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忧虑的是，民主党内所谓“支持”或“反对”其实不过是一种姿态、两种表达。即希望进一步提高TPP的标准，而他们所谓“高标准”实际上是更有利于美国的单边标准。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陈在田

一些推崇TPP的人士指出，成形后的TPP将是GDP总量占全球40%、人口总量占12%、贸易额占约1/3的世界最大自由贸易区，被纳入这一自由贸易区内的经济体将享受莫大红利，而被排斥在外者则等于被打入另册。

TPP框架协议的确存在一定新意：“一对一”加“焊接”的模式，既具备统一性又不乏灵活，可以有效减少推进的阻力；对知识产权、环保和劳工标准等方面的规范，则弥补了WTO等几十年前旧版行规中不合时宜的短板；在广大区域范围内减少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则更是大势所趋。

但问题在于，“美国版TPP”并非最初的“四国版”，而是由美国单方面赋予了重塑美国游戏规则话语权的使命。这样一来，美国和其它参与国间就存在一根本的利益分歧，预期1年的框架谈判拖了近4年，并且至今也不能说完全大功告成。

由于奥巴马政府赋予的特殊使命，更由于共和党支持、民主党主流却反对的“美国式尴尬”和2016年美国大选在即的特殊氛围，“美国版TPP”的新秩序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两难：如果赋予美国在诸如劳工标准、知识产权保护、市场准入等方面过多的“后门”，则其它11国势必沸反盈天；反之，美国的行业协会、劳工团体又怎能善罢甘休？

落实TPP的最大障碍

希拉里的“变脸”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反对TPP最力、最坚定的工团组织恰是民主党的基本盘。如今正是民主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竞争发力的关键时刻，希拉里本人固然是大热门，但其支持率因“电邮门”受挫于前，又有“史蒂文斯大使遇害门”这颗“定时炸弹”随时引爆于后，选战的前景并非高枕无忧。

其竞争者中，民主党左翼代表伊丽莎白·沃伦一直旗帜鲜明反TPP，后起之秀伯尼·桑德斯近来也屡屡借攻讦TPP，以取悦票仓。而最令希拉里忌惮的潜在竞争者——现任副总统拜登也随时可能宣布参选，他虽因职务关系一直回避谈论TPP，但许多观察家相信，与工会势力关系密切的他在这方面的立场和奥巴马是有距离的。希拉里选择此时“变脸”，拿自己曾经誉为“黄金标准”并竭力推动的TPP开刀，一方面意在拉拢党内票仓，另一方面也意在压拜登一头。对于这个敏感话题，身为副总统的拜登终究只能推挡，已是卸任国务卿的希拉里却大可秀“苦肉计”。

令人忧虑的是，民主党内所谓“支持”或“反对”其实不过是一种姿态、两种表达。即希望进一步提高TPP的标准（或如希拉里所言“对TPP目前的‘低标准不能接受），而他们所谓“高标准”实际上是更有利于美国的单边标准。例如，早在7月就被许多与会国激烈反对的“对汇率操纵国实施报复”问题、农产品补贴问题，以及在外国投资者和投资目的国发生纠纷时引入第三方国际仲裁的所谓ISDS机制等。这些都将是民主党人日后千方百计要塞入TPP框架的东西（支持TPP的会表述为“加入这些，才是达成TPP的目的”，反对者则会如希拉里般说成“没有这些，我就反对”）。而这些正如许多美国经济学家都直言不讳的，将构成最终落实TPP的最大障碍。

TPP各参与国的心思

除了越南、新西兰等少数国家，大多数参与谈判国对TPP的批准都存在较大争议：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国内都普遍抱怨“对TPP缺乏基本了解”。如今，前者刚刚换总理，后者则行将大选投票（两个主要反对党中，第一大反对党联邦新民主党宣称一旦胜选就废除TPP，另一大反对党联邦自由党则表示要“从长计议”）。日本、马来西亚和拉美各国则对诸如“汇率操纵”、“药品专利效期”等十分敏感，其国内也存在强大的质疑压力。

正如一些分析家所指出的，美国推动TPP/TPIP框架建设的实质，是担心WTO旧框架下自己话语权旁落。但事实上WTO框架同样是建立在美国支配性国际经济秩序话语权基础上的，倘若美国权威持续有效，则WTO同样可发挥效力。反之，另起炉灶又能如何？

有分析认为，TPP刻意将亚太暨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排斥在外，然而现实情况是，包括美国在内的TPP十二国都与中国间维持着密切，甚至相互依赖的经贸关系。这种关系并非TPP内部合作所能替代，大多数TPP参与国固然希望借TPP“准入”美国这个大市场，但同样希望和中国发展密切的经贸关系。而这种“两全其美”在TPP框架下并不难实现：TPP是“一对一协定”的焊接体，中国只需分别和TPP参与国签署一对一“自贸协定”即可“对冲”。截至目前，东盟、新加坡、新西兰、智利、秘鲁、澳大利亚都已和中国达成了这样的协定。

耐人寻味的是，传统上支持自由贸易的美国共和党尽管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竞争方酣，各候选人却心照不宣地共同回避了令人尴尬的TPP问题。或许要等到2016年美国大选尘埃落定，谈论TPP落实后的意义才具备真正的价值——此前非但无法确定TPP是否真能如期顺利落实，即便落实，也不知道究竟会是怎样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