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菊

半年前，打工仔肖强认识了打工妹菊秀。

菊秀身段苗条，长相清秀，一说一笑腮上还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直迷得肖强茶饭不思。接触得多了，一来二去，菊秀也对肖强心生好感，还相约逛过街，看过电影。但肖强可不满足于这些，他的野心大着呢，暗暗发誓要尽快确定关系，娶了菊秀做媳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老妈的电话也到了：“儿子，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啥时候带回家让妈给你掌掌眼，把把关？”

“妈，您还不相信您儿子的眼光？”肖强颇为得意地回道，“我女朋友的模样比模特都好看，就不劳您操心了。”

“我是你妈，我不操心谁操心？”老妈的嗓门陡然升高，“你竖起耳朵听好，在你妈我这儿，人品比长相重要。那些身材模特、心肠魔鬼的女孩子，妈不稀罕！”

就在娘儿俩你一言我一语、口无遮拦的当儿，菊秀兴冲冲地走进了肖强的出租屋。肖强担心老妈再“语出惊人”，给尚未见过面的菊秀留下坏印象，就急忙点了手机上的挂断键。

菊秀说，明天是重阳节，建在城郊的万菊园正式开园迎客。她看过宣传海报，里面的各个品种的菊花全开了，一株株一朵朵，争奇斗艳，要多美有多美。菊秀从小就非常喜欢菊花，想让肖强陪她去玩一天。此等美事，肖强自是满口答应，但在抓过手机想查询万菊园路线的时候，又禁不住暗叫糟糕。

是够糟糕的，方才太过仓促和大意，竟没挂断手机，而亲爱的老妈则像极了训练有素的特工，一直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电话那端，把他和菊秀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第二天早晨，肖强背起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和菊秀挤上了开往城郊的公交车。约莫半小时后，万菊园到了。下车没走多远，就听菊秀惊喜地叫出了声：“强子，快看，今天有活动！”

很快，一块大幅的宣传板映入了肖强的眼底——九九重阳，地久天长。为弘扬尊老敬老的传统美德，营造文明和谐的社会新风尚，万菊园特推出惠民举措：只要是陪父母或爷爷奶奶来的，可免费入园。

“一张门票50元，两张就是100元，这个钱，咱得省。”菊秀兴奋地对肖强说道。肖强挠挠头，有些犯难：“我父母没来，你爸妈也不在跟前，要是打车去接他们，车费100块都不够。”

肖强说的是实情。他的家在城东的一个小镇上，菊秀的家则在城南，距这儿差不多都有四五十公里。不料，菊秀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傻呀，就不能想想别的招？”

肖强皱着眉，摇了摇头，刚想说没辙，菊秀已抬起手臂指向不远处：“等着，我给你租个妈去！”

随着手指的方向，肖强抬眼看去，不远处有一个50岁左右的女人，正眼巴巴地往园内张望。瞧她的样子，是既想进去转转，又心疼花钱。

“这……这……不太好吧？”肖强说。

“有啥不好的？省钱，助人，这叫一举两得，互惠双赢！”菊秀说罢，快步走到女人身旁，附耳嘀咕了一下。等肖强走过去时，两人已经谈妥，那个女人还一个劲地冲他乐：“我姓赵，你叫我赵阿姨就行。你女朋友不光长得漂亮，人也聪明，你小子真有福气。”

“强子，快，我们和赵阿姨来个自拍。”菊秀举起手机，啪啪啪一通拍。而这些亲密的合影在短短几分钟后便派上了用场。在万菊园门口，不待工作人员询问，菊秀已主动调出手机里的照片，嘎嘣溜脆地说赵阿姨是男友肖强的老妈，也就是她未来的婆婆。

轻轻松松进入万菊园，置身缤纷炫目、清香扑鼻的菊花海，菊秀兴奋得大呼小叫，不停地招呼肖强给她拍照。兜兜转转，仿佛只是一眨眼，已到了晌午。而在这小半天里，最累的当属肖强，一面要听使唤，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给菊秀照相，一面还要照顾赵阿姨。赵阿姨的腿脚不利索，这天气一热起来，血压还噌噌往上蹿。人是租来的，虽说没签合同没花钱，可也得小心照顾。这不，肖强寻了个阴凉地方刚想歇口气，菊秀又喊上了：“强子，我渴了，水呢？”

肖强的背包堪称百宝箱。每次郊游、爬山，肖强都会准备好矿泉水、雨伞、坐垫和创可贴之类的小物件，更多的是各种小零食。此时，肖强也渴得嗓子直冒烟，掏出矿泉水拧开盖，仰脖刚要喝，却瞥见赵阿姨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这次出行只带了两瓶水。肖强稍一犹豫，还是把自己那瓶水递给了赵阿姨。菊秀扫了眼赵阿姨，又盯着肖强看个没完。那眼神怪怪的，让肖强心里直发毛：“咋了？我脸上有花？”

菊秀凑上来，贴着肖强的耳根说：“我咋觉得你和赵阿姨越瞅越像？在园外，我想租个妈，一抬眼就看见了她，也太巧了点吧？还有，自打进了园，你总围着她转，给她打伞遮阳，宁可自己渴着也把水给她喝。强子，她不会是……”

“赵阿姨是长辈，走得慢，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你到底想说啥？”肖强问。菊秀笑了，笑得别有意味：“我记得昨天去找你时，你正和你妈打电话。赵阿姨不会就是你老妈吧？特地来考察、试探我的？”

“别瞎猜，赵阿姨是咱们租来的。要不是她，咱得花钱呢！”

“那她也得破费，谁也省不下。别磨叽了，你们真没关系？”菊秀打断肖强的话，然后又冲赵阿姨喊：“喂，我俩就两瓶水。你要渴了，前面有卖水的，花不了几个钱儿。”

“我、我不渴。”赵阿姨忙把水塞给肖强，转身走开。也许是太过尴尬局促，转身时脚下一崴，侧侧歪歪就要摔倒。肖强手疾眼快，搀住她后又从背包里掏出了坐垫：“阿姨，您坐下休息一会儿，脚崴着没，疼不？”这时，菊秀又有了新发现，一惊一乍地喊：“强子，这是我最喜欢的杭白菊，太美了，快过来给我拍照！”

“就知道拍拍拍，你长没长心？！”蓦地，随着呵斥声起，一个头戴遮阳帽的中年女人奔了过来。

搭眼细瞧，没见过，不认识。菊秀问：“你是谁？凭啥说我？”

来人嘴角一挑，硬邦邦道明了身份：“我才是肖强的老妈，亲妈，如假包换。昨天，我听你们说要来万菊园，今儿个一早就赶了来，想瞧瞧你长啥样。说实话，这趟还真没白来。”

这个暗中跟踪、冷不丁跳出的女人的确是肖强的老妈。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菊秀的身段和脸蛋是不错，就像我儿子说的那样，当模特都够格。但是谁人不会老，岁月不仅是把杀猪刀，还是袋猪饲料，用不上多少年，就会把美娇娘刻成、喂成满脸褶子的老太婆。但人品不会变，像你这般连瓶水都斤斤计较、对别人漠不关心的自私女孩，还真有点配不上我儿子！

“强子，听老妈一句劝，这婚姻大事不能马虎。不是老妈自夸，凭你的条件，找个好女孩应该不费劲。”

“对对，这位大姐说得对。”赵阿姨忙不迭地插话道，“小伙子，你心地善良热心肠，人品真不错。我有个女儿，今年24岁，大眼睛双眼皮，俊俏着呢。我带着照片呢，这就拿给你看。”

眼见横空杀出个推销自家女儿的红娘，肖强顿时哭笑不得：“赵阿姨，妈，你们都少说两句行吗？菊秀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话刚出口，肖强突然两眼放亮，紧盯着赵阿姨拿出的照片惊喜地大叫起来：“她就是你女儿？！真漂亮，我一定要娶她！”

原来，照片上的女孩竟然是菊秀！租来的赵阿姨则是菊秀的老妈、亲妈，同样如假包换。前些日子，得知女儿有了男友，尽管菊秀再三宣称人很优秀，可当妈的依旧不怎么放心。听说万菊园在重阳节推出惠民活动，她突发奇想，就和菊秀商量出了这么个法子。经考察，赵阿姨不仅对未来的女婿彻底放心了，还对未来亲家母直率的性格赞不绝口。

当然，真相揭开，肖强的老妈也乐得合不拢嘴。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