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年

[1]

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寒冷了，唐佳允围着厚厚的毛线围巾，不停地往手上呵着热气。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了同桌苏甜的叫声，“佳允，快过来，读者来信哦。”

“什么东西？”唐佳允一头雾水地看着苏甜手里的彩纸飞机。是用天蓝色的纸叠成的，机翼宽阔，看起来能飞很远的样子。唐佳允放下书包，接过彩纸飞机，才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圆珠笔字：唐佳允，我很喜欢你发在榕树下文学网站上的文章。这只纸飞机送给你，希望你能亲手将它放飞，像放飞自己的梦想一样。加油！

唐佳允把彩纸飞机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没找到署名，有点儿郁闷地问苏甜，“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不知道，一大早就放在你座位上了，不过一切皆为可能，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他……”

“好啦好啦，怎么可能嘛，”唐佳允打断正在乱指一通的苏甜，“是好姐妹的话，就帮我认真想想最有可能送这架彩纸飞机的人。”

唐佳允喜欢写文章的事情，除了苏甜，这个班里她还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一是因为她性格内向，基本上只跟唯一的好朋友苏甜说话，二是因为她不太自信，觉得即使是自己费尽心思写的文章，也不会得到别人的赞美，但即便是这样，她的梦想还是当一个能创造出很受欢迎的儿童文学作品的人。

可是现在……唐佳允望着手中天蓝色的彩纸飞机，心里涌动起一抹欣喜的甜蜜，不管送这架飞机的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唐佳允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像是一团欢腾在寒冬里的小火焰，充满了阳光和力量。

时间还早，唐佳允跑到学校的顶楼，趁着风来时将彩纸飞机扔了出去，看着它像是一只蓝色的蝴蝶，在风里飞舞摇曳。

唐佳允刚回到座位上，苏甜便一脸兴奋地把头探了过来，“你刚才去哪了？哎，我觉得飞机上的字只有男生才写得出，刚刚我认真搜索了一遍班里的人，班长苏临安最有可能。”

“班长？”唐佳允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苏临安的座位，正巧碰上了他的目光，如果唐佳允没有看错的话，苏临安还冲她笑了笑。

“不可能不可能，”唐佳允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班长可是我们班的大才子，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无名小辈的文章，”说到这里，唐佳允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杏目圆睁，“甜甜，我喜欢写文章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是不是你把它露出去的？”

“天地良心，我没有……”苏甜刚准备做出一脸冤枉的表情，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便拿着一打作文纸走上了讲台，一片叫苦连天的声音中，在黑板上写下了作文题目——《梦有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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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作文讲评课上，班主任找出的范文破天荒不是班长苏临安的。

苏临安是学校的大才子，在一些杂志上刊登过文章，另外，和唐佳允不同的是，他的家长非常支持他写作。虽说背地里有人带着酸溜溜的嫉妒说七尺男儿不该成天舞文弄墨，但苏临安还是独霸了学校的文学宝座。

在他的心里，文学就像是一座神秘的城堡，让他忍不住推开那扇大门，沉浸在灯火辉煌的景象里。但他心里是孤单的，像一只色彩斑斓的风筝独占了整个湛蓝的天空般，因为身边没有和他有共同爱好的人。

他曾幻想过有一个人和他畅谈诗词、某本书的意境或是某篇文章精妙的文笔，所以当班主任说出范文的时候，没有听到他的名字反而让他暗暗为之欣喜。

“文章应该以情为主线，好的文章之所以动人是因为融入了作者的感情在里面。当然了，文笔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有了优美、细腻的刻画才能深入人心。昨天的作文里，我们班唐佳允同学的文章则将这两点展现得淋漓尽致……”班主任口若悬河，说得津津有味，底下有的同学却昏昏入睡，于是班主任决定说点课堂之外的内容。

“这次市创新作文的比赛，每个班仅限一个参赛选手……”

“这还用说吗？班长大人在此，冠军非他莫属。”班里多嘴的人接道。

“我让你说话了吗？”班主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这次比赛的要求是文笔精致优美，能像溪水般缓缓流入别人的心田。我看了你们这几次的作文，决定让唐佳允同学代表我们班参加比赛，我觉得她的文字更适合这次比赛的要求。”

班主任的话音一落，全班哗然，唐佳允更是惊讶，但心里像被四月里的清风拂过一般，盈满了桃花和栀子花的香气，灿若春光。

苏甜小声地跟她咬耳朵，“看吧，默默无闻的丑小鸭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被伯乐相中了。”

但没等苏甜的话说完，班里又响起了议论声。

“唐佳允的实力比班长强吗？这可是关系到班级和学校荣誉的事情。”不知道是谁起了这样的头。

“是啊，唐佳允的文章怎么可能比得过苏临安？”

“这也未必，可是我们很少看到她的文章啊，她真的喜欢写吗？”

“……”

各种各样纷杂的话语传进了唐佳允的耳朵，她的心情突然转成了现在的温度。

下课铃响以后，苏临安的目光穿过人群停留在低垂着眼睑的唐佳允身上，脑海中闪过临下课前班主任读完的她的作文。唐佳允自始至终没有向别人坦露她的梦想，文笔却美得惊人。

真的像她写的那样，梦想于她像是六月里的海水和六点钟的朝霞，它暗藏在心底变成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却一直盈满天光。

下午时阴沉的天终于放晴了，蜂蜜色的阳光涂抹了整个大地，每走一步都像是踏进了阳光做成的漩涡里。

唐佳允在广玉兰树下坐了很久，反复权衡着比赛的利弊。

这种比赛每年都有，参加的都是市里的精英，获奖的文章还会出版成集。她真的很想去尝试一次，看看自己的实力，但她想起父母谈“写”色变的反对和如果失败的结果……

重心一点点朝苏临安那边倒去，看的出班长也喜爱写作，他去也许更合适。

下了这样的决心后，唐佳允往教室走去，准备课间的时候找班主任说明情况。没想到刚走进班级，便看见自己座位上放着一架和昨天一样的彩纸飞机。

今天的是水红色的，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颜色，唐佳允摘下手套，细细地看上面的字：唐佳允，相信自己，比赛加油！你的文笔真的很好。

唐佳允望着彩纸飞机微微地发愣，苏甜看到了，大着嗓门说：“天啊，佳允你有了一个执着的支持者了。”

正巧苏临安经过这里，苏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下挡住了他，“佳允收到的彩纸飞机，是不是你写的字？”

苏临安被苏甜吓了一跳，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的作业本在位置上，不信你去对对字迹。”

苏甜在证据面前显得有些扫兴，她不甘心地对唐佳允说，“我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班长做的，怎么可能不是他呢？”

唐佳允无精打采地说：“都看过了，而且班长怎么会觉得我的文笔好呢？”唐佳允的声音蔫蔫的，原本她和苏甜一样觉得苏临安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是凭着女生的直觉判断的。

而她心里也最希望是苏临安写的。唐佳允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支持她的人，如果是苏临安认可自己该多好，文章被大才子赞扬，也许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认真准备比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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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要提前交一张资料表，那张表就夹在唐佳允的语文书里，上面一片空白。昨天她纠结了很久也没鼓足勇气去找班主任，她打心底里还是想去比赛的。

冬天的清晨有大雾弥漫，唐佳允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慢地朝学校走着。

“呼”的一下，一架彩纸飞机突然从她的身后飞了出来，像只蝴蝶般落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身后有个拐弯的巷子，等唐佳允拾起彩纸飞机往回追时，巷子空荡荡的，那个人早就没有了踪影。

唐佳允郁闷地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认真地看起彩纸飞机。织着愿望树的围巾衬得她像一棵冬日里的小白杨。

这次是丁香紫的飞机，还是那种字体：唐佳允，昨天无意中听到你和苏甜的对话了，你对自己很没信心是吗？不过你的文章真的很好，既然努力了，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PS：如果你把参赛表填好交给班主任，我就让你知道我是谁好吗？你一定很好奇。

从话上的内容看来，是跟自己同班的人，唐佳允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男生的样子，最后还是皱了皱眉头，打消了猜测的念头。

不过唐佳允终于还是下了参加比赛的决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彩纸飞机上的鼓励，她好像有点明白了，梦想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东西，大胆去追逐就好了，即使不能实现也没有人会嘲笑自己。

当唐佳允看到第四架彩纸飞机安静地在桌子上等待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他是谁了，但苏甜显然比她这个当事人更好奇。

淡绿色的彩纸飞机上写道，学校后门的广玉兰树，放学后不见不散。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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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

“苏临安？”

转过教学楼，当视线能不受遮挡望到学校后门的广玉兰树时，唐佳允和苏甜同时叫道。

“怎么是你啊？”没等苏临安开口，苏甜抢先一步上前质问道。

苏临安的脸红了一下，“为什么不能是我？”

“不是对过字迹不是你吗？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苏甜不满地大叫。

“嗯，一开始不想让你们知道，又怕被你们猜出来，就找邻班的哥们代笔喽。”苏临安笑得一脸灿烂。

“对了，知道你写文章的事情是因为有次上电脑课，我看到了你在榕树下的主页，上面显示你写了不少的文章，回家就搜索了一下，结果终于碰到了让我感到相形见绌的美文。”苏临安转过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唐佳允说。

“嗯……”唐佳允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你叠的彩纸飞机很漂亮。”

“那是，我叠飞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苏临安显然没有料到唐佳允会提这个，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

已经是黄昏了，天边铺卷下一层玫瑰红的晚霞，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映着光芒，像少男少女怀着梦想的一颗炙热的心。

“我们去天台上放纸飞机吧，我的书包里有一本彩纸。”苏甜提议。

于是三个人爬上了寒风凛冽的天台，在离天空很近的地方，手中的彩纸飞机肆意飞翔在风里。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在一起讨论文章，如果可以的话，班长要把我的文章登在校刊上哦。”唐佳允放飞了一只白色的纸飞机，纯净的白色像此刻的她一样，打开了心结，再不会被细碎的心情阻挡通往梦想的路了。

唐佳允终于明白，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梦想，跟有没有人支持她无关，是她自己太不自信了。

“嗯，没问题。”苏临安爽快地说。

“呼呼呼……”又一阵风来了，三个人叠的彩纸飞机一下子全飞上了天空，也飞过了这个温暖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