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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日记

2015-09-10乌拉基斯洛夫·马伊谢夫苏娜

海外文摘 2015年9期
关键词:戒毒数字信息

乌拉基斯洛夫·马伊谢夫 苏娜

睡觉前,我下定决心,明天要开始“戒毒”!如果能像励志故事里说的那样,“戒毒”成功后,我将重新体会到生活的美好,看到同胞们幸福的笑脸,听到清脆的鸟叫。老实说,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尝试“戒毒”了,上次只持续了两个小时。

消极

第二天清晨,我已经忘了自己昨天许下的诺言,半睡半醒地伸手去摸索手机。打开邮件,刷Facebook,刷Twitter——我把这叫做“数字早餐”。这个习惯已经在我潜意识里,所有这一连串动作的完成几乎都是不由自主的。92%的纽约人都会非常理解我的这种行为,因为他们每天早上也会像我一样先吃一套“数字早餐”再起床。当看完所有邮件,并清理完垃圾邮件时,我才突然想起昨晚的决心。好吧,明天再说吧。

我本想再尝试几次,可最终我的心理防线还是让各种消息提示音击溃了。我总是不自觉地想摆弄手机,要么是有急需找到的信息,要么是需要发送邮件,要么就是阅读查找资料,要么就是有需要买的东西。我开始怀疑,那些写“戒毒”日记的人真的摆脱数字病的困扰了吗?难道还有人用笔或者印刷机码字?一个听说我要戒掉数字瘾的编辑,看到我在刷Facebook,对我挖苦了一番后又表示深深的同情。

我终于再次下决心“戒毒”,而且要用笔记录下这个过程。

前30分钟——一切正常。我在房间里走动的频率明显比以前增加了。手机一直没响,房间里十分安静,安静得甚至有点异样。

又过了30分钟——我感觉有点不安。以往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发邮件,而我今天还没发邮件。我想打电话查一下快递单号记下来,但是我不知道邮发电话和地址,没有那些“数字武器”我好像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我感觉大脑都停止运转了,只能呆呆地傻坐在这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手机屏幕亮了!是Facebook的一条新消息通知,它离我只有两米远,我却不能去看。

又过了15分钟——Facebook和Twitter又相继发来好几条消息提醒,肯定是在告诉我朋友圈发生的各种新鲜事。我的Facebook上有500个好友,其中20多个都有我的手机号码,万一他们其中谁突然有急事,给我打电话,找不到我怎么办。我痛苦地把手机放在离我更远的位置,低落地打开早已满是灰尘的唱片机,放上一张黑胶老唱片——其实本来我是想听数字音乐的,但我还在“戒毒”啊!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感到很无聊。这几张老唱片我已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甚至连那些我根本不喜欢的曲子都听了。对了,我早就说要给我的猫买牙膏牙刷的——好吧,现在就去。我下楼买好了牙膏牙刷,给猫刷了牙,然后坐下来准备看会儿纳博科夫的书。我不想戒什么数字毒了,手机屏幕上已经有几十条提醒了。我拿起手机迅速浏览了一下这些消息,然后又立刻把“禁果”放回原处。差一点儿就堕落了。我不是非要看那些消息不可,我只是似乎不受自己控制:我已经习惯了通过网络和朋友们交流,但现在他们在那儿,我在这儿,突然觉得他们离我好远。而且未来6天要发生的事,我也无法向他们倾诉。

一个著名美国心理学家将绝症患者的情绪划分为5个阶段:消极,愤怒,妥协,抑郁,接受。我现在经历的就相当于第一个阶段。

愤怒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没有手机就好像失去了方向感。现在只有强迫症患者才会把行程表、计划表、工作总结等保存在文件袋里。我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大脑填得满满的,而不去选择用一个方便快捷的手机应用软件存储,而且这些信息还可以随时得到更新。

天啊!没有手机提醒,我都忘了在朋友生日的时候送上祝福了,我都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了。家里的唱片我早都听腻了,我打算坐公交车去买新唱片。我不知道今天莫斯科会降雪(没有手机天气预报),路上又堵车,一直堵到快12点的时候。又坐了4个小时,我终于到商店了。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我想买的唱片都已售罄,一无所获,我该回家了。

手写日记真是太痛苦了,我的字还是那么丑。而且太久没写字,我差点都忘了我写字很丑。

我以为戒掉数字毒可以让我重新感受到生活的乐趣,但是我现在并没有感到快乐,只觉得特别愤怒。我待在家里,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家里只有一些早就过时了的旧报纸和几本关于瘦身的女性杂志。没有手机的无助感,让我觉得仿佛自己身体上少了一个重要的器官。

妥协,抑郁

我一整天都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出门前我本应该查下通勤列车的时刻表,但是下雪了,通勤车可能会延迟到达,但是我连这趟车平时会什么时候到也不记得了。看来,没手机,我根本没办法出门。我也不知道天气预报,那就尽可能多穿点吧,以防万一。

我走进地铁车厢,心里默数着车厢里有多少人在摆弄手机。我悄悄地靠近他们,想看看他们在用手机干什么。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偷窥狂。地铁里一半人在用手机看书,另一半人要么在玩一些单机小游戏要么在用校内网和朋友聊天,而我只能羡慕地看着他们。和我一样的“禁欲者”,除了几位老大娘,就是那些身上散发刺鼻味道的流浪汉。

我失落地坐在咖啡馆里,除了我,其他所有人都专心地盯着手机、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以前我从没意识到,我周围居然有这么多人不管在哪儿都一直盯着屏幕。我好像和他们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但又总感觉他们在对我这个“异类”一直投来异样的目光。

最新研究通过对这种现象的分析,提出一个新概念——“微型消遣时间”。人们在地铁或咖啡馆,甚至是上班时,通过一些单机游戏或是社交软件来打发时间。社会学家说:“消磨时间不一定就要沉溺数字产品,我们还可以培养其他爱好,比如说写文章。”

功亏一篑

“戒毒”第4天开始了。在这个持续了几天的信息真空环境中,我已经不会再感到焦躁不安,只是读书,听唱片或者什么都不干闲待着。生活不再繁琐——不需要和别人打交道,不需要工作,甚至压根儿就不需要出门(只要一出门,就会不顺利)。突然觉得可以忍受没有智能手机的生活,而这是我以前从不敢想象的。

整整4天,我逃过了一次坠机和莫斯科大雪引发的铺天盖地的“信息侵袭”。Facebook上已经显示有200多条消息了,鬼才知道其他几个社交软件都更新了多少,邮箱里有多少重要邮件和垃圾邮件。我好像与世隔绝了,但是显然没有了我地球也照样转:我的朋友圈谁又在和谁骂街,谁生孩子了,谁组建了一只乐队,这些我都一无所知。我只好安慰自己:又有一架飞机坠毁了,幸好我在家待着;最近莫斯科外面也挺乱的,不出去也挺好。

我一边吃早饭,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剩下的两天半该怎么度过。突然我尖叫一声,我掉了一颗牙!我开着车用导航找到了一家最近的口腔医院,挂了号。终于,“戒毒”结束了!因为我已经破戒用了导航仪,可是实验归实验,我的牙才是最重要的。然后我掏出iPhone,给我的牙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Instagram。

别出心裁的创业理念

想象一幅安宁闲适的画面:宁静的小村庄,清新的空气,碧绿的田野,成年人都在练瑜伽、跳舞、演奏乐器,他们朝气蓬勃,这里充满欢声笑语。美国加州的Camp Crounded看起来更像一个拘留所,或是一个军营,但这里不仅能教你行军谋生的技巧,还能让你摆脱现代数字高科技的困扰,重新从生活中找到快乐。在这里你看不到任何屏幕,听不到任何铃声,也不需要和任何人讨论你工作上的事。这里没有网络——你接触到的全都是积极正面和纯天然的环境。每人需要缴纳五百美元才能在这儿体验四天的“offline(离线)”生活。听起来是不是很有趣?原来没有信息,摆脱信息的生活才是信息时代最奢侈的。

除了美国,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监狱。英国的被称作Digital Detoxing,套路也相似:一些已经厌倦了数字生活的中产阶级,把自己的智能手机等电子产品交给专人保管,然后去拥抱自然——度假,“无网络”旅行。

亚洲一些国家也建立了这样的监狱,虽然目前数量还不多,但是近些年来一直呈上升趋势。因为受到数字病毒困扰的人已经不由自主,越陷越深,尤其是那些孩子。感到无望的家长把孩子送到数字监狱进行改造,被夺去一切数字产品的孩子,被迫在现实生活中寻找乐趣。这样的数字监狱更像是少年集中营——孩子们被迫服药,穿着迷彩衣站成队列,早起,体育锻炼,大喊一些服从的口号。把孩子送到这种监狱,一个月就得花上千美元。

俄罗斯现在还没有这样监狱。不论是针对孩子还是针对中产阶级白领,建一所这样的数字监狱,绝对是个很好的商机。

为什么会上瘾?

高等经济学院哲学教授基里尔·马尔代诺夫是一个乐观看待数字化现象的经济学家,我见到他时,他正处于一群低头玩手机的人中,头上戴着大耳机,手里还拿着便携式手机充电宝。

“我们只是还没适应这种状态:生活要求我们掌控海量的信息。”马尔代诺说,“人类天生就喜欢吃甜食和油腻的食品。因为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甜食和油腻的食品很少,又是很好的生存原料。当出现了大量这样的食品时,我们就开始无节制地吃,吃下各种垃圾。这就像人类天生就有无穷的求知欲望,离不开信息。现在我们有了智能手机,不停地使用它,最终导致各种垃圾信息堵塞了我们的大脑。这就是我现在很少读Facebook上文章的原因。”

“每个人都喜欢被关注。就像猿类,它们也会相互为对方挑虱子,来引起对方的注意。这种相互关注的信号表现在社交网络上就是‘赞’。谁给谁点了‘赞’变得越来越受重视。这是一种社会联系。现在我们都因为身边海量的信息而感到恐慌,而这些信息都来自这部小小的智能手机。但是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信息侵袭,甚至只要有网络我们就不再觉得恐慌。”

“比起关心别人的事,我们还是更关注自己。我们潜意识里想要在网络上树立自己的特定形象,但我们终究还是现实中的自己,所以就开始不断地做自我反思。但是现在的网络已经涉及每一个领域,从基础教育到各种类型的服务,毫无疑问,这已经就是一个现实世界了。所以当今社会已经不可能把网络和现实生活割裂了。因为它们已经互为因果,这种‘假想现实’会引起现实的结果,而现实又会引起‘假想现实’的结果。更何况多数情况下,完全隔绝网络的生活不如有网络的生活过得好。而且现在几乎连农村,中小学都已经普及网络了。”

禁欲主义

媒体评论家、俄罗斯数字戒毒研究者之一德米特里·萨洛维耶夫和自己的同事一起创建了一个专门教人如何节制网络的网站。他自己的生活也几乎完全脱离网络,当然,我们和他聊天是通过skype。他曾发表观点——现代数字病的源头就是网络,但是很多人不屑一顾。萨洛维耶夫说,适当进行数字戒毒和完全拒绝现代高科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西方很早就开始实行禁欲主义,关于这方面的报道也很多,只是大多都很片面。如果你从谷歌上搜索这个关键词,会出现几百篇关于戒掉网瘾回归现实生活的文章,听故事的人也早听腻了。其实并不一定要丢掉手机,而且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你也不可能离得开手机。但是不上Facebook,关掉路由器,多陪陪家人——也是一种“戒毒”方式。数字戒毒的目的不是让你完全杜绝现代数字产品,而是需要你学会做选择,学会分门别类,分清主次。自愿“戒毒”一段时间后,你就会发现,原来生活中有那么多无用信息一直耗费着你的精力。

“我自己进行数字戒毒的时候也非常痛苦,但是最终结果证明我当初选择这么做是对的。”萨洛维耶夫说,“你无需与数字产品完全隔离。首先,你要确定是什么每天耗费了你大量的时间,比如说Facebook。然后,给自己五天的时间,让自己完完全全地脱离这些社交软件。很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坚持五天,光坚持一天是没有用的。这就像是穆斯林的斋月——持斋结束,人们可以吃肉了,但是他们已经不想吃了,因为他们已经形成了节制的饮食规律。使用数字产品是能让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更高效,所以不应该杜绝它们,只是需要合理运用。但是说实话,要做到合理运用还是很难的。”

[译自俄罗斯《俄罗斯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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