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

[1]

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走在还不太熟悉的街道上，寒风凛冽。我现在所在的Z市坐落在我国北方，这座城市的冬天全然没有南方的城市那般温柔。街道边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把手伸向天空。

我高二时，随着父母生意的调整从南方一所小城市转到了Z市，新的环境新的生活跟之前相比的确好了很多，可我总会在深夜里望着这座城市上空被霓虹灯照得发亮的天空觉得很难过。

Z市有家很别致的书店，店名叫“马拉松”，我喜欢穿梭在里面木质的书架中，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一条鱼，漫无目的却又可以无比坚定地前进。

我在书架的一角看到了黄色的熟悉的封面，以及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几个漂亮的大字——《盗墓笔记》。

我轻轻握住书，不禁笑起来。我记得在我高一那年我遇到过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她理科很烂，总是喜欢在物理课上偷偷看课外书，她不喜欢言情不喜欢青春文学，倒是对武侠玄幻入迷。在大多数女生拜倒在小四韩寒的牛仔裤下时，她一个人加入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阵营。

我很幸运地像大多数小说里情节发展的那样，男女主角成为前后桌——我成了她的后桌。某天上物理课，我发现她又在低头看《盗墓笔记》，我悄悄探个头上去。让我没想到的是，由于我的一句“你在看盗笔啊”被讲台上的物理老师听见，她心爱的《盗墓笔记》就被没收了。

放学趁她在收拾东西我上前百般讨好，可她还是无动于衷。她收拾好东西自顾自地走出教室，走到门口处回头看了看我。我那时皱着眉头，一脸郁闷，她估计是看我的表情觉得搞笑，突然间就浅浅地笑起来，那笑容像新生的月牙儿一样，带着青春女生特有的明媚和无瑕，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惊世骇俗，却也足够让我铭记于心，经年难忘。

[2]

我在很久之前，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想把所有你喜欢的东西全部都给她。我是一个很喜欢吃粽子的人，糯米的绵软似乎可以把所有忧伤都包裹在里面。

我曾经买过一堆粽子送给那个女孩，可她气呼呼地告诉我她看《盗墓笔记》的后遗症就是再也不敢吃粽子。我笑着逗她，说我就是专门来帮你克服恐惧的呀！她瞪着我，细碎的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身上，把她衬得像个发光的小精灵。

我不知道那条林荫道变得怎样了，阳光是不是还会透过叶缝恰好落在某个女孩身上恰好又被一个少年看到。

最后她还是没有收我的粽子，我一个人默默吃掉了所有粽子，最后她还是转身同我分道扬镳。我在她反方向的路上回头，看她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像是要极力撇清什么一样。

我偷偷咬了一口粽子，冷冰冰的一点儿都不好吃，那该死的糯米粘着我的喉咙，怎么咽也咽不下。

[3]

我不瘟不火地就这样过了大半个学期，直到有一天，我妈跟我说，由于她和我爸的生意关系，下学期我们要举家搬到北方的Z市。我妈说尽了Z市的各种好，我听着她的话，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城市的车水马龙。

那个晚上我坐在床上听歌，心烦意乱时脑子突然闯进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要表白，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喜欢。

青春能有多长啊，我们能遇到多少个心动的人。所以总该为他们勇敢一次。

就是那时，我开始计划一场表白，和一场离别。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黑夜的人，我甚至偏执地喜欢夜里璀璨或阑珊的灯火。

我唯一喜欢的一个夜晚，是那个学期期末考前的一个突然停电的晚上。

其实上帝是很公平的，他没有让我陪那个女孩走到散场，却给了个机会让我表达内心所想。

灯突然熄灭，整个校园被裹进黑夜之中，唯有夏日皎洁的月亮还执着地发光。所有学生开始尖叫，狂欢。老师们应该是想让同学们考前放松一下，所以都不怎么管。同班十几个男生在后排围成一团玩游戏，很不巧，第一轮我就输了，惩罚是扮鬼脸吓唬班里一位女生。

我接过一哥们递过来的手电筒，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她的座位边儿。她正坐在位置上发呆，黑发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只有头绳上淡绿色的蝴蝶结还在一片黑暗中翩翩起舞。

我喊她的名字，她回过神儿来，抬起头看了看我，不耐烦地问了句：“干啥？”我深吸一口气，把脸往前凑了凑，郑重、严肃地道出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一挑眉，说：“玩游戏又输啦？怎么还玩那么老套的惩罚，你们真是无聊透了。”我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心想反正就当演戏演到底好了，“好吧，那你至少地让我把台词说完啊，我下学期要转学了，转到北方的Z市，好远啊，可能以后很难见面了……”我顿了顿，又往前凑了凑，“你会想我吗？”

“我就算是把盗笔里出现的怪物都想一遍也不会想你的。”

我笑笑，独特，干脆利落，不愧是我喜欢的女孩。

她话音刚落，我就立马打开手电顶在下巴上，把舌头吐得长长的做了个鬼脸。

她不出意外地“啊”了一声，后排的哥们哈哈地大笑起来，我无奈地冲她笑笑。她瞪了我一眼，或许她是生气我这么吓唬她还装无奈地笑吧。但是我是真的无奈啊，我没有办法真正地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没有办法陪她走完高中，我没有办法陪她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可是，这些，她都不知道。

[4]

我在期末考之前一个人借着生病的理由偷偷溜到书店，买了一本她上物理课时偷看而被老师没收的《盗墓笔记》。我握着书，眼前仿佛出现她那天和物理老师大眼瞪小眼的古怪样子。我抿嘴一笑，这应该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纪念。

寒假踏着北风呼啸而来。放寒假的第一天，我回学校办理转学手续。打着想回教室再看看的名义，我成功地拿到班主任手里的教室钥匙。咔嚓一声，我推开教室门，里面的课桌整整齐齐，大家都放假回家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径直走到她的座位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大大的落地窗外就是一排常青树。我把《盗墓笔记》放在她的桌肚里，冬日里北风肆虐，窗外的常青树还执着地抓住这一抹绿不肯放手。

我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摇摆不定的常青树和安静的落地窗，突然觉得它们有点儿孤单。

[5]

我转学了，家也搬到了北方的Z市，每次走在街道上，望着两旁光秃秃的枝桠，我都会格外想念教室里她的座位旁、落地窗外的常青树。

[6]

我喜欢的女孩，她偶尔会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某天我很随意地翻一本杂志，结果却意外地在杂志上看到了署名是她笔名的一篇文章。

我很喜欢她在里面写的一段话。

她说，爱是一场年少时跑过的马拉松，要痛苦而执着的坚持才能到达终点。我们在奔向一直渴望终点的璀璨光影时，也不要忽视沿途的繁花似锦。时光善良地让我们相遇却残忍地让我们来不及告别，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整颗心来跑这场马拉松，用整颗心去热爱生活，去热爱未来……

很久很久的后来，我才想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其实她说得很对，爱是年少时跑过的一场马拉松，也只有痛苦而执着的坚持才能完成它。一直困在过去的人怎么能跑完这场马拉松呢？

所以，我将带着我的执着我的坚持我的年少时对她的喜欢，一起走进日光，走进春暖花开的未来。

编辑/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