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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走出的“中国最美女导演”

2015-09-10张亚斌

伴侣 2015年5期
关键词:云霞梦想

张亚斌

一位只读到初一的山里女子,曾遭遇车祸、触电、脑炎,三次死里逃生。为实现儿时当导演的美丽梦想,她召集几十名农民,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以自己的包办婚姻为原型,自编自导自演了18集电视剧《叶子的包办婚》。没有摇臂,她爬到树上拍;没有轨道,她用平板车推着拍。其中的两集刚放到网上,就受到网友的追捧。2015年1月16日,柳云霞站在了“中国网事·感动2014”年度人物颁奖台上。当接到表演艺术家朱旭和当红歌手张碧晨颁发的荣誉证书和奖杯时,被媒体誉为“中国最美女导演”的她,不由泪流满面。这位乡村媳妇,到底走过了一条怎样的崎岖人生路?

19岁“倒霉新娘”

1976年7月,柳云霞出生在甘肃庄浪县一户农民家庭。这里地处六盘山西麓,素以荒凉贫瘠著称。家境贫寒的她十分珍惜上学的机会,学习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

但祸从天降,上初一那年的一天,父亲上山修梯田,从很高的田埂上摔了下来,腰部受重伤卧床不起,柳云霞不得不含泪辍学。为了给家里挣钱糊口,辍学后的柳云霞甚至还跑到山外当过麦客(在麦子成熟的季节帮别人割麦子为生的人)。年龄小的她体力根本跟不上,手上磨出一个又一个大血泡。而这样辛苦一天,只有7元钱的收入。

15岁那年,柳云霞开始出去打工。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兰州做保姆。尽管勤快的她做得很好,却总是遭到刁难。在委屈中坚持几个月之后,她选择了离开。1000多元的工钱,被尖酸刻薄的女主人七折八扣,最后她拿到手的仅有200元。正因为过早地经历了这些磨难,柳云霞渐渐懂得了怎样“导演”好自己的人生。

第一次外出打工的经历让柳云霞明白,大城市尽管繁华,但对于一个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是很难立足的。第二年,经人介绍她来到包头一家皮革制衣厂打工,这家工厂是计件制,干得多拿得多,一个月下来,柳云霞能拿到300多元钱的工资。虽然工作非常辛苦,但她很满足。

可好景不长,刚干一年意外就发生了。原来,柳云霞小时候父母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就是山里人常见的 “娃娃亲”。强势的婆家开始催婚。尽管对方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但面对父母逼婚,孝顺的柳云霞虽然眼泪哭干,却没有别的选择。

1995年,19岁的柳云霞做了新娘,可结婚并没有改变贫困的生活状况,为了维持生计,她开始想尽办法挣钱。以前打工的经历让柳云霞学到了裁剪缝纫的技术,凭着这门手艺,她开了家裁缝店。但在山里收费低,有些人还要赊账,生意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关了裁缝店,她又尝试搞经济作物种植,可因为不懂技术又以失败而告终。那段时间是柳云霞最为苦闷彷徨的时光。一次,她打算尝试养殖,苦于手头没钱便去村里借。一家的女主人说:“我家是有些钱,但不能借给你,你一个弱女子,亏了怎么还得起?”

柳云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件事极大地刺痛了她。她回家后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可是到哪里去寻找致富的门路呢?

山沟里拍起电视剧

这时,乡上的邮递员给她推荐了全国妇联主管的《农家女》杂志。读着那些与自己命运相仿的农家女发表的文章,她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也尝试着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心声诉诸笔端,投递给杂志社。

2000年的一天,当她翻阅新一期的杂志,在目录上赫然看到“柳云霞”3个字时,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她说:“稿酬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自己的文章被发表,那种鼓励是无法言说的!”特别是她因为想了解草编制品的市场情况求教于这家杂志的主编谢丽华时,谢主编不仅给她回信介绍了相关情况,还给她寄了一件《农家女》的文化衫。这对于处在困境中的柳云霞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励与支持。

经过商量,丈夫开始贩运牲口挣钱,柳云霞则在田里种葱和蒜苗,然后拿去集市上卖,每天晚上还坚持抽出时间看书、写作。几年间,她竟在杂志上先后发表了十几篇文章,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

虽然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了,可柳云霞心里总感觉少点什么。她常常问自己:“真的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吗?”

2008年的一天,柳云霞在看中央电视台《半边天》节目时,偶然看到一个农家女拍摄的有关留守儿童的短片。她被深深吸引了,因为自己所在的村子里就有很多留守儿童,她感觉拍得非常真实。

看完短片之后,柳云霞陷入了深思,因为她想到了当地流传几百年的订“娃娃亲”的陋习。“同样是农家女子,人家能做的事,自己咋就不能做呢?”她想拍摄一部电视连续剧,来反映西部落后山区包办婚姻的故事。

这位山里媳妇越想越激动,想法一出,便立即行动起来。

2009年初,柳云霞开始创作剧本。时间都是从繁忙的农活中挤出来的。她常常在凌晨一点开始写剧本,一直写到4点,再给要上学的孩子做饭。等送走了孩子,又开始一天的写作,有时累得她手指抽筋笔都拿不住。

那段日子,柳云霞像中了魔一般写剧本,翌年春天,竟然写出厚厚一叠。可手写太乱了,有时写完了这部分就找不到那部分了。她央求丈夫买台电脑,丈夫嗤之以鼻:“你一个铲牛粪、拿锄头把的人,哪根指头会敲电脑?”

白天说,夜里念,柳云霞终于说服丈夫买了电脑,可有了电脑之后,她却连开机关机都不会,打字也得从头学。“每次擀面,我就把干面粉洒在面板上,用指头在面粉上练习打字。”柳云霞就用这种笨方法坚持每天练习,练了三个星期,居然能盲打了。

她信心满满,陆续往电脑里敲了10万多字,就去忙麦收。可命运却和她开了一次玩笑,忙了3个月,电脑打不开了。拿去修,人家说是硬盘受潮报废了。忙了一年半写的稿子全部丢失,柳云霞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纠结了几天,她决定重写!于是又开始了熬夜写作。有时写着写着就在电脑旁睡着了,醒后她就抽自己的脸:“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然后继续写。凭借这种坚韧,她仅仅用了4个月就把稿子再次写了出来,而且第二稿比第一稿更加完善、充实。

2010年10月,大约10万字的乡村爱情剧本《叶子的包办婚》创作完成。故事取材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庄浪农村的婚姻爱情故事,主人公叶子出生在贫困的大山深处,受农村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这里一些家庭只让男孩上学而不让女孩上学,叶子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9岁时,叶子的爹娘就给她定了娃娃亲,让她长大后不能和自己真正相爱的人结成百年之好……这是一个以柳云霞自己的婚姻经历为基础而改写成的剧本。

剧本出炉了,问题又来了。电视剧要怎么拍?找谁演?专业演出剧组能看中剧本吗?柳云霞犯了难。找专业摄像组和职业演员不现实,因为她知道自己写的剧本存在很多细节问题,而且也没有那么多钱去请专业团队。经过考虑,她最终决定让村里的村民来当演员。

柳云霞开始摩拳擦掌,要卖家里的牛,买摄像机。这一次,丈夫说啥也不干。柳云霞给丈夫讲自己的梦想,讲自己遭遇脑炎、电击、车祸的三次死里逃生。她说,人生一世,就要活得精彩一些,“我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你就让我为自己活一次吧……”

“柳云霞要拍摄电视剧了!”这个消息在梯田环绕的乡村不胫而走,人们在村头巷尾议论纷纷,有支持的,有不理解说她“胡闹腾”的。

柳云霞用卖牲口的钱买了摄像机,还在家自学了摄影技术。电视剧计划拍摄18集,柳云霞根据剧中人物的个性特征,将村里的农民一个一个地在脑子里筛选,然后挨门逐户地邀请“演员”,并联系拍摄场地。整个剧组,编剧、导演、摄影、服装都是她一个人负责,剧中的四五十位演员,也全是她从附近好几个乡镇精心挑选的原生态农民演员。

柳云霞说:“我非常感谢这些支持、参演电视剧的乡民们,没有他们,就不可能拍摄出这么纯真、朴实的电视剧。尤其是除了能吃上一顿工作餐,大家没有一分钱的报酬。”

当时柳云霞跟乡亲们说:以后片子要是能卖出钱,大家平分;若卖不了钱,就给大伙儿每人刻一套光碟,留个纪念。演员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唯一的表演基础就是唱夜社火。为了让大家积累表演经验,柳云霞还想出来一个妙招:“把打印出的台词拿回家,对着布枕头,一遍遍排练。”村民们也纷纷献计献策,比如这个动作该怎么做,那句台词如何说。

演员们方言口音重,她就让一个曾经外出打工的小伙子教大家普通话。没有摇臂,就爬上树顶拍;没有轨道,摄像时就坐在小推车上,让村民慢慢推。就这样,他们克服了重重困难,拍摄工作也慢慢步入正轨。可刚拍了3集,意外就发生了。一天下午,女主角“叶子”扮演者的婆婆打上门来,大闹片场,死活不让媳妇干这“丢人现眼”的事。无奈,柳云霞只好自任女主角。

但是这样一来,摄像师就没人接任了。柳云霞便去请当地的婚庆摄像师何明珠来摄影,何明珠听了她的故事后欣然答应,还帮她组建了一个拍摄班子,班子里还有一位毕业于影视制作专业的后期制作者。每拍摄一段,他们就制作一段。拍摄了5集以后,何明珠拷了两集配好音,把它发到了网上,结果点击率大大超出人们的预期,网友好评如潮。

感动中国“最美女导演”

柳云霞和村民们受到了鼓舞,拍摄时都更加卖力。如果一直按照当时的进度,拍摄很快就能完成,可电视剧刚拍到第9集,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凑来的10万元钱就用光了。眼看面临停机的危险,柳云霞开始四处奔波拉赞助,她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只拉来6000多元钱的赞助,无异于九牛一毛。

更倒霉的是,男主角因干农活时伤了腿只能躺在家里养伤,接着,几个配角都说家里太忙,顾不上了……剧组不停“抽筋拔骨”,终于瘫痪了。

柳云霞号啕大哭,满心委屈,却不得不解散剧组。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拍摄电视剧虽然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但丈夫却说:“只要你和两个孩子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幸福。”柳云霞泪流面满。

2011年3月的一天,柳云霞做完农活在家翻报纸,居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写自己拍电视剧的报道。很快,她又接到甘肃省广播电影电视局的电话,说愿意帮她修改剧本,柳云霞听后有种幸福得要晕掉的感觉。

原来,柳云霞在拉赞助时,有家报社出于同情就把她的事迹报道了出来。正巧被省电视局的领导看到,他被柳云霞的精神深深感动,安排兰州电影制片厂厂长焦炳坤辅导柳云霞修改了剧本。

接着,柳云霞又根据剧本写出了长篇小说《三十年不是梦》,2014年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这年8月,有位合作者带着剧本的复印本,到北京找到了一位知名导演,那位导演充分肯定了剧本,北京的一位投资商当场表示愿意投资。这样一来,柳云霞的电视剧终于可以继续拍摄了。该剧目前已经杀青,正在进行后期制作。

柳云霞的事迹在网上传播得越来越广,亿万网友都被她追梦的精神深深打动。她也因此被评为“中国网事·感动2014”年度人物,并被媒体誉为“中国最美女导演”。

2015年1月16日,柳云霞站在了颁奖台上,现场播放着《圆电视梦的农家女——柳云霞》小短片: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曾遭遇车祸、触电、脑炎,三次死里逃生。她说,人生一世,要活得精彩些,不是每天吃饱肚子就行。于是她召集全村老乡,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以自己的包办婚姻为原型,自编自导自演了《叶子的包办婚》。没有摇臂,她就爬到树上拍;没有轨道,她就用平板车推着拍……拍摄过程异常艰苦、风波不断,午夜梦回,她常泪眼婆娑。但我们仿佛能听见柳云霞的呐喊,锥透这苍凉与贫穷的大山:活着,就要有梦想!

表演艺术家朱旭和歌手张碧晨为柳云霞颁发了荣誉证书和奖杯。朱旭宣读了颁奖词:“梦想是拼搏的力量,梦想是不灭的希望,梦想是幸福的语言,梦想是快乐的翅膀。历经三度死里逃生,因为梦想,勇往直前!”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柳云霞激动地说:“能够让看到这部电视剧的人了解农村生活,了解包办婚姻对农村青年的伤害,一切辛苦就一个字——值!”(未经作者同意,不得转载及上网,否则视为侵权!)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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