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凤荣

《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海洋学说》和《俄罗斯联邦海洋学说》，都将目光投向了世界大洋。俄罗斯海洋政策的总目标是：保障俄罗斯在世界大洋的利益，巩固俄罗斯联邦作为海洋强国的地位。

2015年7月26日，俄罗斯总统普京批准了《俄罗斯联邦海洋学说》（简称“新版海洋学说”）。在讨论会议上普京强调，“新版海洋学说”的主要目的是保证俄罗斯海洋政策能够得到完全、连贯和有效的执行，以维护国家利益。这对俄罗斯海军的未来和造船工业的发展，都是标志性事件。俄罗斯上一版“海洋学说”拟定于14年前。“新版海洋学说”考虑到世界地缘政治局势的变化，尤其是已经改变的俄罗斯与北约关系。新文件还指出了俄与印度和中国合作的必要性，以及保障克里米亚运输航道通畅的重要性。

普京的“海洋梦”搅动国际政治格局

历史上，俄罗斯的海洋扩张和强大，往往成为改变地缘政治的重要因素，招致西方列强的抵制。2014年3月，普京“收复”克里米亚，其重要的战略考虑是保住塞瓦斯托波尔这个黑海舰队的驻地。此举成为冷战后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重要转折点，双方都把对方看成是自身利益的主要威胁。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俄罗斯出台了“新版海洋学说”。

首先，“新版海洋学说”突显了俄罗斯不惧压力、要做世界海洋强国的决心。“新版海洋学说”的海洋战略仍是综合性的，俄罗斯在世界大洋要捍卫和追求的利益包括：海上交通，包括发展海洋运输船队、建立破冰救援等专业船队、建设新的港口等;掌握和利用海洋资源，包括发展渔业、开发油气资源、发挥海上管道的作用等;进行海洋科研工作，对海洋的环境、资源和利用海洋的相关问题进行研究;海军和其他领域的海洋活动。在战略方向上，“新版海洋学说”涵盖世界各大洋。与上一版“海洋学说”不同的是，除大西洋、北极、太平洋、印度洋和里海外，还增加了南极（上一版“海洋学说”只在印度洋方向提到南极），海洋的政策措施也更具体。如，“新版海洋学说”关于俄罗斯在南极方向指出，俄将致力于保证该地区的和平稳定和国际科研工作的顺利进行、积极参与解决南极地区国际问题。俄在该地区的长期任务包括：积极利用《南极条约》机制，在南极地区保持并扩大存在;在南极开展综合科研项目、增加在全球气候研究中的份额;合理开发南极生物资源促进俄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等。

第二，“新版海洋学说”表明，在西方制裁的压力下，俄罗斯在地缘政治谋划上与自身当前的外交相吻合。在大西洋和北极方向上，主要是为了应对北约的威胁。自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罗斯与北约的关系紧张，北约不断加强其在东欧地区的存在，并不断举行军事演习。北约还计划把北约快速反应部队从现有的三万人扩至四万人，并计划2015年底前在波罗的海国家和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建立六个协调指挥部。针对北约的压力，俄罗斯表示要加强海军实力。“新版海洋学说”对波罗的海、黑海与亚速海、地中海三大区域的海军发展提出了详细长期发展任务，如扩充黑海舰队力量与改善基础设施、促进克里米亚与塞瓦斯托波尔两地发展等新规定。在太平洋和印度洋方向，明确提出将中、印两国作为重要合作伙伴，“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并与该地区其他国家扩大协作是国家海洋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印度洋地区的重要发展方向是与印度发展友好关系。

第三，俄罗斯突出并重视北极地区，或将引发新一轮北极争夺战。北极地区具有重要战略地位，同时拥有丰富的资源。近年来，随着气候变暖，北极的资源开发价值和航运价值下凸显，全球未探明石油和天然气储量有四分之一在北极地区。随着北极冰融加速给能源勘探带来的新机遇，北极沿岸各国对北极的争夺更加激烈，俄罗斯、美国、加拿大、丹麦和挪威等国均积极寻求维护本国在北极地区的管辖权。2015年8月4日，俄罗斯重新向联合国大陆架委员会递交了申请拥有120万平方公里北冰洋大陆架的报告，其中包含了近年在北极科考活动中搜集到的最新数据。近年来，俄罗斯在北极多个岛屿上修建军事基础设施。2015年年底前，俄罗斯北方舰队将在北极地区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以保护俄罗斯在北极的经济利益。

俄罗斯重视北极，还因为北极海域对于保证俄罗斯海军自由进出大西洋和太平洋意义重大。俄罗斯海军为各个大洋所分割，彼此隔绝，无法相互呼应，黑海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之间最为明显，远东太平洋舰队更是远离政治经济中心。北极航道使俄罗斯可以把大西洋与太平洋联结起来。俄罗斯坚持沿俄北极海域的北方海上通道属于俄所有，而美国等国坚持这应该属国际通道。在此问题上，俄罗斯不会让步。北方海上航线是连接欧洲和远东地区港口距离最短的航线，为俄罗斯海军自由出入大西洋和太平洋提供了便利，可以使北方舰队与太平洋舰队在战时相互支援。“新版海洋学说”把北极作为俄海军的优先方向，其深意恰在于此。随着北方海上通道的地位与作用的增强，俄罗斯要大力发展核动力破冰船舰队，2017年、2019年和2020年，将分别有三艘核动力破冰船服役。鉴于北极的重要性，“新版海洋学说”详细规定了俄罗斯在北极地区的任务。

从打通出海口到追求海洋强国地位

近代以来资本主义国家的争霸史，也是一部争夺海洋控制权的历史，俄罗斯自然也在其列。从彼得大帝时代起，海洋就在俄罗斯对外战略中占有重要地位，俄罗斯对海洋权益的追求，现在仍是影响国际政治的重要因素。

俄罗斯既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陆地国家，也是海疆线居于前四位的国家。俄罗斯陆地与12个海相邻：北临北冰洋的巴伦支海、白海、喀拉海、拉普捷夫海、东西伯利亚海和楚科奇海，东濒太平洋的白令海、鄂霍次克海和日本海，西连大西洋的波罗的海、黑海和亚速海，海疆线长约3.8万公里。俄罗斯通过这些海可以与北冰洋、大西洋、太平洋直接相连，这样的海洋地位，世界上也只有美国能与之相比。

俄罗斯的这种海洋地位，是靠不断的征战或武力威胁得来的。14世纪末16世纪初，俄罗斯逐渐摆脱蒙古统治、形成统一国家时，只是东欧平原上一个内陆国家，面积只有280万平方公里。从伊凡四世开始，俄罗斯不断向外扩张;从彼得大帝开始，俄罗斯迈开了追逐海洋的步伐。1700年开始的与瑞典长达21年的“北方战争”，以俄罗斯的胜利而告终，俄罗斯从瑞典手中夺得了芬兰湾和里加湾沿海一带以及波罗的海出海口，新建了今天的圣彼得堡，为闭塞的俄罗斯夺取了通往世界海洋的通道。在南方，彼得大帝夺取了亚速堡和巴库，控制了亚速海和里海的门户。彼得大帝之后的沙皇、特别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继承了彼得大帝的“海洋野心”，除保持通往波罗的海的出海口通畅外，还夺取了黑海的出海口，发展了俄国的海上实力。在打通了向西、向南的出海口后，俄罗斯这只“双头鹰”开始转向广袤的亚洲。俄国利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中国无力守卫北疆之机，从中国夺取了远东的大片土地，特别是黑龙江河口和库页岛，从而打通了通往太平洋的出海口。俄国的先锋部队还占据了北美洲的阿拉斯加。俄罗斯帝国成了一个崇尚海洋、重视海上力量的海洋大国。在革命和动荡时期，如“十月革命”和“苏联解体”前后，俄罗斯的海洋战略受挫，不得不有所收敛，但其成为一个海洋强国的雄心从未泯灭。

在沙皇俄国时期，俄罗斯的主要目标是打通出海口;而到了苏联时期，则要走向世界大洋。苏联在上世纪20年代建立海军之时，就确立了把具有远洋投放能力作为目标的战略，以支持世界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苏联开始走上国际舞台与美国争夺世界。随着苏联实力的增强，苏联的海洋战略发生了从“近海防御”到“远洋进攻”的转变。如果说斯大林时期的苏联是有想法没实力的话，那么到赫鲁晓夫时期，则开始切实实施远洋战略了。古巴导弹危机后，苏联更加注重海军实力的发展，到1975年苏联海军已经成为了一支以导弹核潜艇、远程航空兵、导弹巡洋舰、导弹驱逐舰及航空母舰为作战力量的远洋进攻型海军，可在世界各大洋执行战略任务，苏联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海军强国。也许恰恰是这种对海洋超出国力的追求，最终导致苏联的解体和海洋强国地位的丧失。

苏联解体对俄罗斯的海洋强国地位是个打击。波罗的海三国的独立使俄罗斯在波罗的海只剩下了圣彼得堡、维堡（部分为芬兰使用）和加里宁格勒三个港口;在黑海，俄罗斯只剩下诺沃罗西斯克和图阿普谢两个港口。俄罗斯驻军撤离了越南和古巴，叙利亚地中海南端的塔尔图斯港成为俄罗斯海军在前苏联地区以外惟一的军事基地。但是，俄罗斯从未放弃对海洋的追求。2014年3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借乌克兰危机成功“收复”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重新控制了黑海。普京在2001年7月27日签署的《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海洋学说》和2015年7月26日签署的《俄罗斯联邦海洋学说》，都将目光投向了世界大洋，俄罗斯海洋政策的总目标是：保障俄罗斯在世界大洋的利益，巩固俄罗联邦作为海洋强国的地位。俄罗斯成为世界各大洋的追逐者，影响着世界。

“海军是国家对外政策的工具之一”

俄罗斯是一个有海洋传统的大国。自彼得时代起遵循的就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就没有强大的俄罗斯”的原则，俄国不断向海洋强国发展。在追求海洋霸权的过程中，俄罗斯重视发展海军，但并不只依赖军事手段，也重视利用外交手段营造有利于自己的地缘政治环境。

俄罗斯历来重视海军建设。1696年10月，为夺取进入亚速海和黑海的出海口，俄国创建了亚速海舰队。在俄国与瑞典的“北方战争”中，俄国又建立了波罗的海舰队，海军力量得到极大提高，进入世界海军强国之列。同时，俄国努力通过外交手段孤立对手瑞典。1715年，俄国、丹麦、波兰、普鲁士和汉诺威缔结了“北方联盟”，目标是瓜分瑞典帝国。英国虽然于1700年与瑞典签订了“防御同盟条约”，但在“北方联盟”决定进攻瑞典时，英国却站在了俄国一边。但俄国的强大和扩张，从长远看却损害了大英帝国的利益，于是，在俄国发动克里米亚战争以期控制土耳其海峡时，英国联合法国出兵克里米亚，抵挡住了俄国向地中海的扩张。因1854年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惨败，俄国向地中海的扩张没有成功。俄国向海洋扩张遭遇的另一次大挫折是日俄战争（1904～1905），新兴的日本海军不仅打败了俄国远东舰队，还歼灭了俄国绕过半个地球前来增援的波罗的海舰队，俄国只好把“南满”、包括旅顺、大连等地让给了日本。

俄罗斯虽然海岸线漫长，但其海洋是处于被陆地分割的状态，常常首尾不能相顾，只能各自为战，这一弱点在日俄战争中表现得特别突出。为了克服这一缺点，苏联开始大力发展远洋海军，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苏联已经建成了一支进攻型的远洋导弹核舰队，成为世界上惟一可以向美国海军发起挑战的力量。1991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海军实力也大为下降，由远洋进攻型转成近海防御型。从普京担任总统后，俄罗斯逐渐恢复了元气，开始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发展海军上，海军的建设与训练不断提速，海军的目标重又转向了世界大洋。俄罗斯现有北方、太平洋、波罗的海和黑海四大舰队，以及里海分舰队。在乌克兰危机、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紧张的背景下，俄罗斯海军发展的重点放在了北极和黑海。2014年12月1日，在北方舰队基础上组建的俄罗斯北极战略司令部正式开始运作，该司令部将开始接受来自俄西部、中部、东部、南部军区的部队、舰艇等。“新版海洋学说”明确规定，“海军是国家对外政策的工具之一”，“海军首先要用军事手段保障俄罗斯及其盟友在世界大洋上的国家利益，支持全球和地区的军事—政治稳定，回击来自海洋方向的侵略”。在“收复”克里米亚半岛的过程中，俄军起了重要作用。普京要给后继者留下一支更强大的海军。

在俄罗斯追逐海洋强国地位的过程中，军事和外交手段是相互作用的，军事实力是保障海洋目标实现的基础，同时，俄罗斯也善于利用灵活的外交手段为实现自己的海洋目标创造良好的条件。在当今这个日益全球化的世界上，普京重视与国际社会的合作，努力通过国际社会畅通的渠道谋求俄罗斯的权益，但军事威慑的手段并未减弱。不过，俄罗斯是否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实现其雄心勃勃的海洋战略，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