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苹果

2015-09-10李雷

伴侣 2015年12期

李雷

QQ上，苹果的表白让田西忧愁，他知道，苹果爱上的不过是那个假想中的自己。

苹果不知道，她其实是认识田西的。田西常在她打工的便利店买很多东西，一月一换的牙刷、成箱的苏打早餐饼、各种罐头、整件的矿泉水等等。田西买的越多，苹果的老板娘也会越高兴，对这个名叫苏苹果的女孩也会态度好些。

苹果休息那次，田西曾听那个肚子上堆满游泳圈的老板娘和一个老顾客说她：“你别看小苏蛮漂亮，其实生下来就是兔唇，就算后来做了手术，你没看嘴那儿也还有些不对劲？”又道，“当初她爹妈大概就因为这个原因把她扔了，结果被一个拾荒老太拾到，这才有了个家。前两个月老太病倒，她急着挣钱给老妈看病，我这才好心收留了她……”

那顾客问：“你给她开了多少钱？”

老板娘顿了下才说道：“啥经验没有，八百块差不多啦。”

那顾客叹：“倒也不高，现在没个一两千的底薪，根本招不到人。”

老板娘赶紧强调：“我店里好多纸箱子啥的都白送她了，我还常带些吃的给她呢，不也算帮她省了不少饭钱？”田西的确好几次都见到苹果捧着只掉了漆的搪瓷饭盆稀溜溜吃一盆酸汤面或土豆面片。作为曾常混饭局的美食家，他对那种饭不屑一顾，但苹果稀溜溜的声音，却把那盆面变得美味无比。

不过，只要有顾客结账，苹果都会赶紧扔下饭盆。为了让她多享受会儿“美味”，田西总是磨叽着多挑几件东西再去结账。苹果每次望向田西的眼睛总是盛着由衷的笑意，似乎完全明白田西的好意，有时候甚至说一句：“这么多东西方便拿吗？要不留几样我下了班帮您送过去？”不愿出门时，田西常会打电话要些东西，都是店里的员工帮他送来，他的住址他们基本都知道。

不过，面对苹果的好意，田西却笑着拒绝了。不知为何，当苹果毛嘟嘟的眼睛笑笑地望着他的时候，他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起码这么纯净娇憨的笑他是很久没在城市里看到过了，他不敢和这些笑脸独处，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它们。

得知苹果母女的故事后，田西的心情久久不能释怀，他很想悄悄帮她们一把，但怎样才能让苹果心情愉悦地接受自己的好意呢？如果直通通对她说：美女我们做朋友吧？是不是有些流氓嘴脸？她还会坦然接受自己的资助吗？

机会来了。这天下午，店里只有苹果一人当班。因为顾客很少，她便偷着用手机QQ向一个当护士的老友寻问母亲的病，幸亏店里没装摄像头，否则田西得替她捏把汗，毕竟老板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时，一个顾客正好央苹果帮助找一种调味品，苹果的手机便被顺手放到了柜台上，田西迅速拿起那只山寨机扫视了下，并牢牢记住了苹果的信息。

苹果的空间并未上锁，且转了不少鸡汤帖。当晚田西把其中一个帖子熟读了两遍，装着要和她讨论的样子，加了她的Q号。次日再打开Q时，苹果已通过了田西的好友申请，还惊叹说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和自己讨论心灵的东西！她还发来三个灿烂无比的笑脸，顽皮而温暖。也许是寂寞得太久，这三个太阳直接照到了田西最幽暗的心底。

田西没想到，小店员苹果的理想居然是做个女画家，穿着漂漂亮亮的裙子去野外写生，小桥、流水、野菊、烛光，暮色中晚归的牧童，大山褶皱里古朴拙趣的小木屋，多美多写意！

这样一个苹果，清新灵动如一首春天的诗。田西却担心这样的美好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大张着欲望之口的城市森林里。

认识苹果前，网上的田西总是形单影只，从不对谁主动，也不关注粉丝多寡。偶尔也像鸟一样在网海里漫无目的地飞一会儿，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生活还不是完全静止。对他来说，三十年的经历已够了，关于环境和他人、游戏和陷阱。只是，因为苹果，这一次，户外的阳光没有让他晕眩，他的鼻腔里也满满都是果园的沁人心脾。

许是现实太不如意，苹果和田西这个更关注心灵的网友有着说不完的话。她的所思所想、她的心情故事、她那些属于女孩子的钻石般珍贵的小秘密、她那个处于城市最底层的家，见了一只空瓶也像见到金块一样亢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抢夺的驼背母亲，读中专时就常提着一大包廉价的手套袜子、躲着霸气的城管们四处打游击的自己，以及母亲病倒后的种种痛苦无助，全都对田西和盘托出。

不过，尽管身处困厄，苹果却比同龄女孩坚强很多，比如她说：“还好，一切都会过去，我老妈也再不会活得那么受罪，毕竟我已开始挣钱了，等我积累到更多的工作经验，就跳槽去挣更多的钱！”她的话自信无比，却叫田西暗自苦笑，就算重新找个两三千的活儿，一切便会好起来吗？生活并非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和雀儿般的苹果相比，田西是寡言的，很多时候不过用几句安慰、几个经典表情符号来代替所有情绪。

“你真是一个人吗？”这天，苹果忽然问田西。这是俩人认识的第九天。

“嗯。”

苹果传来一支歌：“找一个最爱的相爱的深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林志炫重出江湖，连带这首老歌也重新火了起来，居然连90后的小妹妹都喜欢。

田西意识到会有什么要发生，心里紧了下，莫非，自己也对这个芳香甜蜜的女孩有所期待？

苹果说她已经开始失眠，因为那种神交的感觉——类似爱情。

心狂跳。田西深知孤独已久的自己已把这个善良坚韧的女孩视作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他并不奢望得到谁的爱情，如果爱情早晚会剥夺他的尊严，只带给他得到又失去的痛楚。

得不到正面回应，苹果压抑住失望情绪和田西聊起其他话题，她对田西的过往满腹好奇。“没故事，我的生活死水一潭。”田西答。他能告诉苹果的只有性别和年龄。他没告诉她自己厌恶往事。

“好吧，好吧，你们这些装在套子里的男人！”苹果说。又叹，“你们这些有钱人啊，总害怕别人算计自己。”

“此话怎讲？”

苹果振振有词：“你如果不是已挣得盆满钵满，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是出去辛苦打拼而是整日闲挂在网上了。当然了，你也许是在网上炒股炒基金呢，不管怎样，生活里的你都不会太差钱，起码，比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