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朗

人与人之间或许真有缘分，就像我和石敏，石敏和我妈妈。虽然石敏说，遇见我们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大礼，而我们遇见她何尝不是件美妙的事呢。

（一）

那年我15岁，是个矮小又自卑的男孩。面对一群已经发育良好的同学，我就像一只错栖枝头惶恐不安的鸟儿。

我在学校形单影只，从来没有朋友。我也不奢望，交朋友总要付出，而我没钱，也没时间，我只想努力读书，用好成绩安抚辛苦的母亲。我知道，爸爸病逝后，家里还欠着很多钱，全靠妈妈一个人在支撑。我恨自己帮不上忙，除了用功读书，就只能每天放学回去时，先到菜市场买些便宜的青菜，然后赶回家煮饭。我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这样妈妈在外面辛苦一天回来后，才可以歇息一下。

妈妈是钟点工，每天早出晚归。她从来不告诉我她的辛苦和委屈，但我知道，妈妈很不容易。我不是不需要朋友，只是不敢奢望，我害怕别人无心的伤害，害怕被人同情。我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孤单下去，直到我认识了成绩一直与我并驾齐驱的石敏。

石敏是同年级的女生，在一起去参加省中学生数学竞赛时，我才知道，那个一直和我竞争年级第一名的石敏居然是个漂亮又高挑的时尚女生。

（二）

石敏很漂亮，大家说她像刘亦菲。我不知道刘亦菲是谁，但我看见石敏时，总会脸红，埋下头不敢看她。她很高，穿得又时尚，在她面前，我就像只灰头土脸的小麻雀。

石敏开朗，她看见我后，总会笑容盈盈地先打招呼，而我红着脸，匆匆低下头不敢看她。“真有意思，你居然脸红了，小男孩。”石敏逗乐我。我更是窘迫得无地自容。她叫我小男孩，有时还亲昵地拍拍我的肩膀，像对待一个小弟弟。

在省城里，带队老师安排我们自由活动。同行的同学三三两两结伴出去，宾馆里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在宾馆的草坪独自望着远处林立的高楼发愣时，刚从外面回来的石敏看见我了，她欢快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涨红脸，挣脱她的手。

“没事，我们一个学校来的，我怎能丢下你呢？”石敏见我没有想走的意思，突然娇声娇气地说：“走嘛，罗宇同学，就当陪陪我。我一个人好闷呀！我们学校就我俩，你不陪我谁陪我？”

面对这样娇俏可爱的石敏，听她这样说，我实在不好再拒绝。我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只是一直自卑，不敢接受别人的友情。

“有你陪着，我就安全了……”一路上，石敏说个不停，她的快乐溢于言表。

受石敏感染，我在省城的三天过得很愉快，比赛也顺利。

（三）

从省城回来，我又回到往常的生活模式。

我没想到，石敏居然会在放学后来找我。看见她等在教室门口，我红着脸想躲。

“罗宇，我来找你了。”石敏根本不顾旁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看见我就笑。

“哦，找罗宇的。”有个男生在起哄。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窘迫得想掘洞躲起来，脸已经火辣辣地发热。

“你又脸红了，罗宇。”她指着我说，不经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哇！当众这么亲热呀！罗——宇，罗——宇！”几个男生故意拖长声恶搞。

“不会吧，校花就这眼光？看上‘闷葫芦’罗宇？”不远处几个同班的女生也在低语，但那些话清楚地传到我耳中。我鼓起勇气不管不顾地说：“石敏，你找我？”

“对呀，我们走。”说着，她竟然拉起我的手跑着下了楼梯。

我的大脑有片刻的短路，她居然拉我的手。虽然身后“哇”声一片，但我还是舍不得挣脱，直到跑下楼，石敏从包里掏出几本参考资料递给我。

“什么？”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最新的资料，我看了看，很适合我们使用，数理化都有，题型灵活而且有一定的难度。比比看，谁的准确率高。”石敏说。

“比就比。”我毅然接下。其实我后来明白，她是怕我拒绝，特意激我。

（四）

有石敏这个强劲的对手，我更是激起了学习的热忱。

离中考还有几个月，但进入复习阶段后，每天做的练习很多，但重复繁琐，效果不好，而我又没钱买更多的资料书。石敏给我的资料恰好弥补了这一缺憾。

每隔几天石敏就会来找我，在教室里与我核对答案。遇见难题时，我们一起研究，各抒己见，找出多种解答方案。她的思路很清晰，稍稍指点，我就豁然贯通。

“哇！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呀！真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班上的男生不无嫉妒地说。

我没吭声，脸一片绯红。

“也不知石敏是不是眼睛瞎了，她居然对罗宇这么好。”

“也可能罗宇骗了石敏，没听说过‘不叫的狗咬人更凶’吗？罗宇就是。”

“对，就是，罗宇装可怜博同情，真是恶心！”

流言飞语让我抬不起头来，我跑到无人的教学楼顶痛哭了一场。那之后一直到中考，我都刻意地躲开石敏。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不敢。

我是卑微，但我也有自尊。我不想被别人嘲笑。

（五）

中考后，我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石敏居然会和妈妈一起回来。

我看着推门进来的石敏，怔住了。妈妈热情地招呼她：“小敏，坐呀！”看着她们熟络的样子，我傻了。

“不欢迎呀？还是不想见我？我的样子很丑吗？”石敏佯装恼怒。

“不是。你知道的，我怕——怕——别人说。”我支吾其词。

“男子汉，耳朵也那么软，别人说几句，就不想要我这个朋友啦？罗妈妈，你说是不是，罗宇是男子汉，以后做大事，要不拘小节才对。”

“是呀！快乐过活挺好的，虽然辛苦，但要开心。”妈妈说，然后去厨房忙碌了。

我抬头偷看了石敏一眼，又匆匆低下，心如鹿撞，脸色潮红。

“呵呵，你又脸红了。”石敏爽朗地笑起来。

在石敏的感染下，我渐渐放松。其实我懂石敏是个热情善良的女生，我们相处过那么多次，我懂她，只是不敢接受她的友情。

“你确定你不是同情我？”我低声问。

“同情？你想多了。一开始是欣赏，后来觉得和你说话很开心。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是罗妈妈的儿子，我家的情况你妈妈了解。我爸是有钱，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永远都在忙碌，根本没时间陪我，而我妈是后妈，她对我很客气，但感情总隔着什么，我在家里并不开心，是你妈妈告诉我要笑着过好每一天，珍惜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我喜欢和你妈妈聊天，跟她一起我能感觉到跟妈妈一块的感觉……”石敏说。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我轻声道歉。

“我很庆幸，我居然认识你们母子俩，这真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大礼，和你们一起，我很愉快。”石敏动情地说，然后她撒娇般跑到我妈妈怀里，“罗妈妈，抱抱！”

妈妈轻抚着石敏的头发，笑容可掬。

我望着与妈妈情同母女的石敏，心生感慨，人与人之间或许真有缘分，就像我和石敏，石敏和我妈妈。虽然石敏说，遇见我们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大礼，而我们遇见她何尝不是件美妙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