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冰任鉴

6月6日，由支付宝领导，芝麻信用联合华润Vango及“全家”，分别在杭州与北京开设的两家无人超市引起业界广泛关注。所谓无人超市，是指门店内没有营业员，消费者自行购物、付款。无人超市的支付有两种方式：一是“扫码”用支付宝支付，另一种则是现金支付。更有趣的是，商家为了打造6月6日“信用日”，检验消费者的信用，消费者可以自行决定付款金额，甚至付不付款。

支付宝负责人认为，无人超市是一个理想化的实验，未来是否可行还需要积极研究顾客反馈后再决定。的确，在互联网的强势入侵下，移动支付正不断改变我们的生活。人工成本上升促使超市省去收银员服务，这本身节约了成本，但也对消费者在貌似无监督状态下的表现提出了质疑与挑战。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万资姿说：商家举办这次活动本来是为了引起大众对信用的重视，引导大家向善，却得到了一个恶的结果。商家设计的实验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如果人人都遵守游戏规则，可能活动本身就失去了可探讨的空间和噱头。正是由于那个放下10元钱、随意拿名贵烟酒的人，以及跟风哄抢的人的存在，这次活动才有讨伐的对象，才有思考国人诚信的一篇篇报道。

信息的不对称，造成了我们对这次活动结论有效性的存疑。万资姿认为，活动之前的宣传不到位，到店消费的人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监控拍摄、测试信用，而消费者可能把这次活动理解为商家的某种促销活动，既然无人监督，可以随意拿取商品，为什么不拿呢？

无人超市在国外有很多运行得不错的例子，但前提是能自动扫码并自动计算商品总价格，不像实验中的超市一样，还要顾客自己用计算器计算。商家举行的这次实验虽然貌似节约了人力成本，但麻烦的却是消费者。况且国外无人超市之所以运行得当，更多的是因为个人征信系统的监督、追踪、惩罚机制的足够完善。因此，无人超市既然要建立在对人性善的基础之上，那么必须同时要有对人性恶的制度约束。

除了国外的无人超市，在我们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万资姿说，中国青年政治学院2007年成立的诚信小店，设在学生流量极大的“三棵树”下，出售笔记本、钢笔、橡皮这类成本不高的商品，全凭学生自助挑选、付款、找零，收支平衡，深受学生支持。

学校、社区是熟人社会，大部分人不会因为蝇头小利而冒给自己的诚信抹上污点的风险。而北京、杭州这样的大城市，人流量很大，来超市购物的人群不稳定，属于陌生人社会。这涉及到博弈论中的一个观点，多次博弈的结果在统计意义上比一次博弈的结果要好，这也就是为什么熟客比生客在同一个地方收到的服务要好，而一锤子买卖要不得的原因。要实现诚信，需要经过多次博弈。一次博弈时，人们更可能选择有利于自己的状态。万资姿解释说：我们不说人是自私的，也不说人是无私的，但人都是为我的。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有些人表现出的自私是为了我自己去破坏别人、伤害别人，但如果我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做伤害别人的事；我为了我自己，但在过程中也照顾到别人的情绪和利益，那我就表现出一种善。有人就无人超市的实验说其在国外有多成功，而中国人道德素质低，不讲诚信，但这样的验证结论并不准确。在没有任何制度设计的前提下，挖好陷阱让大家往里跳，从而证明人的邪恶，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我们应该先有一套逐渐完善的制度，在制度的约束下让大家去遵守。就像2013年北京国际马拉松赛中发生的“尿红墙”现象，参赛选手不是不讲文明，而是有生理需求却找不到卫生间，这就是制度本身的设计有问题。因此，无人超市的实验不足以说明道德的问题，只能说人性是有缺陷的。更不能说发生不诚信的行为，就悲观地认为无人超市在中国行不通。自律要有，他律同样必不可少。

一个信用记录高的人遵守信用可能仅仅是为了规避惩罚机制，同时高信用可以得到一些实际利益，比如在贷款时、使用信用卡时能够获得更高的额度。

讲信用实际上是建立在惩罚机制之上的。万资姿说：我们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让人们从自律的角度，约束自己过分利己的行为，尤其在熟人圈，不守信用要付出很大的信誉成本，因此只要有羞耻之心，大部分人都会遵守规则，这无关乎诚信。

而诚和信说起来也的确有所区别。诚，内诚于心；信，外信于人。我们此时讲的信用指外信于人，而外信于人大多是出于利益的，这也是西方的理性常讲的诚信。而我们所主张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诚信，强调的是内诚于心，我们的理性更侧重于内心的强大，即内圣为王。

中国的诚信以内诚于心为基础，讲究不要昧着良心做事，而将外信于人作为一种形式。思想道德教育讲的是诚，引导大家从人性的角度、从人之为人的角度来以诚立身。同时也要双管齐下，完善个人征信系统等制度，因为外信于人涉及到与社会的方方面面打交道，需要外部的约束。一方面加强道德教育、核心价值观的教育，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外在制度的约束，在没有制度约束的情况下，不能因此判断国民的信用状况。

万资姿指出，这里存在着一种道德困境。如果在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缺乏监管与惩罚机制会让善良的人变得不善良，本来讲信用的人变得不讲信用。如果别人都不遵守规则又安然无恙、变本加厉，那么我不跟风就吃了大亏。

法制与道德建设也是非常重要的，在运行良好的规范体系下，大家都会规范；在无序环境中，大家都会无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人心中起到的是主心骨的作用。我们原来不知道我们应遵循什么，现在知道了从国家层面、社会层面、公民层面的具体要求。诚信、友善，是公民的基本道德规范，是从个人行为层面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基本理念的凝练。它覆盖社会道德生活的各个领域，是公民必须恪守的基本道德准则，也是评价公民道德行为选择的基本价值标准。而法治是社会层面的价值目标，它通过法制建设来维护和保障公民的根本利益，是实现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的制度保证。

真正落实无人超市，要本着节约人工成本、商家能够正常盈利、方便消费者这三方面设计超市。比如实行会员制，也是确定固定顾客群的一种方式。可以选址在社区、高校等人口流动相对固定的地方，顾客拿出商品即可快速扫码、结算、找零。利用自动售货机，让顾客没有逃单的可乘之机。这些，或许都是除去单纯的实验之外，可以试行“不短命”无人超市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