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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立小庭深院

2015-10-05

名家名作 2015年5期
关键词:牡丹亭昆曲苏州

刘 莎

人立小庭深院

刘 莎

“花繁浓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台上的杨贵妃娇羞贵气,腰肢细软。小宴上,唐明皇请妃子小酌几杯,微醺后不免高歌一曲,三分酒意,两颊二分红意。

笛音袅袅,绕梁三尺,红牙缓拍。昆曲是明清文人士大夫生活中必备的雅乐,是百戏之祖,延续至今已有六百余年。在苏州这座水般柔软的城市,有一位酷爱画戏中人的女画家,叫做吴明艳。准确来说,她喜欢画昆曲中的小女子,比如《牡丹亭》中一往情深的杜丽娘、活泼俏皮的小春香;《长生殿》里任情任性的杨贵妃;《千里送京娘》中孤苦伶仃的赵京娘。

《千里送京娘·赵京娘》(左图)吴明艳/作

戏中的人在台上,便是美到醉人的景象:朱红的胭脂沁入鬓角,眼波流转中暗藏情愫,流动的水袖中掩映纤纤素指,钗光鬓影中有湖蓝色的点翠,绣花鞋行走时香风习习。而在画家吴明艳的笔下,她们摇身变作了一个个软糯可爱的小人儿,各自有着不一样的身份、地位、行头。她们眼梢微微上吊,小嘴嘟嘟囔囔,侧着身子恰凭栏的模样惹人疼爱,每一个清丽的佳人背后都是一段引人遐想的韵事。

《牡丹亭·惊梦·杜丽娘》(右图)吴明艳/作

这些小人儿被吴明艳称作“糯糯的小娘子”。古人们曾用“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来描述昆曲的盛行一时。万历年间,士大夫参与到戏曲创作与排练中。太仓的魏良辅创水磨腔,南曲新音一时风靡,号为昆曲。隆庆末年,昆山梁辰鱼以吴越争霸兴亡故事演绎传奇《浣纱记》,影射嘉靖万历朝内阁斗争,轰动全国,成为当时全国的先锋文化,也标志着昆曲由单纯的清唱转成了地方戏剧。昆剧繁荣如一夜梨花,艳压群芳,士子文人争用昆曲撰写传奇。

狂热促使家乐的发展,他们把演戏看做生活的必须,可以随心所欲施展文心,也可寄托情怀。吴明艳便似明人般情痴于昆曲,梦中亦是戏中的闺中小姐、多才书生。

吴侬软语素来就是苏州的标志,“四方歌者皆宗吴门”,这是明朝苏州人徐树丕在《识小录》里断然写到的一句。昆曲曾盛极,亦曾落寞。而自当代白先勇先生排了青春版《牡丹亭》后,又风靡了大江南北乃至全世界。而吴明艳仍记得首次观看俞玖林、沈丰英的《牡丹亭》,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浸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这断井颓垣”的曲调中,并尝试将昆曲元素运用到绘画上。

对80年代末的孩子来说,他们的玩具也许是花草;他们的朋友是山川小溪;他们文学知识的启蒙是戏文。

《狮吼记·小伎》(左图)吴明艳/作

《西厢记·红娘》(右图)吴明艳/作

“外婆居住的村子叫香店魏,村前村后的人家都爱听庐剧看庐剧。哪个村子办喜事,都会请戏班子搭台。碰上富裕的村子,就会连唱好几天。小时候,我总喜欢抱个小板凳,跟着外婆,撵着戏跑。白天离村,星夜回转,伏在外婆的肩头,闭上眼睛听路过草木的声音。”她娓娓道来儿时记忆。

自幼埋藏的种子影响的却是一生,就像鲁迅写《社戏》: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当年的小丫头片子还做过一个变成花旦的梦,暗藏于心。因缘际下来到苏州学画,感受苏州的传统风物人情,听昆曲更是成了家常便饭。牡丹亭,娇恰恰;湖山畔,羞答答。昆曲的美难以用语言描述,吴明艳听着戏文,画着昆曲,再不愿离开这方风雅之地。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明代徐燉在《题画人物》中写道:“画人物最难,而美人为尤难。绮罗珠翠,写入丹青易俗,故鲜有此技名其家者。吴中惟仇实父,唐子畏擅长。实父作《箜篌美人》,淡妆浓抹,无纤毫脂粉气。”

可见,美人入画比其他题材难得多。淡了,嫌寡味;浓了,嫌厚重。而吴明艳偏偏喜欢上了画一个个美人,那些昆曲小人物或仕女皆有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情韵。

“喜欢入骨,自然是要画了。爱画人尽知,眼里看的,心里想的,笔端写的,自是不尽相同。当然不能仅仅理解为技术的原因,我想,这便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了。所以宣纸上的山,和自然里的山不同,同一座山,在不同人的笔下又是不同。”吴明艳的人物画是内心的映照。她的心中,有着一座后花园,而杜丽娘该是什么模样、春香穿什么衣服就像那牡丹芍药一样,花开自在。在苏州,画昆曲人物的画家不乏其数,但大都比较具象。将水墨的灵动化入其间,又幻化为“萌版”,是吴明艳的独特手法。

苏楠有点走神,她在想象李石磨跟杨小水一起生活的情景。李峤汝以为苏楠无心跟父亲闲聊,赶紧自己支开自己。爹,我去做饭,你跟苏律师好好聊聊。她在旁边,怕爹放不开。

《宝髻松松梳就》(左图)吴明艳/作

《抱琴弹向月明中》(右图)吴明艳/作

一路她都在探索到底如何表现昆曲中的人儿,不断在尝试中放弃了华丽的色彩,追求越来越简单的画面。她道:“因为我觉得,俗世的笔墨 ,会玷污她们出尘的呼吸。”在吴明艳眼中,那些少女带着初放花儿一般的洁净,那是她心底的理想境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汤显祖曰:“世总为情,情生诗歌,而行于神。天下之声音笑貌,大小死生不出乎是。因此憺荡人意,欢乐,舞蹈,悲壮,哀感鬼神。风雨鸟兽,动摇草木,动裂金石。”

情之为物,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情主宰世界,也构成了一出出的戏,而看戏人也动了真情,方能生出一幅幅画。与其说是吴明艳在画一个个小女子,倒不如说是一种情怀的寄托,这也是中国古典文化的精神之所在。

“然后画画的时候,我就是想表现她们的美、她们的情。我羡慕她们,爱她们。可是她们又是虚幻的,所有的情都是虚幻的,这都是一场梦。人们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女子,只是心里或者梦里有这样的女子,这就是我的酸楚。”

《深院月斜人静》(左图)吴明艳/作

《飞絮游丝无定》(右图)吴明艳/作

吴明艳将心中的爱寄托在笔下的人物中,所以她们每一个娇羞、每一个笑意都是最纯真的体现。而她每每作画都是怀着美好的心愿,这些女子也不似戏中那样悲情,而总带着豆蔻年华的天真可喜。

“满衣风露两眉秋。板桥头,小兰舟。朵朵绯霞,叶叶翠云流。蓦见吴娃红粉面,比花俊,替花羞。”画中那些熟悉极了的女子,那“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的杜丽娘;那月下奔走、传书递简的小红娘;那眼梢含媚、秋波暗送的阎婆惜……无论是闺中千金、丫鬟或人家女子,即便有哀愁,也是淡淡的。吴明艳的画中人带着诗性,带着水墨的灵动悠远。

花影流衣,涓然淡碧

除了昆曲人物外,吴明艳也画了许多仕女图。那些女子从宋词元曲中走出来,经书日月,粉黛春秋。云朵一般的发髻、柳叶一般的眉,及地的衣裙,不免想起《红楼梦》中对林黛玉的描述:“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这些女子或是摘花,或是携琴,或是临水,一张张都是香闺梦。《诗经》有:“素以为绚兮。”唐人言:“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可见女子的美在于清淡可喜,在于有“文心”,在于神来、气来、情来。

旧河畔,老房屋,一切如故。梦里那个依稀少女瘦弱的倩影在细雨中模糊,摇船听戏,感受那些所谓的悲欢离合。戏台上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是现世生活。吴明艳生活在尘嚣,在苏州这座古雅的城市仍一点一滴汲取古人女子生活的情态,也是因为她的内心秉持着对传统、初心的敬仰。这对于画家来说,是最可贵的。

吴明艳简介:

1987年生于安徽和县。2005~2012年就读于苏州大学,学习中国画创作及理论研究,师从刘佳,曾供职于苏州金鸡湖美术馆,现生活于苏州。

2015年在苏州泓画廊参与“吴门烟月昔同游”。

2015年在苏州慢书房参与“共砚同席 八人小聚”。

2013年在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美术馆参与“墨道同行”五人作品展。

2012年在苏州月光码头八号画廊举办“戏墨”吴明艳作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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