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丁

表现“坏便士II”飞临诺曼底滩头的翻画作品，事实上登陆舰队抢滩时“坏便士II”已顺利返航。    Digitalunit/绘

时值初夏，位于英格兰东部林肯郡的格里姆斯比正处于一年中最好的天气周期里。在当地一个叫做北基林霍姆的地方，一座在二战爆发后才匆匆建成的空军机场投入使用已经有一段时间，英国皇家空军的多种机型在这里进进出出。不远处，亨伯河正静静地流向大海。现在，机场再度忙碌起来，一群英国小伙子将驾着他们的轰炸机再次出击。这一天是6月5日，而且是1944年的6月5日，第二天，改变二战进程的诺曼底登陆即将上演。

“浅资历”中队

正在北基林霍姆机场上做着出发准备的，是隶属于英国空军轰炸机司令部的第550轰炸机中队。和许多兄弟单位相比，第550中队完全不具备那种从1939年就开始参战的显赫资历。事实上，这个中队迟至1943年11月25日方始编成，是以第100轰炸机中队的C小队为基础补充新人而成，编成地点就是在格里姆斯比。

不过一经成军，这个中队就立即加入到了对第三帝国的夜间空袭中。11月26～27日夜里，第550中队就首度空袭了德国首都柏林，体验了一回冲进分布在大都市周边灿如星河的高射炮火网里的感觉。

从那时起，这个中队的标准装备就是“兰开斯特”式四发重型轰炸机。这原本只是一种“曼彻斯特”式轰炸机的改款作品，因为升级之后的航程、实用升限、载弹量等各项主要性能均实现了大幅提升，使得有关方面觉得再用“曼彻斯特”的旧名字未免有些“对不起”它，于是便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兰开斯特家族的名号做为其新的称谓。

“兰开斯特”在二战时期为英国立下赫赫战功，直到今天，凡是英国的重大庆典，这架老飞机依然会升空助兴。

“兰开斯特”的战时产量超过7 700架，是英国轰炸机部队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到第550中队夜袭柏林之前，这种飞机已经赢得了许多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在奥格斯堡上空，“兰开斯特”以高昂的代价写下英军对德白昼空袭的绝唱;在科隆的夜空中，“兰开斯特”参与组成了令人称奇的“千机大轰炸”编队;在鲁尔水坝的低空空域里，“兰开斯特”更是成功地实施“跳弹”战术炸垮了大坝，完成了被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550中队注定将为“兰开斯特”创下一项新的记录。不过当这个中队于1944年1月3日移驻北基林霍姆基地时，情况并不那么顺利。这处机场投用以来还很少有重型轰炸机光顾，因此第550中队的进驻惹得附近的农户们很是不满，抱怨对他们的奶牛造成了“负面影响”，所幸一切都要服务于战争，“磨合期”很快就结束了。

有大事要发生

6月5日下午，第550中队举行任务简报会。各个轰炸机机组陆续走进了北基林霍姆基地的简报室，猜测着晚上行动的内容。这时，关于盟军即将反攻欧洲大陆的各种消息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在简报室的一整面墙上都张挂着和“第二战场”相关的种种资料，在一幅巨大的法国地图上，从瑟堡到加莱的整个海岸地区都被标上了“可能进攻区域”的记号，那是机组成员们凭着自己的判断涂上去的，至于具体的反攻位置，当然没有人知道。

中队长帕特里克·康诺利中校开始通报这天晚上的作战任务。第550中队的目标是位于法国瑟堡半岛上克里斯贝克的德军岸防炮阵地，具体位置靠近小城圣梅尔-艾格利斯。这里是一处设施极为坚固的炮台工事，在过去两年时间里得到了不断的施工和加固，是德军“大西洋墙”上的一处重要支撑点。情报显示，炮台内设有155毫米和210毫米口径的大炮，最大射程可达37千米;炮台由大批高射炮阵地保护着，其中有许多是1940年缴获自法军的75毫米高射炮。

这样的点状目标对于第550中队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物，虽然这个中队主要执行着夜袭柏林和纽伦堡这样的德国大城市的任务，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也时常光顾法国的海岸线。轰炸机司令部麾下的各中队一直在对海岸线上的不同目标实施着轰炸，据说是为了迷惑德国人，让他们觉得漫长海岸线到处都可能是登陆的发起地点。所以对于第550中队来说，今晚这个目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按照计划，第550中队将和另外几个中队结伴同行，本中队参战的18架“兰开斯特”将分成几个小编队，其中打头那个编队的长机，确定为由22岁的肯扬·鲍温·布拉夫利中尉所指挥的那架“兰开斯特”。

简报会结束后，就在布拉夫利快要离开简报室时，中队长走近他，颇为神秘地甩下一句话：看着吧，这个晚上准有大事要发生！

令人兴奋的所见

布拉夫利的“兰开斯特”战术序号LL 811、机身编号BQ-J，还有着一个奇怪的昵称叫“坏便士II”。这个昵称被写在座舱下方，其上还绘着这架飞机的吉祥图案，一只粉红色的大象。“坏便士”其名的由来，是因为英国俗语有云，“A bad penny always comes back”，意思是劣币难除、伪币迟早会物归原主。布拉夫利希望借用这样的语意，让自己的机组在每次出击后都能够平安归来。

似乎是机如其名，之前布拉夫利和他的战友们已经驾着“坏便士II”执行过24次轰炸任务，每一次都从德国上空全身而退，最多只是轰炸机上带着一些弹孔。只有一次的运气比较糟糕，那是随中队转驻北基林霍姆后不久，“坏便士II”在空中与1架友机发生相撞，虽然飞机本身并无大碍，但是布拉夫利手下的一个机械士在撞击中当场身亡。

6月5日的晚上，当“坏便士II”的第25次出击在即时，布拉夫利希望机组依然有好运气。比预计的要迟一些，出发的命令在21时才发布，10分钟后，第550中队的第一架满载炸弹的“兰开斯特”式便从北基林霍姆机场的跑道上升空，另外17架飞机紧随其后。

飞机全部完成升空后，中队长康诺利中校带领自己的机群飞往指定的集合位置，在那里，第550中队等来了第166、第103、第100中队，以及澳大利亚第460中队的轰炸机，它们共同编成了一个较为松散的大机群，向南飞往英格兰海岸线。

第550中队的战时日志对此记载道：“在飞越英国南部的航程中遇到一些云层，不过总体能见度良好。然后，在飞越英吉利海峡时，可以看见海面上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在驶向法国。”对于自己见到的景象，机组成员们莫不感到兴奋鼓舞，如此规模的舰队就一定是去反攻欧陆的。他们的判断没有错，这正是要去实施诺曼底登陆的大舰队！而机组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这次夜袭就是要为这场前所未见的大登陆扫除障碍。

接下来，当由5个中队的轰炸机所组成的编队开始飞抵法国海岸线时，遇上了厚实的云层，但这没有对轰炸造成什么影响，因为作为轰炸先导机的“蚊”式飞机还是准确地来到目标上空，在炮台附近投下了标示目标用的信号弹。在“蚊”式的身后，“兰开斯特”机群即将到场。

第一个投弹者

冲在最前面的机群，就是由第550中队的“兰开斯特”打头的，而在这个编队的矛尖位置上飞行的，就是布拉夫利的“坏便士II”。这架轰炸机差不多在“蚊”式先导机离场几秒钟后就飞到了目标上空，在3 000米的飞行高度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信号弹光亮的轨迹。

在确认目标后，布拉夫利示意投弹。他的“兰开斯特”当晚装载着14枚1 000磅（453.5千克）的航空炸弹，这些炸弹全部顺利出舱。按照“坏便士II”上的记录，投弹时间是6月5日23时34分，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所有其余飞机也都顺利完成了投弹。再过上一会儿，诺曼底登陆中的空降作战部分就将实施了。

这是意义重大的一击，盟军的官方战史对此评价道，“这是盟军在二战期间最为至关重要的24小时里，对敌人所投下的第一批炸弹。”对投弹者来说，这次“重大”任务倒是比较轻松，布拉夫利在返回后提交的任务简报中称，“第一时间确认所投炸弹在标示带周边爆炸，敌人的高炮还击情况微乎其微，完全没有遇到意外情况。”

布拉夫利的战友们也没有遇到意外情况，第550中队的18架“兰开斯特”全部安全返回。不止如此，整个轰炸机司令部在6月5～6日晚上总共派出1 012架次轰炸机，居然只损失了3架而已。

首批投弹者回到驻地不久，轰炸机司令部参谋长阿瑟·哈里斯元帅便向第550中队等各部发去祝贺电文：“诸位在这个特殊的晚上做出了非凡的努力。你们的努力将是同盟国朝着胜利前进的一次重要贡献。各中队可以恰当而自豪地宣称，我们已经并且还将在摧毁野蛮人的斗争中扮演重要角色。”

到了诺曼底登陆全面打响后，布拉夫利和整个第550中队终于清楚了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距离他们所轰炸的岸防炮台不远的那片海滩，就是美军部队实施登陆的犹他滩头。6月6日白天，这个中队记录道：“昨天晚上壮观的开场轰炸拉开了反攻欧洲大陆的序幕，而我们是第一批投弹者。”

在北基林霍姆基地，第550中队部确定第一个投弹者就是布拉夫利的“坏便士II”，人们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纪念这一时刻。很快地，中队长邀请了一位画家到场，让他用画笔来记录这次具有重大意义的夜间轰炸。这位当地艺术家插上了想像的翅膀，最终完成了画作：“坏便士II”飞越在诺曼底登陆滩头。这当然和实际情况出入太大，当庞大的登陆舰队靠岸时，这架“兰开斯特”早就停在停机坪上了！

布拉夫利中尉，在执行轰炸任务时，他年仅22岁。  布拉夫利在“坏便士II”上的留影。飞舱下方绘制着飞机的吉祥图案，一头大象。

在随后的战事中，布拉夫利继续享有“坏便士”式的好运气，他在这场战争中活了下来，直到2013年才以90岁高龄去世。他的中队长康诺利则没有这么幸运，诺曼底登陆仅仅一个半月之后，他就在法国东部的天空中被1架Fw 190战斗机击落身亡。

到二战结束的时候，第550中队一共使用“兰开斯特”完成了3 582架次出击，之后于1945年10月31日解散;不过，因为D日到来之际的这次行动，第550中队已经把自己的名号留在了战争史册上。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