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鑫磊

2015年8月22日，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登上俄日争议岛屿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中的择捉岛。这是梅德韦杰夫作为俄国家领导人第三次登上俄日争议岛屿。这次登岛在地点选择、视察内容方面与前两次有所不同，所引起的日方反应程度也有所不同。

首先，梅德韦杰夫前两次登岛选择的是南千岛群岛第二大岛国后岛，这次选择的是最大岛屿择捉岛。

其次，参访活动内容更加丰富务实，显示俄方在岛上开展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移民安置力度不断加大，规划纲要稳步落实，折射俄主权立场的坚定性。

再者，与2012年的强硬表达相比，梅氏对此番登岛行为辅之语调和缓的讲话，表达愿与日方发展关系。相应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例行性地表达“遗憾”之后，也强调希与普京继续对话，并继续努力促成普京访日。两相对应，不失为在强硬之余互示善意。

第四，梅德韦杰夫表明了刺激外国投资以开发南千岛群岛的方针，指出“将会给予最早到的投资者以优先权，无论是日本人、中国人或韩国人都可以”。这在本质上是利用经济话题施加政治压力，言外之意在于，如果日本不能按照俄方所预期的路线行进，待到其他国家参与投资建设四岛，日方能打的牌就更少了。

难以打开的死结

在俄日关系因争议领土交涉不利而停滞不前、日本同周边国家关系冷淡、俄经济备受西方制裁折磨而陷衰退的背景下，以上变化显得非同寻常。

2015年6月，两国首脑通过电话确定了普京年内访日的计划。俄方认为，领土问题不是俄日关系中的首要问题，对日最大诉求是投资和经济技术合作，特别是在俄当前内陷经济衰退、外遭西方制裁的情况下。但是，摆在普京案头的俄日经贸合作选项乏善可陈。俄方一度希望吸引日资共同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油气资源，带动地区发展，但随着俄中之间一系列相关重大合同的达成，日本显然已不是俄的优先合作对象，更何况日本还参与了西方阵营因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问题对俄实施的制裁。

俄日首脑会晤前，双方按照惯例会有比较密集的各级别磋商，主要围绕双方会谈的内容、口径和有可能达成的合作意向等事务进行。根据以往的经验，参加前期磋商的日本官员会就领土问题“死缠烂打”，俄方对此甚为反感。梅德韦杰夫选择在日本外相为普京访日来俄打前站之前登岛视察，首要之意在于对日宣誓“主权在我”的强硬立场，敲打日本在即将举行的首脑会晤中不得纠缠领土问题。俄外交部表示，俄政府官员对该地区的视察将继续进行，相关的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规划也将继续实施。俄外交部还明确要求日方以改善俄日关系气氛和发展两国领导人约定的互利合作为目标，“专注于建设性努力”。

一个非常有意思也很规律的现象是，每当俄总统访日前，俄国内总会出现反对就领土问题做出妥协和让步的巨大声浪，主要声音来自军界、部分学者、联邦和地方杜马、萨哈林州政府以及争议岛屿岛民。此次，例外没有发生，而普京要在当前困难的经济形势下保持较高民意支持率、维持国内凝聚力，目前不存在在对日领土问题上做出任何妥协让步的空间。

普京在其第一个总统任期内，也就是2004年，曾表示俄愿遵守1956年《苏日联合宣言》的精神，在缔结和平条约后将南千岛群岛中的齿舞、色丹两岛移交给日本。这实际上是一种“对半分”的方案。对此，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予以明确拒绝，日本国内还通过立法将“一次性收回北方四岛主权”作为解决对俄领土问题的方针固定下来。这意味着除非修改日本国内相关法律，任何一位首相都不能跨越这一底线同俄方达成任何灵活性安排。这种立法无异于作茧自缚，使得日方解决领土问题的国内回旋空间几乎为零。

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而梅德韦杰夫此次登岛的月份恰恰是1945年苏联红军出兵日本并占领千岛群岛的8月，也是在警示有关国家，作为二战历史组成部分的战后领土安排不容“翻案”。在欧洲，个别东欧和前苏联国家近年来出现了重评二战历史和战后领土安排的倾向。在亚洲，日本要求拿回“北方四岛”的依据，就是不承认二战后期及战后的一系列国际协定或宣言关于对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惩罚性领土安排。

无意放弃的缓和

梅德韦杰夫此次登岛选择择捉岛而非国后岛，更非齿舞、色丹岛，也是在显示强硬之外留有余地，是否有试探之意值得关注。毕竟，俄日争端的真正焦点在于国后、择捉两岛。

梅德韦杰夫登岛使日方面临两难选择：如果不摆出切实的对抗姿态，国内交代不过去，影响安倍政权的民意基础，削弱其在俄日首脑会晤中的地位;如果对俄强硬并搁置政治对话，安倍努力争取的普京访日将无重要成果，解决领土问题又会遥遥无期。有日本官员在受访时道出了安倍对俄政策的难处：“现在需要有如履薄冰般细致的平衡感觉”。

安倍晋三的父亲安倍晋太郎曾于上世纪80年代末任自民党总干事长，为改善日苏关系和实现戈尔巴乔夫访日提出了著名的“安倍纲领”，主张在经济、科技、人文、人道主义等领域全面发展日苏关系，同时认为“领土问题不是根本问题，但领土问题不解决日苏关系就不能发展，这对两国都不利”。但亲手提携安倍晋三的小泉纯一郎在首相任上对俄政策奉行强硬路线，坚持“一并归还四岛主权”的僵化政策。安倍是将遵循其父的全面积极路线，还是奉行政治导师小泉的强硬对抗政策，还有待观察。不过，今年早些时候，安倍曾表态认为，可以以某种形式暂时搁置领土问题，着重同俄发展经贸关系。

事实上，俄日双方均不希望俄日关系出现更大波动。俄需要同日本发展经贸关系，以带动远东地区发展，也要推动包括日本在内的西方国家不再追加新的制裁，乃至逐步取消现制裁。日方则已认定其最大的假想敌对国是中国而非俄罗斯，正极力避免同时与中俄交恶，希望改善对俄关系的大方向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