腊月八，家家户户把年猪杀，年猪杀了才到家。

《思情郎》甘德功唱 朱厚镇记

正月呐里正月呐一，听说我哥排哎旧戏。旧戏将将排哎，戏装已办齐。

二月呐里二月呐二，听说我哥家接媒婆，哥儿哎，莫说为奴我哎。

三月呐里三月呐三，听说我哥下四川，四川真好玩，哥儿，一逛两三年。

四月呐里四月呐四，听说我哥买棉纱，多买棉纱，哥儿做双好鞋袜。

五月呐里五月呐五，听说我哥下宋埠，多办绸和缎，哥儿，我一人戴花好单孤。

▲《思情郎》

六月呐里六月呐六，裁缝进门把衣做，缎子裁领褂，哥儿，长短一尺六。

七月呐里七月呐七，听说我哥打首饰，首饰将将打，哥儿，莫说是为奴的。

八月呐里八月呐八，听说我哥买了鸡和鸭，鸡鸭要多买哎，哥儿，带给二爹妈。

九月呐里九月呐九，听说我哥就要走，寅时定日子哎，哥儿，卯时就要走。

十月呐里十月呐十，二人走在大路里，有人盘问你，哥儿，就说亲妹妹。

冬月呐里冬月呐冬，不起南风起北风，北风越起越寒颤，哥儿，二人两相逢。

腊月呐里腊月呐八，家家户户打糍粑，赶回家来把年过，哥儿，年猪杀了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