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鱼之语

编辑/眸眸

我该怎样回忆这十九年的时光？一个脾气乖戾的少女慢慢磨尽身边人的耐心，以致到最后他选择离开的时候态度是那样决绝。

作者有话说：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以前我总在写别人的故事，而这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那点青春记录下来。如今，距离我和Y 同学分手快三年了，三年后的今天，我就快要和男朋友订婚，我们过得十分幸福，而我也总算懂得了“错过是为了与更好的相逢”这样的道理。敲完最后一个字时，我大喊一声“谢谢当年不娶之恩”，可是还有眼泪落下来。不忘过去，期待将来。

从天津回来，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开了宿舍的门，倒头就睡，直到现在。

二十三个小时后，我醒了。彼时是傍晚六点，我倚在窗子边上喝了一杯水，看着济南的夜晚，想着这过去的两天两夜，决定写点什么。

我天生不是擅长叙述的坯子，以往投给杂志社的稿子也多半被退回来。可这次我还是想写，我想记录下我与Y 同学十多年的感情纠葛，我想看到我们的过往能够被嵌在杂志里，好让我永久珍藏，我想真真切切地悼念我们的爱情。

我想，我真的要告别了。

【关于告别，之一】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关于末日的传言刚刚过去，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喜悦当中。我独自一个人背着包，挤在去往济南火车站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上。

从决定要去找Y 同学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小时，可是这一个小时却像一生那样漫长。当我听到Y 同学在电话那头说“我们分手吧，你别再打过来”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整个人都呆了。

以往我们也吵架，说分手的那个人永远是我。

但现在，他的语气是那样地冷冰冰，他说他累了。

我用了十分钟从网上买了最近一趟去天津的火车票，然后背包出门。就像Y 同学说的，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偏执又冲动的孩子，总喜欢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事情常常会伤害到别人，但并没有一个人可以次次包容。

八点十三分，我终于抵达济南东站。

八点二十九分，我拿到了票。

八点四十一分，我已经坐在了候车厅。

还未到元旦假期，候车厅里的人少得可怜。我蜷缩在椅子上，从包里掏出出门时顺手塞进去的面包啃起来，因为狼吞虎咽而被噎得不断翻白眼。

“小姑娘，喝点水吧？”旁边的一个大姐满脸笑容地递过自己的水杯。

“不用。”我说着，然后继续啃。

“你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她又问我。

我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然后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包去了后面那一排椅子上。我就这样默默地完成这些动作，像一座冰雕一样，远远的就让人觉得寒气逼人。如果Y 同学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一定会皱着眉头责备我：“干吗这么没礼貌？”

我的Y 同学，一直都像小王子一样谦逊而温和。

这样的我，拿什么与人相配？

或许我该对那位大姐说些什么，说我被男朋友甩了，然后千里迢迢地去请求他原谅，但我说不出口。

我掏出手机，上线，Y 同学的头像亮着，像夜晚海上的灯塔，明晃晃地躺在那专有的分组里。我犹豫了半天才打出五个字：你还爱我吗？

当然，我自己也承认，这五个字有点恬不知耻的意味在里面。

Y 同学很久以后才回过来。

“不爱。”

夜里的候车厅冷得厉害，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边啃面包边掉泪。有泪水顺着脸颊连同面包一起被咽下去，苦涩而微咸。

我该怎样回忆这十九年的时光？一个脾气乖戾的少女慢慢磨尽身边人的耐心，以致到最后他选择离开的时候态度是那样决绝。如果这个女孩是别人，我一定会恶狠狠地骂她一句“活该”，但现在这个女孩是我，我该怎样面对我自己？

我根本就没脸面对我自己，谩骂、嘲笑，甚至暴打一顿都不够。

【关于回忆，之二】

Y 同学三岁的时候，他家从东北搬到我们家院子的前头，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屁孩。按照村子的惯例，所有的住户都要按辈分排行，Y 同学辈分小，他叫我姑姑。

“杨过叫小龙女也是姑姑。”一起玩的伙伴这样开我们的玩笑。

“谁是你姑姑？”Y 同学第一次叫我就让我反驳了回去。

但后来他还是这样叫，特别是有一次我们躲猫猫的时候，我躲在他家门口的草垛里，他正好要拿草回家煮饭。大概被草垛里那双眼睛吓到了，他大叫了一声：“姑姑！”

因为这个，我被发现了，输掉了十张水浒卡。

我恨死了他。

Y 同学从小就喜欢读书和下棋，这和一群从小在田野里长大的野孩子的兴趣完全相反。但很奇怪，我虽然性子很野，但对Y 同学那一箱子的童话故事书极其感兴趣。七八岁那两年，在Y 同学的引导和我自身的天赋下，我读完了他家所有的故事书。

我和Y 同学做了两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当然，后来我也思考过，我们之所以形影不离，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那种强烈的占有欲。我和Y 同学做朋友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因为他的童话故事书。

八岁那一年，我的父母离异，我跟了爸爸。

妈妈离开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

Y 同学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正在练习自己刚买的脚踏车。他拦下小跑的我，对着我大义凛然地说：“我带你去你姥姥家吧。”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两个孩子第一次出走。我根本记不清去姥姥家的路，Y 同学的脚踏车也骑得歪歪扭扭，但我们两个就那样带着对彼此的信任，沿着村子外面的马路从日落骑到天黑。

虽然我觉得我们走了好远，但现在想想，那也不过才两公里。

那天我一直在哭，Y 同学安慰我说：“小鱼，你要乖啊，这样你妈妈才会回来接你。”

他从来比我单纯和幼稚，而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我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啊，谁愿意回到一个充满争吵和愤怒的地方呢？

我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Y 同学会一直陪着我吧。

【关于回忆，之三】

我和Y 同学成为生死至交是在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现在想来，我们之间的每一个故事似乎都像一条河流中的大石块，结结实实地成为我们人生的一个拐点。

初中升高中那年，Y 同学看上了我们家商店里的一个蓝色书包。该怎么说呢？虽然Y 同学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但每次他来找我玩，有意无意地瞥到在货架上的那个书包时，我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炽热。

那时，我已经有了新的母亲，整个暑假我都在家里的商店里帮工。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我拿到了那个新书包。

吃完晚饭，我就偷偷趴到Y 同学家的窗台上把他叫出来，他看到这个书包时，眼睛里明显写满了惊奇。

“小鱼，你从哪里弄来的？”他问。

“我帮我妈打工赚的啊！”我傻乎乎地把书包递给他，“快，背上看看，算我送你的成年礼物。”

“可……我还没成年哎……”

“那等你成年了，你记得我送过礼物就好了。”

“我记得。”

夜色里，Y 同学的眸子熠熠生辉，他那句话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附在我坚硬的心脏上。我没有别的愿望，就只希望Y 同学能够心想事成。

高中三年，我学了文科，Y 同学学了理科，但很巧我们就在文理交界的那两个邻班。所以，我们像习惯依赖影子一样在一起厮混了三年，吃饭、自习、买零食。

当然，其间不可能没有谣言传出来。

最开始是同班的女生若有若无地向我试探，虽然我表面上大大咧咧地说“朋友啦”，其实背地里还是很不爽。我开始频繁地问Y 同学一类问题，那就是：你看，我们班那个某某某漂亮不？可爱不？

Y 同学如果说“一般啦”，我会在心里暗自得意；他若是哪天不小心说了“挺好的啊”，我就会立刻反驳：什么啊？她脾气可烂了。

我开始慢慢地暴露出我邪恶的本质。

从高一到高三，他的成绩不断上升，最后一次全市模拟考试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年级前十。而我这个连班级前十都没进去的叛逆生，终于有了危机感。

最后的一个月，我是拼了命地学习，可是，我高考还是差了他整整六十分。

“你想要报哪里？”我漫不经心地问他。

“我在考虑山东大学。”他认真地说。

“干吗？又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吗？我要报山东师范大学呢。”我努努嘴，尽管心里兴奋得不得了，但表面还是很平静。我该怎么说我特别渴望和Y 同学在一个城市上大学呢？

“缘分啊。”Y 同学笑道。

可往往世事难料，并不是每一部小说的主角都有一个疼惜他的作者。直到填报志愿那一天，我才知道Y 同学听从了父母的命令，将志愿改成了天津大学。

那天，我很无力地交了自己的志愿表。

我没有像偶像剧里写的那样改志愿，因为我没有资格。

我向来都没有资格与他并肩站立，共饮冰雪。

我满腹辛酸。

【关于告别，之四】

午夜十二点，我终于坐上了去天津的火车。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激动与不安几乎快要让我窒息，我知道自己距离Y 同学越来越近了。

我始终没有睡着，像蚕蛹一样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倚在玻璃窗户上。凌晨三点，车里的人几乎都进入睡眠状态，有风从车窗外面透进来，冷得不行。

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梁静茹的《会过去的》：我曾为你快乐，也曾为你挫折，曾把你紧紧抱着，紧紧依赖着，紧紧地爱着……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们都走了，我们都不一样了，缘分没有再一次选择……

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觉得心酸，我不断地想象Y 同学看到我的样子。他会不会心疼？会不会皱眉头？会不会死死地抱我？

天知道，我多么不想离开他，我怎么过得去？

火车开了整整五个小时，对面要去佳木斯的一对中年夫妇平静地把头靠在一起睡觉，我一边羡慕一边心酸。我想起Y同学曾经对我说过：“小鱼，我跟你在一起只想要平淡的生活，你能不能不要把它搞得像电视剧一样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就是现在的我。

凌晨五点二十分，我终于从车上走下来，来到这座海滨城市。呼吸到那些冷冰冰的空气的那一瞬间，我好想哭。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城市，我的他。

在转悠了半个多小时，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我找到了去Y同学学校的车。

十二月二十六日，凌晨六点，我坐在天津大学的门口号啕大哭。

我该怎样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是悲伤还是惋惜？就一门之隔，我最爱的男孩子睡在里面温暖的宿舍的床上，他也许盖着被子，打着呼噜，做着梦。我不知道他的梦里是否有我，不知道他的微笑是否香甜，不知道他的心是否温暖。

我只知道我好冷。

早上的天津冷得彻骨，把我的羽绒服都冻硬了。我就那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彷徨失措。泪水掉落下来，还没来得及渗透到衣服里面就被冻成一层薄薄的冰片。

“姑娘，你干什么呢？”门口的保安终于走出来。

“等人。”我说。

“大清早儿的等什么人？你先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吧。”他的天津话真好听，大概是看我没反应，他又接着说，“要不，你进来暖和会儿？”

我摇摇头。

我有地方可以去。

天津大学的对门就有一家汉庭酒店，那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时，Y 同学带我住的地方。我摸着兜里仅剩的两百多块钱，像烈士一样打开了那里的门。

酒店本来规定八点后才能入住，那姑娘大概是看我实在冷得不行了，就给我开了一间房。

两张床，两百零八块钱。

交了押金之后，我身上只剩下十几块钱。

我已经冻得不行了，进房间就把两床被子都裹在身上。六点多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梦里，我的Y 同学抱了抱我。

我暖和多了。

【关于回忆，之五】

大一那年，我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和Y 同学几乎每天都要聊天，每周都要视频。

在那之前，我们彼此的陪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在你身边时你也不觉得幸福多少，可是当你失去的时候，你才会恍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辛苦许多。

也是那一年的情人节，三更半夜，Y 同学发短信给我：小鱼，我刚梦到你了。

我们在一起吧。我给他回道。

嗯。

后来，我曾被无数闺密数落过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会让人不好好珍惜等等，但那时我已经鬼迷心窍。我觉得我喜欢Y同学，Y 同学也喜欢我。他是摩羯座，不懂得主动，而我是射手座，干什么事都轰轰烈烈。

我们应该在一起，这是天作之合。

我是如此偏执。

当然，那也是最甜蜜的一段时间。暑假回去，我们两个抓住一切机会偷偷地恋爱。我以复习计算机二级考试但是我家没电脑为理由，天天蹭到Y 同学家陪他看电影。

我们看了《恋恋笔记本》，也看了《午夜凶铃》；看了《属于你的我的初恋》也看了《花样年华》。Y 同学喜欢偷偷地牵我的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每次我的手心都会出很多汗，他会帮我慢慢擦干。

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夜里，Y 同学送我回去，在没有人的街道上，他亲了我。

那时的我们兴奋，战栗，发抖，幸福。

后来，这便成了心脏深处不可示人的伤疤，每每提及都撕心裂肺地疼。

裂痕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兴奋的我过度地暴露了自己的缺点，傲慢、狭隘、不懂事，虽然这些Y 同学都能包容，却不被他的母亲所接纳。

终于，他们有了一次漫长的谈话，最后的结果是，他的母亲要我们分开。

但这些Y 同学当时并没有立刻告诉我，他一直等到开学的前一天，我去送他，在狭窄拥挤的火车站，他才开口。

“小鱼，我们开学后就别再联系了吧。”他说。

惊慌和错愕扑面而来，我几乎没办法反抗。

“因为……”他顿了一下，“我妈不同意。”

“你妈不同意关我俩什么事？再说她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同意不就行了？你也不同意？”短短的几句话里我变换了几个主语，也没搞清楚被动和主动的关系。

“算了吧。”他又说。

夏天的路边开满了芙蓉花，一小朵一小朵的，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行人肩头。我蹲在树下面，紧抱着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Y 同学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进了站。

那是一幅诀别的画面。

那一刻，我知道前面的路有多艰辛，我们会走得有多累。

回到学校以后，Y 同学就再也没联系我，他把我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像一块冰被投入到滚烫的热水里，了无踪迹。

但我并不死心，我从同学和朋友那里打听他的消息，最后得到了他的手机号码。

我打电话给他，但只字不提爱情。我们像失散很久的老朋友一样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我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终于又找回他了。

后来，我一直都在后悔，如果那个时候我们错过，会不会更好点？

那个时候，如果我放弃了，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关于告别，之六】

时间拉扯回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我定了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准时醒来，争取八点的时候站在他宿舍楼下。尽管我只睡了一个小时，但我觉得自己精神饱满。

我给Y 同学打电话，他语气深沉地问我：“干吗？”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你快点下来。”我说。

“你疯啦？”

在等待Y 同学的过程中，我的内心无比焦灼。天还是很冷，我在路上来回地踱步以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我的Y 同学见到我，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八点十二分，他下来了。

他站在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紧皱着眉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神经病吗你？”他恶语相向，满脸冰霜。

我忽然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了，一肚子的委屈像气泡一样有层次地冒出来，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我饿了。”我最后说。

“吃完饭就赶快回去。”他转身走在前面。

我跟在Y 同学的后面，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难堪极了。我明明被甩了，为什么还要恬不知耻地跑过来找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卑微？我究竟做错什么事情了？

我好想逃掉，从这里立刻消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走到食堂，Y 同学给我买了一个饼和一碗粥，坐在对面看着我吃。我一直低着头，有泪珠径直掉进黑米粥里，但他并未像以往那样替我擦眼泪，而是就那么看着，如同陌生人一般。

我们沿着那个湖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都没有提关于感情的半个字。我们就那么走着，中间隔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人误以为我们是情侣，也不会让人觉得我们是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什么时候回去？”不知道走到第几圈时，他问。

那时，我仍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数到十我就开口跟他和好，数到十我就过去牵他的手，可是他这句话却让我方寸大乱。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直接问出口。

“我们性格不合，我受够你了。”他冷漠地回答。

“我们以前不是挺好的吗？不合我可以改变啊！”

“小鱼，我认真想过了，我真的不是适合你的人，你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别固执了，好吗？”

“我不要分手，我不能。”我有些歇斯底里。

“别闹了，这次我不会改变决定。”

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我所有的期望都破灭了。我站在Y同学面前，想要过去牵他的手，可他就那么轻松地背过身去了。我忽然抱住他，死也不肯松手，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我知道我的Y 先生快要溜走了。

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我抱着他号啕大哭。

路边有小情侣在打闹，女生让男生帮她背包，男生怎么也不肯，两个人就嬉笑起来。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来找Y 同学时的场景，就是在那条路上，Y 同学牵过我的手。

他牵我手的时候，路旁的鸢尾还开着淡蓝色的花。

我站在花丛里，Y 同学帮我拍了一张照片，我笑靥如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关于回忆，之七】

我第一次来找Y 同学是在大三那年年末，那年，我终于攒够了钱，买到了“五月天”鸟巢演唱会的门票，在兴奋不已的时候面临巨大的经济困难。

Y 同学在微博上看到我晒门票，极其不屑地评论：疯子。

当然，他的鄙夷只是表面的，第二天他就问我：“票那么贵，你还有钱吗？”

“没钱。”我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顺便来天津吧，我包养你几天。”

一句话，原本是玩笑，只是我们两个人都把它当真了。

四月二十七日，乘坐着D332，我一个人背着包去了天津。在出站口，我第一眼就看到了Y 同学，他站在人群里，特别扎眼，像一棵树，伟岸挺拔。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几天，我们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牵手走在天津的每一处景点。在海河的摩天轮上，我偷偷地许愿，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在意式风情街里，我们奢侈地点了两杯咖啡；在天塔上，我指着台湾跟他说以后想去那里；在古玩市场里，我们买了一对情侣小泥人……

我在微博里写：我觉得自己仿佛又走进了那条繁花与荆棘并生的甬道，虽然艰难却充满了诱惑人心的力量。

我的Y 同学，我多希望能够回到那个时候。

四月二十九日，是我留在天津的最后一个晚上。

我们两个躺在汉庭酒店的标间里沉默着，窗外悬挂着巨大的月亮，空气里弥散着哀伤的味道，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我根本睡不着，却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半夜的时候，Y 同学忽然从对面的床上爬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我们像两个垂死挣扎的病人一样，用力地抱着那最后的一丝暧昧，谁也不肯放手。

我最终还是要走，虽然我们已经把一分一秒掰开来过，可我还是要走。

四月三十日，我站在十万人的鸟巢体育馆，和我喜欢了七年的偶像一起唱歌。。

阿信唱《突然好想你》的时候，我拨通了Y 同学的电话。

他在那头说：“丫头，如愿以偿了吧。我也很想你。”

我在这头，像个傻子一样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用力地哭着，无数的眼泪滚落下来，好像要把生命的最后一点养分榨干。

我的Y 同学，此刻，我依然很想你。

从四月二十七日到十二月二十七日，整整八个月。

想来可笑，时间怎么就能这么准确？

这八个月以来，前六个月我们都是特别好的，好到愿意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对方。我们两个月见一次面，每次都恨不得时间暂停。

Y 同学能够容忍我所有的坏脾气，我生气、撒娇，甚至无理取闹的时候他都能忍。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发短信，他会哄我，会想我，会爱我。

也是现在，我才明白，悲伤的时候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多词语来描述，而幸福却寥寥数语，因为那是一种感觉，只适合存放在心里。

后来两个月，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缝。

争吵，冷战，我一次次地提分手。

我的脾气实在太坏了，争吵的时候，我什么绝情的话都说。我甚至骂他，摔东西，冷战起来就是一周。最开始，Y 同学还会主动哄我；后来，我们两个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再后来，我甚至想不起来争吵的理由，。

这期间，我们两个都开始面临找工作的困境，各种矛盾争相出现。

终于，他累了。

【关于告别，之八】

我决定要在第二天的早上离开，那天晚上，我给Y 同学发短信：你明天可以来送送我吗？

明早我要签合同，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他回。

——我十点走。

——我尽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用这样的语气交流。我坐在床上，触摸着冰凉的手机，平静，心如死灰。

十二月二十七日早，我在天津大学的广场上等我的Y 同学。

有年纪大的爷爷在石板上写篆书，我凑过去看，他慈祥地对我笑，我努力地回一个笑容。他写到“家”字的时候，说：“姑娘，你看到这个宝盖头了吗？这是我们一辈子的庇佑，很难找。”

我泪眼婆娑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很难找。

快到十点的时候，Y 同学才匆匆地赶过来，手里捏着他要留在天津的合同。看到上面的红色签章的那一刻，我就无比清晰地知道，我们完了。

我毕业要回家乡，Y 同学是知道的；我没有办法进来这座城市，Y 同学也是知道的。

我们从此以后，将会隔着长长的、无法估算的距离，遥遥相望。

我不能爱一个人，亦不能和他相守。

Y 同学送我去公交车站，我一直在哭。

“我害怕看到别的女生站在你身边。”我说。

“我答应你，三年之内不谈恋爱，你努力地先去幸福，好吗？”Y 同学慢慢说。

我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冲上那趟公交车。不，我冲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回过身来，狠狠地抱住了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他，我知道。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十二点零三分，我离开了天津。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给Y 同学发短信：我走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会忘记的，你要好好的。这是不善言辞的Y 同学对我说过的最煽情的话。

然后，我把Y 同学的号码删除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座城市了。

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告别，不是吗？

【爱就爱，不爱就离开】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写出惊天动地的故事来。

但当我一字一句地把它记录下来时，我才发现，其实最惊天动地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我们坐着单轨列车在人生的旅途上前行，错过了一个站台就是错过了，就算你疯你闹也只会徒增劳累。只要你还活着，就要继续走下去，等下一个站台的到来。

爱就爱，不爱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