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水液

都市传说（Urban Legend）让城市生动起来。身临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来的、在社交网络上被疯狂转载的那些奇闻异事和灵异怪谈的现场，只是想想，神经都兴奋了起来。不过“Urban”一词，好像跟闽南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游历在社会转型进程中慢了那么半拍的闽南，我们倒是可以带着古早版的Urban Legend：掌故。

厦门掌故里，有这么一则，说的是民国初年，有游人在鼓浪屿海滨，遥见海面上有稻草从对面南太武载浮载沉而来。待到近前，草下赫然出现一虎，人群顿时惊散——故事讲到这里，我们换个视角——那虎见到这么多人，想必也是十分害怕的，因为它一上岸，就“慌不择路，一头闯入岩仔脚窄巷，进退不能，遂遭巡捕射杀于巷内”，而此巷也“因名虎巷”——这是日光岩下那条“虎巷”的地名掌故。

因虎而得名的不只是鼓浪屿的这条虎巷，在厦门岛内外，虎路虎山虎礁虎岩可谓俯拾皆是。行走厦门，你随时可以遇见“虎”——不过谢天谢地，作为一个现代旅行家，你应该庆幸你只会撞见“虎”这个汉字。今天，想看活虎，得去动物园了。

厦门人从小听到的第一个关于“虎”的掌故，也许就是会吃小孩的“虎姑婆”。听着虎姑婆的故事长大，身边又随处可见“虎”字，不由令人生出一种“虎情结”来。但在那个人虎共存的掌故时代，我们的先人，在文献里留下的，却是“虎患”两个字。嗯，看起来不怎么像是一段可堪回首的美好岁月，是吧？

虎患在我国东南沿海，自古即是一个普遍的问题，到了明清则愈演愈烈。地方文献上关于虎患的记载，也在这时“凭空”多了起来。人类学家认为，“虎”是个生态学的问题，但是“虎患”——虎吃人了，就该归人类学家来管。人类学家说，虎患反映的问题是——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挤压了原来属于虎的生存空间。在我们看来，是“虎吃人了”，在虎看来，它们是在捍卫自己的地盘，击退人类的入侵。我们训斥不听话的小孩：“再吵，虎姑婆要来抓你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虎穴里，僅存的母老虎说不定也在唬不听话的虎子：“再吵，人要来抓你了！”

据说直到解放后厦门还有虎迹，现在，在人与虎的这场战斗中，终究是人类取胜了。曾经为患的虎，现在已沦为珍稀动物——总数不过百只的华南虎。据说西方人管它叫Amoyan Tiger，即厦门虎，因为华南虎最早是美国人在厦门岛发现的。

而文章开头提到的那则掌故，一头从南太武泅水到鼓浪屿的华南虎的悲壮之旅，据说也确有其事，不过时间是清末，而且是被洋人打死的，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很多掌故、都市传说都是这样，基于实事，而在传播的过程中被不同的“说书人”加油添醋，成为半真半假的奇谈——什么？听我在“画虎烂”？不，我向虎姑婆发誓，我说的这些都是有根据的，绝不是在“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