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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读书生活

2015-08-25钟声扬

黄河 2015年2期
关键词:校长读书老师

我喜欢读书,主要是指业余读书。许多朋友劝我写写这方面的生活。我也觉得似乎很有必要。一个人的生活,大致是由两个板块组合而成的:一个是正业,一个是业余。但是,由于人们的职业不同,经历不同,环境不同,志趣不同,修养不同等等,因而业余生活也就千种万样,不一而足了。我的业余爱好很广泛,喜欢弹琴绘画听音乐,登山上树下象棋,也喜欢书法和滑冰,但最喜欢的项目是旅游。我以为旅游比做皇帝更好,更有意思,假如条件许可,我愿走遍全世界。然而,假如不是生活。我终于没有走出去,于是就坐下来了,坐下来就读书。我的读书生活,经历过几个艰难而有趣的阶段。不容易!(一)我出生在一个山清水秀、土少石多的自然环境里。从记忆起,就看惯了那里的天光山色,儳岩绝壁;听惯了那里的风声水声鸟声,以及各种昆虫的鸣叫声;闻惯了那里的花香草香和药香,以及羊粪牛粪的异味儿。童年时期,我的正当职业是种地、放牛、砍山柴;业余生活则是另一番天地。春天,花间扑蝴蝶,上树掏麻雀;夏天,蒿草丛中捉蝈蝈,门前河湾儿学游泳;秋天,上山掰蘑菇,采榛子,捋杏叶(备冬);冬天,拾牛粪、溜冰、踢毛儿(毽子)。白天,看树叶,观流云;黑夜,数星星,望月亮。业余生活可真是丰富多彩。灵丘南山,是当年晋察冀边区的腹地。那里有许多英雄和英雄的故事,而我的故乡曲回寺村,又曾是白求恩后方医院的所在地,白求恩本人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他的故事化入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至今流传不绝。曲回寺还是唐代佛教圣地,现存的三百六十座地藏佛冢和它的美丽故事、神话传说,在这个阶段也都构成了我业余生活的重要部分。所有这些自然的和人文的童年业余生活,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致影响了我性格的形成和后来的整个人生选择,形成了我热爱自然、喜欢历史、亲近哲学的志趣,萌动了豪放、豁达、飘逸、浪漫的情愫。记得,我在大同师范读书时,写过一篇万余字的日记——《暑假生活》,受到语文教师班主任张建猷老师的高度赞扬。他在语文教研室里,送给所有的老师传阅。老师们说:“罕见,罕见,真是深山出俊鸟!”私下里张老师对我说:“你真是个才子,但千万不要骄傲。”我知道不要骄傲的意思,却不明白“才子”是个什么东西,更不了解才子和骄傲之间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问,老师也没有讲,留下一个空档。以致后来在这个问题上碰了好多钉子,走了好多弯路……童年的生活有苦也有甜,有喜也有忧。不过,我觉得对于一个人说来,酸甜苦辣都是财富。(二)1950年端阳节那天,父亲送我到灵丘下关完小去念书。为什么要选端阳节?父亲说端阳节是纪念屈原殉国的日子,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成为屈原一样的人物。父亲的良苦用心,极大地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于是带着少年的梦幻,开始了学生生活。那年我十一岁,直接插读五年级的后半段。在此之前,由于父亲的教导,我已经有些识字基础,认识阿拉伯数字和汉字中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念过《百家姓》,晋察冀小学识字课本,还念过耗子娶媳妇——《无影传》等等。这点基础显然非常可怜,作为五年级后半段的插班生,学习方面的吃力状况,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不过,初生犊儿不怕虎,那时除了勇气、决心和信心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准备。老师上地理课,我听不懂,竟然把“地理”理解成“地雷”,闹出了笑话。老师上算术,讲大括号({)、中括号([])和小括号(),我认为老师是在画云彩,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教数学的马名誉老师非常生气,又无可奈何,在黑板的右上角写出“2+3”的算式,问我能不能读出来?我说能,就高声读道:“二十三……”这一段,我的“业余生活”主要是抄课本。插班生没有课本。为了跟班补课,便于听课,我下决心把五年级所有的教材都从头至尾抄下来,装订成册,包括语文、算术、历史、地理、自然、政治。珠算、音乐、体育、图画也没有教科书,老师说那就不要抄了。抄书是一件很苦很苦的事,特别是复制地图,难度就更大了。总是画不对,但总是要画下来,常常搞得焦头烂额,汗流浃背,头昏眼花,屁股生疮。但是抄书也有抄书的好处,这些教材通过亲手一抄,简直等于预习一遍。说也怪,我的学习成绩惊人地提高了。不仅补了课,赶了课,而且大踏步地站到队列的前边去了。寒假考试,成了五年级班里的第三名。老师们感到非常吃惊,同学们也都刮目相看了。校长王举义老师说:“我教书三十年,头一坎遇到钟声扬这样的学生。”我自己也很高兴,不仅在学业上取得了好成绩,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顽强不屈、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糟糕的是,这时我的眼睛开始近视了,以致成为终身的遗憾。学校的体育课,没有篮球可打,没有足球可踢,更没有单杠双杠可玩。体育课多半是扔手榴弹、爬山或者摔跤比赛。实际上没有手榴弹,而是扔石子儿。在这些活动中,我常常是第一名。这大概与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和较早的体力活动有关系。但那时候胜者都不给奖品,总是站起队来,由老师宣布一下获奖者的名字,同学们鼓鼓掌就完了,实在没劲。那阵子,正是抗美援朝的时候,下关镇的集市上经常搞宣传,完小师生每次必到,而且首当其冲。下关镇是灵丘南山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心。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下关镇曾经做出过重大贡献,被称作革命老区,有光荣的革命传统。下关镇一向是三、六、九单日集,每一个月我参加九次街头演讲。开始是老师写稿由我去念,后来是自己写,自己念;再后来就是不带稿子也敢去讲了。挺叫好。每讲一次,那些赶集的老乡们,都要给鼓掌,或者跟着我喊口号。这样,就鼓起了我的信心,壮大了我的胆子。此时,我的“业余爱好”就是学演讲。集日,到街上去讲;非集日,就到西小河的树林里去讲。开始不敢挥动手臂,后来就敢了。先是挥动一只手,后来是两只手。西小河的流水响声很大,杨树林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风从二道岭吹过来,水声、树声、鸟声搅在一起,很热闹。这些声音,随着风力的大小强弱时远时近,时高时低。我常把它想象成群众集会,坚持练习,受益匪浅。讲演是掌握语言、运用语言、增强表达能力的一种很好的形式。讲演使我的表达能力有了很大提高,同时也促进了我的整体素质的提高。1951年“六一”,我写了一篇文章——《“六一”的早晨》,受到了墙报主办老师王子文的夸奖,其中有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青山飘起了鱼肚白”——王老师拍案叫绝:“醒目,醒目!”说我很有文学才气,劝我今后要多读书,多观察,多思考,写出一手漂亮的文章,当一名象样的作家。记得,在场的老师们都附和了王老师的话……后来听说王老师当了右派,其中有一条罪状就是鼓励学生成名成家,我心中为之茫然。这种情绪促使我在以后的生活中形成了愤发读书的习惯,总觉得稍有懈怠,便对不起这位最早发现我的独具慧眼的王老师。(三)1952年,我从灵丘下关完小考上了察哈尔省大同师范。入校后,除了紧张的正课学习之外,主要是读课外书。大同师范的藏书很多。据说,比当时的大同一中、大同二中、大同女中的藏书都多。对一个学校说来,藏书多是一种荣耀,是一种学术实力的标志。我的课余时间大部分消磨在图书阅览室。星期天,有时也和同学们打打篮球,或者玩玩小皮球,但由于眼睛近视,这种爱好受到了限制。有时结伴到城墙上去转转,或者钻碉堡,观赏男女幽会时的留言和漫画;有时就到御河边儿上去骑铁牛,或者去兰池街逛商场。但是,不论走到哪里,我总要带本书,抽空就读它几行,并与眼前身边的景物和景象联系起来,加以思考和想象,达到了入迷的程度。这个时期读书很快,很多,也很乱,见书就读,谈不上选择。有点儿饥不择食。我当时的精力充沛,不疲倦,不瞌睡,中午从不休息。晚上睡得迟,早晨起得早。宿舍熄灯后,我常在走廊或厕所里读书,每每被班主任老师查铺时抓住而受批评。但是,这个缺点一直没有改掉,以致被写进了“学生操行”的评语中。老师是伟大的。老师知道我这个“不能按时作息”的“缺点”以后,及时地对我的阅读作了指导,特意开列了一个名人名著的单子给我。其中有莎士比亚、拜伦、普希金、惠特曼、泰戈尔、歌德以及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一些名著,如《卓娅与舒拉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日日夜夜》《祖国》《白桦≥《海鸥》《磨刀石农场》《勇敢》《被开垦的处女地》《怎么办》《静静的顿河》《艰难的历程》《战争与和平》等等。高尔基的《人生三部曲》和《母亲》,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老师所介绍的这些书,有些从图书馆借不到,我就到北街新华书店去偷读。书店是卖书的地方,而不是阅览室,在书店读书是不合适的。这一点我知道。好在我认识了一个售书员,这是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据说是河北蔚县人。她父亲是大同市街头上一个弹弦卖唱的流浪艺人。不知是个什么机遇,小姑娘来到书店卖书。她喜欢读书,我也喜欢读书——或者还有其他因素,反正我们成了好朋友。每到星期天,书店一开门,我就蹲在她指定的角落里读我喜欢的书。一次读不完,下次来可以接着读。她对我提出的要求是:“不要把书弄脏。”我没有钱买书,借书读,又是商品书,自然每次都格外小心。我在大同北街新华书店读了不少书,很感激这位小姑娘对我的理解和支持。可惜我竟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姓王,大家都叫她“小王”,我也叫她“小王”。几年后,我又几次去找她,都说小王调走了。中国的“小王”太多了,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去找我这位当年的书友呢?呜呼,“小王”!有时,我也去大同市文化馆去读书,但那里坏境很差,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光线也不好。后来不去了。兰池街有个小书铺,叫康定书铺。那里的图书多半是出租,不出售。少量出售的也多半是一些旧书,如《大八义》《小八义》《五女兴唐传》《呼延庆打擂》《玉环记》《金玉琢》《梁山泊与祝英台》,还有《野鸳鸯》《绿牡丹》……这些书,我都不大喜欢读。后来我选购了一本《青年文库》,很不错的,是“五四”时期青年优秀文库的选集。我在大同师范就读三年,每学期平均读三十多本课外书,六个学期下来,总计大约读一千多万字的东西。有些读得细,有些读得粗,有些是生吞活剥,半懂不懂。尽管这样,这一些涉略都为我后来的阅读打下了基础。我怀念这段生活,感谢我的母校和老师。(四)师范毕业后,我当了完小五年级班主任教师。正业是教书,业余还是读书。当时的工资是25.32元,我领下第一个月工资就跑到大同市北街那个新华书店,买回了《唐璜》《普希金诗文集》等一大堆书。月底一结账,囊空如洗,分文不明。向几个学生借钱才交了伙食费,弄得非常狼狈。自我解嘲道:“真晦气,现在穷得只剩几本书了。”校长知道了这件事,脸都变啦,恼狠狠地说:“活该!”他认为,教书和读书是一个很大的矛盾,要教书就不能读书,要读书就不能教书。即使读也只能读教科书,而不能读“杂书”,更不能读文艺书。他说,文艺书都是那些反动文人们胡编乱诌的玩艺儿,没有一句正经话,都是教人学坏的。所以,这个时期我的读书必须转入“地下活动”——夜读。我给自己想了个名字“猫头鹰”。记得还写了一首打油诗来记载这段生活:“猫头鹰,真精神,白天想主意,黑夜总执勤,哈哈一声笑,吓死小爬虫。”初夏的一个星期天,我到驾遇造村与孟家造村之间的小河沟里去读《神曲》。地上太潮湿,我就骑在一棵老苹果的斜枝上高声朗读起来。不料,校长正在河边洗衣裳,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两眼,衣裳也没有洗完就挟起包袱走开了。后来在教师之间散布说: “哼哼,那是个小书迷。”我听了很高兴,反馈道:“嗯嗯,我得好好读书,要不就对不起校长给我的这个光荣的封号。屁!”校长气坏了,差一点儿发作起来。书读多了,眼界就开了,胆气就壮了,思想就活了,想象就更丰富了。觉得这个世界真大呵,生活真美!我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呢?进而便产生了不仅想读而且想写的激情。从早到晚心里痒痒的,总想写点什么,抒发自己对人生、对社会、对自然的种种感受。过罢“六一”,我用墙报废纸订起一个大本子,开始了秘密写诗的地下活动。每天都在做贼,不过我偷的不是其他而是时间。何此如此呢?这是由当时昀一些错误观念造成的说怪不怪的怪现象,无可奈何心不死。(一)正业和业余的矛盾观。当时我的周围有些同志认为“一心不能二用”,贪读教材以外的东西,就意味着专业思想(即当教师的思想)不巩固。而专业思想不巩固,对于教师这样一个特种兵说来就是一条大大的罪状,一上纲上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轻则,星期六教师生活会上过不了关;重则,大有摔掉饭碗儿的危险。你不怕行吗?生活的经验告诉我,还是夹紧尾巴好。(二)诗歌创作的神秘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诗言志”被认为是某些“才子”的专利。凡有志于诗歌创作的人都被认为是“疯子”,或者是“呆子”,至少是神经不正常。所以,现实生活中吟咏者居多,涉笔甚少。当时,我正读苏联诗人伊萨可夫斯基的《谈诗的秘密》一书,觉得神秘得有理。然而,这种神秘感恰恰更加强烈地激发了我揭开神秘的火一般的欲望,这是一个方面的情况。而另一个方面的情况又是什么呢?我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竟敢写诗,岂不狂妄!“好好地编写教案吧,伙计。”有人警告我说。这一段,我的心里十分矛盾,情绪相当不好。然而也怪,越是情绪不好,越是想写诗,想读书。第三,校长的威严观。这可能是我自己的心理障碍。我的第一任上司×校长,据说些年曾是山西敢死队的成员。非常厉害,我一方面怕他,一方面恨他,甚至盼望他得个急病快死掉算了。他一再劝我少读书,说:“书读多了,人就变呆了。”他说,他自己就没有读什么书,反而当了校长,而且是全县三十多个完小中最好的校长。“你们读书多的反而当了教员,都得听我这个没读书的呢!哈哈!”校长得意地说。“只要听话就行了!”校长点明了对我进行“个别谈话”的主题之后,走了。校长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我当面说过好几个“是”字,但是内心深处却并不服气,比如文盲当校长,我就认为很不正常,是一种历史的错误。我觉得,时来运转后我应该给他当校长才对。不过这种想法只藏在心里,表示不服的方式是不听话,不听话的行动是:读书。这个时期,我就像小猪儿拱开了萝卜窖,一口气读了许多书。高尔基、普希金、托尔斯泰、莱蒙托夫、车尔尼雪夫斯基、赫尔岑、别林斯基、克雷洛夫、莎士比亚、巴尔扎克、雪莱、拜伦、惠特曼、泰戈尔、马克·吐温、小林多喜二、伊索、丹封、格林,以及古罗马和古希腊的作品等等。这些书籍的封面上,大多有作者的头像,而这些头像又多是“卷毛货”——洋鬼子。校长认为,“洋鬼子”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牲口!”世界上的事就这么奇怪,越是偷偷摸摸干的事越是效率特别高。我在这所完小共有六个月,截止暑假前夕,我不仅读了那么多世界名著,而且写满了那个大本子,约有五百多首小诗。这些小诗的内容涉及面相当广泛,有社会的、人生的、自然的;有歌颂的、批评的、预言的。那时,爱情的感觉已在心中萌动,所以这本诗集里也有不少属于爱情的试笔。那种感觉虽然非常朦胧、空泛而浪漫,而且多半是象征性的和比喻性的,但是毫不隐讳,字里行间已经有那个意思了。真的!那时我还有个笔名:野蜂。我在大同师范读书时,因为文章写得好,有韵味儿,同学们给我送了个笔名:蜜蜂作家。那时我很自豪,觉得这个外号不错,可到了这阵儿又觉得不够意思了,没劲儿。想了几天,决定用“野蜂”这个笔名。当时想,这个名字有两层含义:一是可以自由飞翔,哪儿的花香就往哪儿飞,不受任何约束;二是可以实现自卫。野蜂有一个很厉害的尾镝,谁要伤害我,就狠狠地刺他一家伙,满足自己的某种报复情绪。显然,这一切都是孩子气的恶作剧心理,但当时却做得很认真,一本正经……东西写出来了,写了那么多,但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呢?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也很自信——我相信自己的观察力、想象力、记忆力、表达力,但是总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很想找一位权威给予认定。找谁呢?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山西日报上看到了山西省文联主席李束为这个名字,很高兴。于是,我就把这部诗集寄给了他。二十天以后,李束为同志附信退稿,在信中写道:“诗稿读了一遍,觉得很有才气。希选改几首,誊清寄我。”还有些别的鼓励的话,记不清了。不久,校长在一次会上提到了这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也很生气。后来听说,校长经常偷看师生的来信,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这是为什么呢?村里边人们知道底细的悄悄告诉我说,校长有贪污之嫌,做贼心虚,害怕有人揭发他,所以才下这工夫。我突然来了“灵感”,觉得应当认真捅他一下了,撵跑这个读书和写书的障碍物,害人精。说干就干。我也下了几天工夫,从师生中和村里边,搜集到了校长的十几项贪污事实,写成材料,坐火车专程送给教育局。教育局立即派员查证落实,查证落实的结论是:反映属实。校长被撤职,调到一个偏远的小学校以观后效去了。我到一所新完小,去当六年级班主任,提了一格。于是有点得意忘形起来,竟忘记了给李束为同志选改诗稿的事,从而失去了一个起步的良机……(五)我到了新完小,遇上了一位很有水平的新领导。他年轻,有魄力,事业心强。他自己喜欢读书,也提倡师生认真读书。在他的支持下,我帮助各年级学生制订了课外读书讣划,并且定期举办读书心得座谈会。我当了课外辅导员,深受师生和家长们的欢迎,心情格外愉快。这所新完小,离内蒙古的丰镇很近。星期天,我常常带着学生,装着干粮到草原上去读书,去朗诵,去观察;采花,捕鼠,逮野鸡;仰面躺在草丛中,倾听高空中那百灵乌的婉转嘹亮的歌声……活得潇洒、浪漫而富有诗意……“官司”赢了以后,我对哲学和政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假日,从堡子湾上车,跑回母校大同师范,找到老师和正在中师班的庞乃高等同学,向学校图书馆借了一大包这方面的书。背回学校,利用工余时间疯狂地读起来。印象最深的是艾思奇的《大众哲学》、胡绳的《青年思想杂谈》、列宁的《国家与革命》、毛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等。这些书,使我开始懂得观察问题、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时的立场、观点、方法的极端重要性,从而结束充满空幻的少年梦,开始进入了阳光灿烂的青年期。那年,我正好十八岁。我觉得似乎懂事了。我开始自觉地把工作——读书——写作有机地联系起来,互为补充,相互促进,形成良性循环。这个循环,成了后来难以改变的习惯,以致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道路和事业选择。这个阶段,我写了一千多首短诗,做了五十万字的读书笔记,并且开始了一部长诗的构思。教学相长,是一条真理。我主张在教学方法上做大胆的改革,实事求是地把课内与课外结合起来,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充分地调动了学生的自觉性和创造性,全面迅速地提高了教学质量。我与校长“二人台”的六年级毕业班,参加中考的三十名学生,录取二十八名,名列全县榜首,引起了全县各界有识之士的密切关注……(六)7月下旬,我被作为特殊人才调入大同县委会工作。县委会驻地在大同市。比起乡下来,这是一个极好的读书学习和思考问题的环境。县委书记是位学者型领导,从事宣传工作多年,满腹经纶,谈吐不凡。认为我少年有志,特别赏识和器重我。他喜欢读书,也喜欢搞调查研究。他到工厂,到农村,到学校,到部队,到商店,甚至到电影院去看电影都要把我带上。同我谈读书,谈工作,谈做人,谈理想,谈事业,还常常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来考问我,启发我。——拓跋硅哪一年在平城建都?——魏孝文帝的最大政绩是什么?——上下华严寺的建筑风格有哪些特点?——九龙壁为什么是“九龙”,而不是“十龙”?“九”的含义是什么?——《易经》是本什么书?……他熟悉《三国演义》《红楼梦》《聊斋志异》《水浒》传中的许多人物和情节,还能背诵唐宋诗词中的许多名篇名句。那时,我的古典文学基础几乎等于零,在他的面前,我无论如何也骄傲不起来。他扶了扶眼镜儿劝我说:以后不仅要读“黄毛”的书,还要读“黑毛”的书。我接受他的指导,又制订了攻读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计划。这个读书计划刚开始实施,并模仿性地写了几首“七律”、“七绝”,填了几篇“沁园春”、“水调歌头”、“西江月”、“贺新郎”之类的词。兴致正浓时,反右斗争开始了。我生怕当右派,不仅完全停止了读书和写作,而且悄悄地烧掉了许多旧作书稿。短诗不说,最痛心的是那两部长诗,一部是三千六百行的叙事长诗《春花与小蜂》,一部是已经完成两千行的诗体小说《秋妮》。后来虽曾几度想重新抄出,但时过境迁,再也记不起来了。此前,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谁讲过。讲出去,担心有人抓辫子,诬说我“焚烧罪证”,到时候那就恐怕打死也说不清了。唉唉,世上为什么有些人偏偏要从最坏的方面设想别人呢?仿佛不把别人的脸涂黑,他自己的太阳就升不起来。一个秋天的黄昏,书记同我在御河桥上散步时,郑重地提醒我说:“你去念念大学吧。”当时我很激动,觉得书记很理解我,因为念大学的念头已心藏很久了。然而怎么去念呢?我不禁又陷入了一片茫然。大雪初飘时,因为工作变动我离开了这位良师益友,但他的提醒像山谷的长风,吹绿了我心中的杨柳……1958年,全国大跃进,大家的体温都很高。主旋律是:比学赶帮超;效率要求是:一天等于二十年。我在一座矿山工作,在这场热流大潮中经受了锻炼,接受了洗礼,增长了才干,坚定了向前跨上一步的决心。为了实现“念念大学”的目标,我白天进行紧张的工作和劳动,晚上就同公务员小杨住在一起,为的是多用他一点煤油,更充分而有效地利用工余时间,虽通宵达旦而乐此不惫。先后大约共用半年工夫,就自学完成了高中阶段的全部文科课程,而且竟奇迹般地考进了大学中文系。在人生的陡坡上,终于登上了又一个新的高度,开始了全新的读书生活。有人问我的业余读书经验,我说没有经验,只有感受。假如可以概括的话,是这样的十六个字:“把握主次,一心二用,争分夺秒,敢于舍命。”不敢舍,便不能取。我从入小学到出大学,在校读书时间总计用去6年多一点。朋友们觉得不能理解,其实并无奥妙,用一句话说:“要自学,要靠自己学。”如此而已,岂有他途!现在,我当了诗人.成了作家,似乎了不得,闪出了光。但我深知,这光不是金光,而是磷光——萤火虫的光,冷光,根本没有含金量。不说也罢。此刻,不禁又记起了那位可敬的校长的名言:“书读多了,人就变呆了。”我真后悔哟,我不该读书,而当继续翻阅故乡的那些永远读不透的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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