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皎

Q&A

习武人不是只有血性和武技

Q：《师父》一片是您首次执导大型商业电影，这部片子的“商业元素”有哪些亮点？

A：商业性就是最大限度调动大众的共识，并不只是拿场面来衡量，艺术片也可以有商业元素，但又有独到的经验和新奇的东西在里面，我拍《师父》是想唤起中国人的集体记忆，比如对集体的概念，对传统的人伦关系等。俗谚称“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一入师门，全由师父管教，在拜师的几年时间里，徒弟死亡，家长都不能怪责师父，是生死相托的关系。也基于这种道德上的信任，师父反而更要谨慎小心。没有陪练制度，也没有后勤等，所以，徒弟进门，要承担各种复杂的社会责任，不是纯粹的知识交流，它更复杂。再看当下，人与人之间很多都是利用的关系，商品社会，利益之交。那么这部片子，师徒的前一段表现，有现代社会的缩影，但是后一段，徒弟出了事情，师父的所为，却让人看到，利用价值之外，还有人情的延伸。

Q：从《一代宗师》、《道士下山》到《师父》，这之中有您怎样的延续性或传承的要旨在其中？

A：我的武侠和别人略有不同的是，很多人写习武人，不是按照习武人的方式去写，是按照土匪和帮会的方式来写，有帮会习气的习武人有，但是在民国时代，那是最下层的，习武人是独有的社会阶层，他们与土匪和青帮是有距离的。别人更关注血性和武技，而我以经典中国人的角度在看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我接触过不少武人，我二姥爷就是《一代宗师》里宫二那一代人，他们的特殊性是，当中国的文人开始学习日本、学习欧美，抛弃传统文人的精神内涵和生活方式以后，练武术的人却继承了文人抛弃的那些东西，他们接着千年的文人传统又走了一段。中国从北宋之后，是读书人和帝王分天下，共同承担社会正义，文人的行为方式是经典中国人的表现，而民国武术界是经典中国人的最后一个迂回。读书人在上世纪20年代放弃了这些东西，习武人又延续了小三十年。所以我最感兴趣这三十年的事情。

廖凡神似李小龙，蒋雯丽非常有力量

Q：蒋雯丽、廖凡、宋佳都是实力派，但是出演武侠电影，依然让人觉得新鲜，您是分别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哪些特质？

A：一直觉得廖凡和李小龙神似。我也觉得，男人更加社会，而好女人很像大自然，宋佳身上有灵动的属于自然的东西，这与人物形象是相符的，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打破在社会规则中拼搏的男人的惯性，产生他们特别的爱情。蒋老师扮演的是能够策动群雄的人物，我以前觉得蒋老师是文弱的知识分子女性形象，但是现实生活中接触发现，她走路特别带劲，是非常有力量的人，有一次与她见完，看她走路的背影，那感觉就是，身后跟着十几二十几个人是气场完全罩得住的。

Q：在发布会上您说廖凡身上有“李小龙的影子”，除了神似之外，在功夫本身的准备上，他做了哪些准备，您给了什么帮助？

A：李小龙的师弟，梁绍鸿先生，也是《一代宗师》里梁朝伟咏春拳的老师，我的咏春拳的理念和技术也是他教给我的，我把它教给廖凡。如果说神似是虚，那么从传承的角度廖凡也有了实。他练的很刻苦，武术和钢琴非常类似，手的技巧，就是这些，道理也就是几句话，但是若想出神入化必须苦练，当时梁绍鸿给我讲咏春也非常快。廖凡的刀技，和训练方法都是我制定的，练的过程我们请了一位南拳冠军，和好几位专业武术陪练，他的武技不是套路表演式的，从一开始就是对抗性的武技训练。还有一个重要方面是训练的时间，不同的时辰收效完全不同，早晨4点就是黄金时间，这个时间练习就可以事半功倍，我们拍摄90多天，廖凡提前训练2个多月，在这半年的时间，他都坚持早起训练。

Q：拍摄期间有没有比较令您意外的事情或者说后怕的事情？

A：我想说，蒋雯丽老师是非常神奇的人，她有自己特殊的与人沟通的方法。

我们这次有几位武术界的扛鼎式人物来客串，比如熊欣欣、陈观泰，蒋老师会与他们对戏，但是蒋雯丽不知道武行的规矩，所以在交流的时候，我都为她担心，以为她会得罪人，没想到非旦没有得罪，他们对蒋老师还非常服气，蒋老师非常喜欢笑，但武师在做动作的时候，是不能笑的，但蒋老师笑了，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更融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神奇。讲讲后怕，武打戏可能受伤，我们要用很多群众演员，现在武行里面，有很多人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只不过是能摔能打，然后在各个影城和副导演的名册里就算是武行演员了，我们没法一一验证，但过招时分寸感方面会有偏差，所以有时千小心万小心，也会因为看不准人，而让演员受伤，好在都没有大碍。

被家庭中落魄的失意者教育着

Q：出身在武术世家，在美院附中毕业，又上了电影学院，这样“跨界”的经历，在您看来其内在的联系是什么？

A：武术是我最早放弃的东西，高一的时候，就不学新的武术内容了，因为我二姥爷出了车祸，身体残疾，离开北京去养老了，也就学不到了，后来学了画画，时间被占用，但是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练练，直到大三后就彻底放弃不再练习了。接着放弃了绘画。我最终选定了以拍电影作为这辈子的方向，没有想到迟迟拍不了，也没有想到是最早放弃的东西，帮我实现了我最后确定的电影理想，我是37岁，才正式拍故事长片的处女作。

Q：从小的生活景象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不同的家规？

A：就是老北京人家，从小活在大家庭，亲戚们都生活在一起，父母基本不介入到小孩的生活中来。我感受比较深的是，每个家庭都有落魄的人，比如我大表弟奶奶的弟弟就一辈子无家无业，借宿在他姐姐家，我家是二姥爷借宿在我姥爷家。跟我们最亲的二姥爷，舅爷啊，都是生活的失意者，家族里的孩子，都是被这些落魄的人在教育着。但那时，没有人觉得，你让你们家小孩跟人生的失败者呆着不好，反而觉得挺好的，而且以前的失败者跟现在的不一样，他们拥有的东西非常少，但是心态很平和，没有那种人生失败的焦躁。

Q：您的阅读启蒙在什么时候，那时候的阅读有什么令您印象深刻的？

A：我的阅读启蒙非常早，先从演义小说开始，我4岁能背半本《儿女英雄传》，当然我的表弟也可以，都是我姥爷教的，以前的老人，喜欢给小孩讲故事，老派的生活细节和说话方式给我们灌输的非常深。后来对于老的话本，也一度反感，像《儿女英雄传》等作品，好的男人很懦弱，不懦弱的男人总是会坑害别人，很少能有值得崇敬的男人形象，反而话本里的女人，很明白事，也能撑住事，清朝道光以后的小说几乎都是阴盛阳衰的世界。老北京的家庭也是这样，男人基本没有什么用，社会变故的时候，遇到为难的事情时，都是女人出头。立得住的男性形象在晚清民国里很难看到。

Q：您也一直坚持写作，您心中的文字英雄是谁？

A：英国籍的印度裔作家奈保尔，他以流氓无赖事不关己的心态描述生活，第一次看他的小说，就觉得和我们很相近，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七十年代的街头混乱，以及八十年代顽主们都开始做生意的混乱，在混乱中，人就会以玩世不恭的眼光看待好与坏，他的作品中有这样的东西，但是有趣的是，他的无赖感，实际是种非常悲观的无赖感。

Q：对您影响比较深的男性和女性形象是什么样的？

A：经典的传统范儿形象，特别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报告文学、回忆录里出现的周恩来形象对我们的影响很特殊，非常近似传统儒家的才干之士，能办大事，有风度，又能盯住很危险的事情。影响深的女性形象，我不得不说是革命电影里的女特务和姨太太，大多数正经的女性是非常男性化的，仿佛能和男性拉开距离的女性，只有电影里的坏女人。

Q：如果拥有时光机，可以见到任何人，最希望他是谁？和他聊什么？

A：这次拍《师父》，有几个内景，租用了溥仪被赶出皇宫后在天津的住处拍摄，在溥仪故居，我曾经想过，现在天津，有老建筑有复古的社区，但毕竟活的是现代人，既然拍的是天津，如果溥仪活着的话，跟我讲讲老天津是怎么回事，我想一定挺有趣的。

自己的书

《逝去的武林》

上世纪初，列强环伺，为解救民族危机，国人形成了尚武之风，武术被称为“国术”，中华武学呈现出一个高峰，尤以形意拳一门风光无限，代表了武术实战的较高水平。掌风拳影里的中国，彰显一脉华夏文明的千古传承，一代武学宗师口传心授独步天下的技击与养生之法，徐浩峰“武林纪实”三部曲，《逝去的武林》、《高术莫用》、《武人琴音》讲述武人百年命运。

书房主人

徐浩峰：导演、编剧、武侠小说家。2014年，凭借《一代宗师》荣获第3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其文学创作代表作有《逝去的武林》、《道士下山》。

新书速递

“刘慈欣少年科幻科学小说系列”

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和理论物理学家李淼首次联手为广大少年儿童创作，其中既有精彩的科幻文学故事，又有专业的科学知识解读。书中选取的篇目，均为刘慈欣的经典作品，其中多篇小说曾荣获中国科幻“银河奖”，代表了作者创作的极高水平。作者重新对这些作品进行调整和修订，使之适合少年儿童的阅读心理和接受能力，并兼顾了文学性与科学性，对于培养孩子的科学精神、激发其想象力、拓展视野和知识面，都有所裨益。

本系列图书每册书中均涉及一部分科学知识或猜想，由理论物理专家李淼加以通俗易懂的精彩解读，让小读者能够更为深入地了解作者的所思所想，了解作者塑造出的科幻世界，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体会到科学之伟力，科学之美丽。

《温柔和激荡》

继《这个世界的魂》之后，徐迅雷又一部人物随笔集。该书分为五个部分：后浪与前浪、革命与妥协、沉思与智识、人文与时光、世道与灵魂，构成温柔和激荡。作者为著名评论家、杂文家徐迅雷，书稿延续了作者一贯的语言风格，实在真切，雅俗共赏。作者以各式人物为切入点，无论是历史名人还是当下人物，择取一点深入剖析，知人论世，纵横捭阖，灌注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以人为本、与民同心的写作精神。

该书评述的历史名人有拉里奥诺夫、布什、孙中山、蔡元培、昂山素季、卡扎菲、杨振宁、茅于轼、乔布斯、张爱玲、袁隆平、张艺谋、马云、舒淇等等，古今中外，各个领域，均有其人。每个人物单独成篇，篇幅不长，只截选其中某些方面或某一方面来评述，不面面俱到，且融会贯通，旁征博引，纵贯千秋，气象万千，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