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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比自己以为的要自由得多

2015-09-10王皎

北京青年周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李银河王小波大侠

王皎

一篇《对所谓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让李银河再次进入舆论的风口浪尖,不是急迫地澄清,她说“只是应激反应,我在陈述事实。”

儿子壮壮管她和大侠都叫妈妈。这个关系她在2008年发表的文字中就做过注解,只是大家没有刻意注意罢了。她说那一年的寒假,她们在深圳,“当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日子,深圳却绿意盎然。道路旁、山坡上都开满了鲜花。我们在湖中荡舟,壮壮玩得兴高采烈,小小的年纪突然诗性大发,冒出一句:美丽的妈妈开满了山坡。”还特别说明,“壮壮的妈妈不止一位,所以才有了‘开满山坡’一说”。

去年,在李银河家采访的时候,她让我们看壮壮的照片,自言自语地夸“多漂亮的孩子”;她抱着小狗拍照片,说自己每天在楼上的书房写作阅读,到了吃饭的时候,家人一声招呼,小狗就会上楼示意她该吃饭了;她在客厅的书架边给我们分享阅读,里屋传来电视的声音和家人说话的声音,里面那个我们彼时称为郑老师的经纪人就是今天突然“大名鼎鼎”的大侠。

元旦假期刚过,我们拨通李老师的电话,说起浪漫爱情她笑,“差异巨大也会彼此吸引”,她甚至在电话那头,反问旁边的大侠“我天天看书写字,你觉得我挺有趣儿吧?”两段风格迥异的爱情,吸引个性鲜明的爱人,李银河确实是可爱的。

“不愿意受任何习俗和规则的约束,只是凭着自己的内心的欲望待人处事,只是聆听自己内心的召唤,绝不听从他人的臧否。不受一夫一妻制的约束;不受守寡习俗的约束;不受从一而终的价值观的约束;不受一对一价值观的约束;不受婚姻制度的约束;不受家庭制度的约束。愿终身随心所欲,不为自己划定任何价值观的牢房,想爱谁爱谁,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想怎么定义自己的人际关系就怎么定义,哪怕它完全不可归类,完全违反习俗。只要出于自己内心的需求和渴望,就一定是美好的,至少是适合自己的。只需要一点真诚,一点勇气,就可以获得自由。”

李银河特别喜欢福柯,“福柯说:人比自己以为的要自由得多。言下之意,只要你敢于迈腿,就可以走出监狱。这监狱是精神监狱,是画地为牢。”

Q:有没有想到自己的私生活在近期受到这么大的瞩目?

A:没太想到,我的回应是一个应激反应,实话实说,为什么不是同性恋,是异性恋。现在也让这个事情慢慢淡下来了。

Q:您怎么理解“浪漫”,您的两段感情都备受瞩目,用浪漫定义它,够不够?

A:浪漫爱情的起始是13世纪的骑士爱,贵族中是长子继承制,长子继承爵位和领地,幼子什么都没有,就骑着马浪迹天涯,走到另一个贵族城堡,看到窗帘后面的贵妇,大唱情歌(笑),希望得到她们的青睐,这就是浪漫爱情的起始。我喜欢浪漫爱情,对于我自己,还可以说是激情之爱。

Q:您觉得遇到爱情,是一种幸运吗?如何让这种幸运青睐自己?

A:爱情的发生不是那么频繁,需要运气,但是爱也是能力的问题,你有没有能力去感受爱,并追求爱?如果你渴望有爱的生活,是不是就更容易得到它?修炼自己,让自己有特别可爱的地方,让别人爱上你。不管是自己思想丰富,精神世界活跃,或者是对什么东西有狂热的喜爱,你特别喜欢这个东西,碰上一个人也特别喜欢,他就容易爱上你。我对文学狂热的爱好就吸引了王小波,我们会同时看到一个很偏的东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说《涅朵奇卡·涅茨瓦诺娃》。小波对这本书的评价是:“我看了这本书,而且终生记住了它的前半部。我到现在还认为这是本最好的书,顶得上大部头的名著。我觉得人们应该为它永远怀念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共鸣也是爱的条件,是我们的“心有灵犀”。

Q:您和大侠会分享阅读,或者一起看电影吗?

A:读不到一块,也看不到一块,他基本不看书,对电影也就那么回事,我们喜欢的不一样。我对电影比较酷爱。

Q:两段激情之爱,您和王小波充满精神共鸣,和大侠差异甚多却也十多年生活在一起,对比蛮鲜明?

A:后来我想,恋爱心理学中有一种爱高度契合,我和王小波就是这样,另外一种高度差异,也会有吸引力,他的一切你都特别陌生,觉得挺好玩的,挺有趣儿的。比如人际关系方面,知识分子家庭,特别寡淡,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都在北京,一年只见一次。可是他们家就特别粘稠,经常走动,一起打牌特别兴高采烈,这也挺吸引人的。

Q:您也融入了这种粘稠?

A:我们会一起打打牌,过去这是我不能想象的,过去我甚至会都不会,时间也不允许。不能那么长时间的玩儿,我们对时间的概念也不同。

Q:大侠还会嫉妒王小波吗?如果你们可以在同一时空,会有什么火花?

A:嫉妒也是当初刚恋上时,现在就不会了。如果三个人碰一块,那就是多边恋。

Q:会给儿子壮壮选择读物,陪他阅读吗?

A:他还是看童话书的水平,虽然已经14岁了,字都认识,但是心智比他的年龄小,他喜欢看《西游记》,但是《小王子》,看不看得下去,能否理解还是个问题。我也打算逐渐给他列书单,但文学经典还是20岁左右再读吧,首次阅读一部好书的感觉是不可重复的,不能糟蹋了“处女读”。他有时自己从书架上也拿王小波的书看,跟我说“太难了,不懂。”

Q:当初领养壮壮是出于什么缘分,壮壮的特殊,会令您对他的未来担心吗?

A:当时就是看他挺漂亮的,反正就是挑一个小孩呗。他的未来,还真的很难说。他完全适应不了学校的跟班学习环境,在家里找老师辅导他,属于性格特殊、与众不同的孩子,后来测过智商,虽然不高,但是心理医生说,那个不准,壮壮其实是一个天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为了鼓励他,给他心理暗示。他特别喜欢物理化学,还没有开始学,但是已经跃跃欲试。

Q:您觉得自己是怎样的妈妈?达到心中理想的标准了吗?

A:我没有觉得理想的妈妈是什么样。爱孩子,把他培养成快乐、优雅、能够自我实现的人就好。他的自我不管是什么样,也许跟谁都不一样,或者在一般的社会评价来看就是失败的人呢,但是只要他自己能自我实现就好。我会帮他找专业人士,比如心理医生,就特别会对付这样的孩子,他脑子里有一些地方被堵住了,他们要帮他疏通,这个我不在行,需要专家来做了。

Q:分享一个和孩子在一起的片段吧。

A:他六岁时,我们去深圳植物园游玩,山上开着好多花,他突然说“美丽的妈妈,开满了山坡”,多有诗意啊,当时真是非常惊喜。

Q:您和大侠在照顾孩子上有无分工?壮壮怕谁呢?您的家庭更以谁为中心?

A:他照顾的多一些,我是有时给他讲讲各种人生道理。壮壮当然怕他,根本就不怕我,因为他性格特厉害,我总是比较温和。不过我说什么他也听,有时帮他学习,也挺费劲,我一着急就不耐烦,也冲孩子拍过桌子。我们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生活中心,我主要写作,大侠也有自己的好多事,壮壮上他的学,每个人的生活都要自己来过。

Q:怎么向壮壮介绍王小波?

A:他知道我和小波原来是夫妻,他管王小波叫大爷。王小波是他大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论的。

Q:也不是您让他叫的?

A:对,他自己,他在人际关系上特别通透,他挺明白的。

Q:管您和大侠叫妈妈?也不觉得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A:可能吧,他现在还没有提出什么疑问。起初是叫爸爸还是叫妈妈征求过壮壮的意见,他自己选的,还是叫妈妈吧。

Q:您是什么时候真正开始阅读的?

A:真正开始读书,是20岁,从兵团回来,有半年时间在北京上不了户口,在家赋闲,于是就找书,所有上的了世界文学史的书,都找出来看,

Q:当时拿起书本的感觉是什么?

A:我们从14岁就停课了,闹革命,浪费了很多时间,17岁我上山下乡,不可能看书,劳动强度非常大,当时有一种精神上的饥渴。20多岁我从内蒙兵团回来,读书的感觉,只有饮鸩止渴能来形容,就是哪怕毒药也要把它喝下去,精神已经饥渴到极点,那时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关于自己的人生应该如何度过,都是通过看书来找的,要不然,有什么可做的呢?

Q:您的父母在人民日报,生活圈子中也提供了阅读的便利吧?

A:他们算是党内的小知识分子干部。文学史的书,我都不用去图书馆,人民日报社爸爸妈妈的同事,家里的藏书就多的不得了,我们家的藏书也不少。20岁之后,只要有时间我就一直在阅读。

Q:心中对好书的定义呢?

A:好书一定是有标准的,虽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达没达到是明摆着的。我从20多岁开始读就是从世界文学史来看的,能不能进入经典,上得了世界文学史就是我的标准。

Q:您和王小波是很多人心中的文字英雄,您心中的文字英雄呢?

A:这里存在问题,很多作家的作品是翻译过来的,他的小说写得好,但是文字是翻译家的。如果说中国,那就是鲁迅,但他还有点半文半白,过渡阶段。白话文当中,王小波的文字我是很喜欢的,还有李敖。

Q:喜爱文学,但是您一直以来又是以社会学、性学研究为重,这中间有没有什么故事?

A:其实大学的专业是历史,但我并不喜欢历史。1979年中国恢复社会学,费孝通举办社会学夏季讲习班。从1953年院系调整取消,到1979年恢复,我们的夏季讲习班,相当于中国恢复社会学的黄埔一期,后来我在匹兹堡大学读完社会学博士。1988年我从美国回来,费孝通在北大主持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文科博士后站,当时的博士后可都是理工科,他们找到我,我算是中国第一个文科博士后。费孝通是我的导师,我在博士后报了10个小研究题目,每个都是一两万字的论文,这10篇论文集成《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费老还给题写了书名,这也是我的兴趣所在。

Q:现在还读相关的专业书吗?平常的一天如何安排?

A:退休了,基本不看专业书了。生活就是三段论,上午写作,下午看书,晚上看电影,这样才能出活儿。2014年我出了5本书,有七八年前就写好的《性学入门》,这本书当年因为太敏感,拖到去年才出。《新中国性话语研究》也写好几年了,是我在职期间的最后一项研究。另外有三本《我的心灵阅读》《我的生命哲学》《我的社会观察》,三本是一套,是我平常的随笔和时评。

Q:三段论已经完全成为习惯了吗,有没有想要偶尔打破一下?

A:完全习惯了,反而有时有杂事,觉得特别浪费时间。有时去外面开个会,我都挺不想去的。

Q:李银河三个字有没有成为您生活的某种负累?

A:好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觉得,有的人会骂得很难听,博客的评论我也不看,不怎么搭理。

Q:您如何历练内心的宁静?

A:我即将出一本书《一个无神论者的静修》,我每天都在修行,都在思考人生的问题,各种人际关系、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人生感悟,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修行,我用这种方法得到内心的平静。

Q:想清楚人生的意义了吗?

A:人生的意义,从小就想得挺清楚,我20岁左右就特别受存在主义的影响,现在也没有改变,人生没有什么意义,就是加缪说的“正因为人生没有意义,才更值得一过”。

Q:对您来说,现在最快乐和最苦恼的事情是什么?

A:最快乐的还是身体的舒适和精神的愉悦,这也是我给生活定的标准,基本可以做到。

至于苦恼,就是越来越老了,不是特别怕老,这只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生命一天天减少了,有了衰落的感觉,生命已经进入秋天。

Q:想对明天的自己和家人说什么呢?

A:自我实现。

Q:如果可以见到任何想见的人,最希望他是谁,和他聊点什么?

A:福柯,他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我特别喜欢他。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觉得死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情,我没听过其他任何人这样说过。他有一次被车撞了,他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我真的不太理解他对死是这样的感觉,我得问问他,真是那么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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