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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梦想与爱不可辜负——评仁长久长篇小说《冻土下的爱》

2015-11-09李聪聪

长江丛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冻土梦想小说

李聪聪

唯梦想与爱不可辜负——评仁长久长篇小说《冻土下的爱》

李聪聪

在欲望化阅读的时代,《冻土下的爱》这个题目与仁长久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或许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以言情为题材的网络小说。但只要读者一接触到它就会立刻意识到这是一部有着真实历史背景、与都市男欢女爱天各一方的作品。用这样一个网络意味十足的笔名配上一个略显暧昧的标题,其说是在迎合市场,毋宁说是一种吸引读者阅读的策略。《冻土下的爱》在内容上其实是一部与市场唱反调的写作,与当前走上畅销康庄大道的虚构性作品相比,纪实性文学是一条作家们鲜有涉足的小径。和乔叶的《认罪书》、梁鸿的《梁庄》等相似,仁长久也选择了关注社会底层,只不过他以回首的姿态将关注主体往前腾挪了半个世纪。故事从“大跃进”开始一直绵延至21世纪,虽然有着大跨度的真实历史作为背景,但作者似乎没有关注时代与政治的野心。它更像是一部用宏大场景做包装的个人化叙事作品,虽然小说的部分细节有回归主流的痕迹,但通篇很难找到大叙事和大矛盾。作为小说群体中的一员,仁长久写《冻土下的爱》或许正如路遥写《平凡的世界》一样,是为了献给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献给逝去的青春和梦想。他写了林晓阳一生的遭遇,也许浓缩的是自己那代人的全部生活状态,一种用坚韧的梦与无价的爱编织而成的生活状态。

在中外文学史上,关于梦想与坚持的叙事由来已久,并终归由其导向性与激励性而屡试不爽,为读者所广泛接受。比如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路遥《平凡的世界》等。《冻土下的爱》作为同一类型的作品,残留了上述文学经典的叙事痕迹,又有着自己独特的叙事安排,为我们谱写了一首横亘半个世纪的梦想进行曲。

小说在开篇就交待了故事的结局,给读者吃了一粒定心丸:小说的主人公,出身成分不好的“黑五类子女”林晓阳四十一年的大学梦终于在病床前得以实现。这与《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以穷困潦倒的农村学生始、以残疾的普通煤矿工人终不同,作者给林晓阳的一生烫下了一个完美的句点。然后作者顺着这个脉络向前延伸,建构起一个首尾勾连的回忆性叙事格局。以林晓阳为代表的“黑五类子女”在故事一开始就背负着“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沉重十字架。在一个号称没有阶级压迫的年代,林晓阳这类人不仅经济拮据、地位低人一等,而且备受诘难。他们和普通大众一样都有属于自己的精神诉求,但是这种诉求却因为不由己的出身可望而不可即,稍不留神还会因此陷入灵魂肮脏的泥淖。无产阶级内部新的等级秩序的建立与他们的社会理想之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现实在此岸,理想在彼岸,这个悖论性的宿命就这样困扰着林晓阳等人一生。但是林晓阳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书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他那样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个世界是以成为作家、考上大学这样一个泡影般的梦想为依托的。在那种特殊的社会境遇下,林晓阳俨然一株傲然挺立的梅花,在周遭恶劣的环境里悄然绽放,他所处的环境充斥着各种各样文化水平极低、思想素质极差的小人,不仅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理解并欣赏他,而且频遭陷害,生活如履薄冰。他因出身不好迟迟不能入党,因办自学习班受过批斗,因卖鱼闯过大祸,还因为作了“生命诚可贵,皇权价更高。若为民主故,两者皆可抛”的诗而被知识浅薄者认为是篡改鲁迅旧作而横遭批斗,后来因批斗过于激烈林晓阳只好独自寻找出路去工地砸石子。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因为命运的不公对这个世界产生敌意。相反,因为有了梦想的支撑他从不潦草对待生活,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考验,都能以一种豁达的心态从容不迫的去接受,这是他从本质上区别于常人的地方。在之后的人生经历中,林晓阳还尝试过农民、工人、教师、作家等各种职业,他仿佛一个出色的演员,在不同时代的不同角色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平静地品尝着各种生活的滋味。作者对这些经历虽然只做了简单的素描,但却清晰地勾勒出了林晓阳复杂艰难的一生,它们筑起了生活的围城,让林晓阳一次又一次在破茧成蝶之际被残酷地打回原形。当苦难与不如意成为生活的常态,被苦难所掩盖了的梦想之意义就会日益凸显出来。渐渐地,这些在常人看来难以忍受的经历不再是他实现夙愿的障碍,绊脚石也变成了他实现梦想的垫脚石。

《冻土下的爱》

三十多年后,林晓阳已经是一个写了三部长篇小说的知名作家,还在妹妹的帮助下当上了市民办学校的校长,并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迟到41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仁长久最终安排林晓阳在病床前实现夙愿,让他在垂死挣扎的生命尽头看到梦想的曙光。春蚕到死、蜡炬成灰,这似乎在暗示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追求生活意义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没有尽头的。但无论如何,林晓阳有一个善终的结局,这既可以看做是作者对主人公一生不懈努力的认可,也可以说是对那个曾经执着追寻梦想的自我的肯定。因为终其一生,能够像林晓阳那样坚守梦想并真正实现梦想的人寥寥无几,更多的人都会被周遭的生活环境所同化,变成自己当初最不愿看到的样子。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这个没有任何悬念、甚至有点戏剧化的结局还是颇具意义的。一本好书要么能从审美上给予读者情操上的陶冶,要么能够在思想上给人以帮助和启迪,在我看来后者更为重要,而且在当前市场化的写作环境中也更为难能可贵。《冻土下的爱》虽然在艺术上略显粗糙,但是其精神指向是纯粹的,在思想性这一标准上虽然不能说是优秀的,但至少是合格的。值得一提的是,林晓阳梦想的实现过程被作者放置在了时代转换的大背景之下,这一背景涵盖了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并最终延伸至21世纪。大跨度的历史陪衬多多少少会加深作品的历史感与厚重感,也使得个体的意义被放大,这是作品值得被肯定的地方。稍有遗憾的是,在结尾的晓阳高级中学开学典礼上,作者借林晓阳之口公开宣称私立中学的成立是十二亿人民的胜利,是新的时代的胜利,这种过于贴近主旋律的叙事话语难免会给人留下用力过猛的印象,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小说的表现力度。究竟是作者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中对叙述初衷的反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小说的另外一条叙事线索围绕爱情展开,这也是整部作品的核心之所在。小说的题目“冻土下的爱”实际上是一种被凝固了的不自由的爱,更是一种饱含心酸的被压抑的爱。当这种爱在故事结尾超越时空得到充分释放时,也就完成了小说主题的最终升华。

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越是完美的东西其毁灭就越令人痛心疾首,这也是香消玉殒、红颜薄命更能引发读者共鸣的原因了。小说中那种饱受压抑与摧残的爱就是通过几段近乎完美姻缘的毁灭呈现出来的。虽然整部作品是以写实为基调,但仁长久仍未能掩饰住自己的“白日梦”情结:故事中的女性大都一边倒的钟意于男主人公。他笔下的林晓阳思想高尚、外表俊朗、文武双全,这种趋近于“高大全”的品质特征无疑暗合了那个时代的全部审美要求,是特殊时期的“英雄”形象。而孙玉萍、杨玉华、竹秀云等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也都近乎完美,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林晓阳与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结合都会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让他们心生宽慰。但事与愿违,他的几段爱情几乎都昙花一现,留给读者的只有无限唏嘘和感慨。精神上的一次又一次打击对于饱受贫困折磨的林晓阳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他无力招架。他因为觉得自己地位低下而错过与孙玉萍在一起的良机;因为杨玉华父母对自己出身的不满而遭遇棒打鸳鸯两分离;即使怀了他骨肉的女主人公竹秀云也为孩子的前途着想选择委身他人。最后林晓阳不得不屈服于生活,选择与一心为解决商品粮户口而“下嫁”给他的黄阿兰结合,从此生活一地鸡毛。他的爱情与婚姻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毫无交集,渐行渐远。没有爱情的婚姻仿佛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只有当林晓阳回忆起竹秀云时才能让这滩死水再起微澜。他的生活中只有性没有爱,甚至连性都变成了一种象征性的仪式。从身体到思想、从外在到内在,林晓阳饱受煎熬。林晓阳几段近乎神圣的爱情最后都没能逃脱镜花水月的宿命,其失败归根结蒂是由自己的“黑五类”出身造成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在别人眼里也只是被改造了的坏人。他的内心不是没有悸动,不是没有爱,只是这种爱被时代所冻结,所压制。这是林晓阳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时代的悲剧。值得欣慰的是,作者在爱情这条叙事线索上也给林晓阳的一生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在小说的结尾,林晓阳因为女儿残疾与妻子黄阿兰离婚,竹秀云的前夫孙建华也在那几年因病过世,两个分离近三十年的恋人就这样巧合般的抓住了重新在一起的契机。表面上看是时代与命运将他们两个重新撮合在了一起,但我更愿意将这种巧合解释成是男女主人公对爱情坚守的结果。林晓阳与竹秀云再次结合已经时隔二十八年。二十八年,社会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热血青年早已双鬓斑白,一切也都物是人非,唯有他们之间的情感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仁长久用细腻的笔触书写了林晓阳与竹秀云之间的纯情至爱,这段凄美的爱情在作者朴实无华的书写下更显纯粹与真挚,它本质区别于各种身体化、欲望化的感官写作,如雨后甘霖般滋润着渴求纯爱阅读者的心田。但这段感情修成正果的道路却充满了阻碍与艰辛,而且是以几段凄美爱情故事的失败作铺垫的。小说想传递给我们的也许是这样一种观念:一段感情再怎么真挚与炙热,也难逃被特殊时代冻结的命运,唯有那些经受得住时间与磨难考验的情感之花才能在“零落成泥碾作尘”中依然暗香如故。

故事结尾孙湘雄的身世之谜被揭开,孙湘雄变成了林湘雄。孙建华在遗嘱里说自己早年被造反派打成重伤从而丧失了性能力,他与竹秀云的结合既是为了工作和家庭需要,更是为了让湘雄能够摘掉反革命的帽子,将来能上大学,出人头地。作者以林湘雄的身世作结显然暗含了某种隐喻和象征,他象征着林竹二人神圣爱情的结晶,也象征着林晓阳梦想的延续和新生。他的儿子湘雄再也不用像他一样背负反革命分子的担子,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出国留学并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这也许是比林晓阳等了四十一年拿到大学通知书更让他欣慰的事情。当林晓阳“假死”之后重新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感觉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这个梦一如小说开头作者所感慨的那样“做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作品是批评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所以必须保持文学阅读的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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