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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

2015-08-18肖定舟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5年6期
关键词:班车二哥县城

肖定舟

我出生那年,大哥小学毕业要到离家十几里的地方去上寄宿初中(当时叫农中),二哥也上小学了。母亲怀我时,干重活儿扭伤了腰,落下了病。家里人多劳力少,全劳力只有父亲一人,那时候的农村是靠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维持生计的,由于“吃大锅饭”,生产效率极低,报酬自然很少。生活极其艰辛!

我满月后,母亲不得不拖着羸弱的身躯到生产队挣工分。带我的任务只能由年幼的二哥来完成。二哥每天上学前,母亲用长长的腰带将我牢牢地绑在他的背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好在小学就设在我们村,要是在村子附近干农活,母亲在大伙中途休息的间歇,会到学校给二哥松松绑,同时给我哺乳。要是父母在远处干活,二哥只能背负重任———直等到父母回家,不仅如此,往往还要沾一身的屎尿。有时候我饿了或者尿了,哇哇哭着,吵得二哥和他的同学、老师上课不得安宁,二哥不得不把我背到教室外面,直到我哭累了,趴在他的背上睡下。我的婴儿期多半是在二哥的背上度过的。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岁那年,突发重病,水米难进,脸色苍白。母亲请来赤脚医生给我开了药、打了针也不见好转,由于父亲在外修水库很长时间不能回家,母亲心急如焚!好在星期六那天,大哥从农中放学回家,母亲总算看到了希望。面对奄奄一息的我,母亲托付大哥二哥,立马将我送到公社卫生院去看医生。于是大哥二哥轮流背着我,气喘吁吁、急匆匆地把我送到十几里外的卫生院就医。医生说要是迟来一天,我就没希望了。毋庸置疑,我的命是母亲和两个哥哥从死神手中抢过来的。从此以后,年少的大哥不得不辍学回家务农,以减轻家庭负担。

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五岁的时候我还时常尿床,吃了一些药也没根治。母亲听人说,米粉蒸泥蛙可以治这种病。可泥蛙不同于青蛙,这种蛙少,也很难抓。幸运的话,用钓钩或许能钓到。于是大哥二哥用竹竿、麻线、缝衣针等自制了一副钓竿,用蚯蚓作诱饵,历经酷暑终于钓来了泥蛙。我吃了几次,果然好了。

小时候农村的文化生活极其贫乏,乡亲们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能够看上一场电影,对年轻人和孩子们来说绝不亚于过年的欢喜。只要听说哪儿放电影,不管八里十里,都要赶去看!每当这时,我总缠着大哥二哥带我去。有时候看电影的人实在太多,我个儿矮看不着,大哥二哥会让我轮流骑在他们的肩膀上看。就这样,在童年的时光里,我最欢乐的时刻定格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我小学三年级那年,二哥上高二了。那时候,柴火问题是乡亲们的一件大事,附近山上的茅草都割光了,就连落下的桐树叶、松树针也给扫了个精光!要想不断炊烟,就得到十几里外的大山里去弄。于是,每到周六,二哥步行从学校一回家(那时候便于学生回家,周六下午和周日学校放假),匆匆吃了冷饭和红薯,就带着我赶去大山里砍柴。之所以带我一同去,一来有个伴儿,二来我多少还可以带点柴火为家里作点贡献。二哥和大哥一样,高个儿,身体棒,力气大,一担柴火砍下来往往有两百来斤。我年少气力小,只能跟在二哥屁股后面弄几十来斤挑挑。回来的路上,我用尽吃奶的力气也跟不上二哥的步伐。于是,二哥每挑一段路程就放下自己的担子,回头再来接我的担子。大哥做完农活休工后,总是要到砍柴的路上来接我们。于是大哥挑着二哥的担子,二哥挑着我的,而我轻松地放下了一切,回到家,往往已是黄昏。星期天天还没亮,二哥带着我还要到大山里去砍一担柴回来才去上学,大哥照例会去接我和二哥。那时候,由于兄弟的担当,我们家的柴火总是堆得满满的,多余部分往往还可以换点油盐钱。

二哥高中毕业后入伍,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的一员,我们全家喜不自胜。一时少了砍柴火的劳力,父母多少带些忧虑,这也是二哥所担忧的。大哥看出了父母和二哥的心思,说道:“有我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二弟你要放下担子,在部队好好干,争取立功受奖!”二哥不负重托,刻苦勤勉。第二年国家恢复高考,由于二哥表现好,又是高中生,部队领导特推荐他参加军校的考试,他深孚众望,顺利考上海军院校。二哥在部队非常节俭,每月六块多的津贴总要节余多半寄回家里,自己换下的旧军装也寄回家给父亲和大哥穿,而且里面往往还会夹几块钱。那时候我两个妹妹也相继出生,全家开销自然很大。大哥在家务农担当起全家的重任,二哥从军时刻不忘家里,他们每月都有书信往来,相互勉励支持。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之前我从没走出村庄周边十几里的范围,城里的世界对我来说既向往又陌生。父母和大哥对我放心不下,大哥决定送我去县城。开学那天,大哥带我到公社等班车。到了公社,正好有一辆汽车要往县木材公司送木材。为了节省几块钱的车费,大哥找司机商量,能否给我们搭一下便车。好说歹说,司机同意搭一人。于是大哥决定带着行李坐货车先行,要我坐班车随后,同时嘱咐我他会在车站等我。从县城开来的班车终于到了公社,我买了票坐上车。差不多两小时后,车开到距县城还有二十里的城郊公社停下了。我误以为到了县城,迫不及待地随着一些人下了车!等缓过神来,车一溜烟儿地跑了。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到县城的最后一趟班车于四点也开走了。没办法,我只能步行赶路去县城了!到了县城,已经灯火阑珊。我想,干脆直接找到学校去。当我拖着沉重的步履找到学校时,看到大哥焦急地在校门口等着,大哥爱怜又几近哽咽地说道:“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县城,找不着,只能在校门口等了,还好!终于等到三弟了!”大哥随即带我到店里,点了一碗面条加鸡蛋。那顿饭,我吃得真香!

我在县城读书期间,只有暑假和寒假才回家。那时候学校条件不好,学生要带米交学校换成饭票。每到学期中途,大哥总会给我送去大米、咸菜和零用钱,他每次来校,都要到班主任那里了解我读书的情况,第二天,他再搭最早的班车赶回乡里。二哥回家探亲的时候,也会到学校看我,给我带去文具、书籍等礼物。

大哥不觉已到花甲之年,二哥过几年也将退休,他们说退休后要到老家种地养禽,回味古人那种“悠然见南山”“但道桑木长”的纯静。我想,退休后我也要加入哥哥们乡村生活的行列。不为别的,只想和大哥二哥“深情共酌一壶酒,却话乡村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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