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罗斌元 孙子燕

一、引言

会计稳健性，又称谨慎性原则，是会计基本原则之一。其要求企业不应高估资产和收益、低估负债和费用，即，凡是可以预见的损失和费用都应予以记录和确认，而对存在风险的收入则不能予以入账确认，其后果会导致企业财务报告利润的低估。会计稳健性起源于会计估计和不确定性，萌生于会计受托责任盛行的19世纪，自 Watts（1993）1的系统性研究和建议之后，对其的规范性研究逐渐盛行起来。之后，囿于实证计量方法的限制，有关会计稳健性研究、尤其是实证研究发展缓慢。随着Basu（1997）2的盈余——股票回归模型的提出，掀起了对会计稳健性实证研究的热潮，也形成了大量有价值的研究成果。本文以下即从会计稳健性的存在性、影响因素、计量方法以及经济后果四个方面对这些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和述评。

二、存在性

长久以来，会计稳健性作为会计确认与计量的一个重要原则，一直在会计实务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所以国内外学者普遍认为会计稳健性存在于会计实务之中。Watts（1993）1在理论上系统阐述了契约是会计稳健性存在主要动因后，理论界逐渐将会计稳健性存在性作为重点研究方向，通过实证来验证稳健性的存在。Basu（1997）2创新使用盈余—股票回报模型来计量会计稳健性，利用公司的股票收益率的敏感度对“消息”的反应程度，进一步对美国资本市场进行实证考察，结果发现，公司的股票收益率的敏感度对“坏消息”的反应强于对“好消息”，这些结果所反映不对称信息成为支持美国资本市场存在会计稳健性的有力证据。Holthausen 和 Watts（2001）3利用Basu模型研究发现，在会计准则建立之前，会计稳健性已经存在，并且随着会计准则的建立而呈现逐渐增强的态势。Watts（2003）4在将大量的研究总结之后得出，几百年以来，会计稳健性一直存在于会计实务之中并在过去的30年中呈现增长趋势。

和国外研究成果相比，国内学者对会计稳健性研究起步较晚，理论界普遍认为对会计稳健性的研究始于李增泉和卢文彬（2003）5一文，通过 Basu（1997）2模型对我国上市公司会计盈余进行分析，结果发现会计盈余对“坏消息”和“好消息”的反应呈不对称性，表明我国上市公司会计盈余在总体上呈现稳健性特征。这一研究结果填补了稳健性研究领域的空白，并为我国上市公司存在会计稳健性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之后，越来越多的学者将会计稳健性作为一个研究的方向。

陈旭东、黄登仕（2007）6将企业生命周期作为会计稳健性的一个影响因素进行研究，结果表明企业在引入期和增长期，会计盈余所表现出来的条件稳健性较低；当企业处于淘汰期和衰退期时，表现出与前期不同的特征，会计盈余呈现出较强的条件稳健性。

邱月华和曲晓辉（2009）7将位于我国2002—2005年区间段内的上市公司进行了实证研究，总体表现我国的会计盈余稳健性可能是由于“大洗澡”盈余管理行为产生的表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盈余稳健性。与此相反的是，毛新述和戴德明（2009）8在会计制度改革的背景对我国1994—2007年上市公司进行研究，目前还不能证明我国上市公司的“大清洗”行为是由于企业呈现会计盈余稳健性导致的。肖成民和吕长江（2010）9运用了一种新的划分方法，将年度盈余细分为季度盈余，从而缩短研究区间去研究会计稳健性，结果表明我国上市公司的财务报告具有真实意义上的稳健性。

关于企业财务报告中存在盈余稳健性的研究，国外学者提出计量模型进行检验并得到了证实。在我国学者所得出的研究结论中，还存在相反的观点，如何证实我国企业具有实质意义上的会计稳健性仍然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

三、影响因素

Watts（2003）4在总结稳健性产生的动因时主要归于四个方面：契约（Contracting）、股东诉讼（Shareholder litigation）、税收（Taxation）和会计管制 （Accounting regulation），并认为债务契约是产生会计稳健性的主要原因。在我国特殊国情下，除了债务契约的影响因素外，公司治理机制和会计准则变迁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正在逐步加大，不少学者已经对此做出了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因此本文通过综合国内外研究的重点方向，主要从债务契约、公司治理机制和会计准则变迁三个方面来讨论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

（一）债务契约。就当前的研究看来，由于债务契约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债权人和股东之间的利益冲突，保障债权人的利益，因此，多数学者将债务契约归为会计稳健性产生的最主要的一个影响因素。Ahmed et al.（2002）10通过实证进行研究发现，当债权人与股东之间存在分歧，订立的债务契约就会发挥规范作用，有助于提高企业的稳健性水平。Peek et al.（2007）11研究发现当企业处于关系型融资的公司由于对公司的情况知晓时对稳健性的依赖程度不高，当企业转化为市场性融资时，投资者会更多的关注该公司所披露的财务信息，估算其会计信息质量来衡量是否进行投资，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公司稳健性水平产生依赖。Ball et al.（2008）12对跨国企业进行研究表明，导致不同国家的稳健性水平存在差异的主要原因是债务市场规模，而权益市场规模关系不大。

国内不少学者也支持这个看法，并运用实证证明了债务契约也是我国会计稳健性的主要动因。孙铮等（2005）13研究表明，企业的稳健性与债务比重呈正相关关系，并且如果企业存在国家控股背景时，债务对企业的稳健性水平影响较小。朱凯、陈信元（2006）14认为当股东和债权人之间的利益冲突越大，企业稳健性水平越高。同时，研究发现，当银行贷款比例呈现增高的态势时，对国有控股和非控股公司的稳健性水平的影响差异不明显。刘运国等（2010）15运用Basu模型研究发现，银行借款比例不同，企业对会计稳健性水平的需求不同，且随着企业产权性质的不同存在一定的区别。

（二）公司治理机制。公司治理机制作为一种组织结构，不同的制度安排对企业的长远发展有着重大影响。不少学者从公司治理机制角度考究对会计稳健性的影响，并运用实证的方法进行检验，其中最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股权结构和董事会结构两个方面。

在股权结构研究方面，国内外理论界研究结论一致，已形成一定的有价值的成果。LaFond和Roychowdhury（2008）16的研究发现，当管理层控股比例越大，企业的会计稳健性越低；当管理层与股东的利益冲突越大，企业面临的代理问题越重，对会计稳健性的需求水平就越高。我国学者曹宇等（2005）17也证实了随着股东对上市公司的控制权的增高，会导致公司的会计盈余稳健性降低。Chi et al.（2009）18和朱茶芬、李志文（2008）19的研究也有类似的发现。

在董事会结构方面，Beekes et al.（2004）20检验了英国公司数据，结果表明外部董事在董事会总人数所占的比重越高，企业的稳健性越高。Ahmed和Duellman（2007）21也得出了与Beekes相一致的结论，他们认为当外部董事在董事会中的比例越高，企业所呈现的会计稳健性越高。我国学者陈胜蓝和魏明海（2007）22也通过对我国上市公司研究发现，当董事会独立性呈增高趋势时，公司的会计盈余稳健性水平会相应的增高。

（三）会计准则变迁角度。随着不断有新的会计准则颁布，会计准则越来越细致的规范了企业管理者投机行为，国内外大量的研究认为，会计准则的不断变迁能增强企业的会计稳健性。经过国内外学者多年的实证研究，现已经成为有一定价值的理论。

Pope和 walker（1999）23通过对英、美两个国家的财务数据进行调查研究，发现政府管制与会计稳健性之间存在一定的相关关系，英国不仅在政府管制方面的水平低于美国，其在非常项目前的会计稳健性水平也低于美国。Watts（2003）4认为会计管制有助于企业财务报告呈现稳健性。

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建立会计制度以来，我国的会计准则（制度）一直处于完善的过程中，稳健性原则的地位也随着会计准则的变迁逐渐提高。

李增泉和卢文彬（2003）5率先对我国上市公司财务数据进行研究，并明确我国企业存在会计稳健性，在进行不对称信息的分析时发现当对会计准则（制度）的重视程度越高，企业所表现的会计盈余稳健水平越高。陈旭东、黄登仕（2006）24研究发现我国企业的会计稳健性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强，这与我国会计准则不断的完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并且，他们发现这一现象在制造业体现得尤为显著。

关于会计制度变迁是否能影响企业的会计稳健性水平，也有部分学者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刘峰等（2004）25、曲晓辉和邱月华（2007）26一致认为如果没有相配套的法律和有效的执行机制，会计准则（制度）的改进不能影响企业会计人员保持实务操作中应有的谨慎，进而不能反映企业会计信息质量的好坏，企业的稳健性水平将成为一项空谈。曹玲（2011）27研究发现新的会计准则（制度）修改与颁布对于提高会计信息质量效果不明显，同时验证了2007新准则的颁布和实施对会计稳健性没有显著影响。

四、计量方法

会计稳健性的计量方法主要包括以下几种：Basu（1997）2的盈余与股票回报关系计量 （反向回归法）、Ball和Shivakumar（2006）28的应计现金流模型、Khan 和 Watts （2009）29的会计稳健性指数（C_Score）模型、Givoly 和 Hyan（2000）30的累计非经营性应计利润负数模型以及Stober（1996）31的市账比模型。其中，最常用的模型有三种，Basu（1997）2的反向回归模型、Khan和 Watts （2009）29的 C_Score模型和 Givoly和 Hyan（2000）30的累计非经营性应计利润负数模型，本文主要对这三种理论模型进行评价。

（一）反向回归模型。Basu（1997）2的反向回归模型是针对公司在一定时期内的会计盈余对消息的反应进行研究，其采用股票回报率作为衡量会计盈余对好消息和坏消息的反应程度来计量上市公司的会计稳健性水平。但Dietrich et al.（2003）32、Ball和 Shivakumar （2005）33和 Givoly et al.（2006）34认为Basu模型存在不容忽视的缺陷。无论是使用内生变量作为自变量还是作为一种及时性差异变量，再不能保证其他情况不变的情况下，均不能可靠的计量会计稳健性。虽然改进后的Basu（2005）35模型能够消除一些缺陷，但仍不能完全消除。

（二）C_Score 模型。 Khan 和 Watts（2009）29以 Basu 模型为基础提出的（C_Score）模型，该模型以财务杠杆、股权市值与市净率三个指标对会计稳健性进行估计，其所估计的回归结果显著性较强，国内诸多学者都基于此模型对会计稳健性展开研究，并与Basu模型相互印证，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KW模型有较强的适用性。

（三）累计非经营性应计利润负数模型。Givoly和Hyan（2000）30所提出累计非经营性应计利润负数模型是通过观察累计应计的符号和大小来度量会计稳健性，被理论界诸多学者借鉴和模仿，并已经形成一定的研究成果，具有较强的适用性。

国内方面，诸多学者是采用和借鉴以上三种计量模型对国内企业进行稳健性的检验和计量。在反回归方法模型的应用方面，李增泉和卢文彬（2003）5、朱茶芬和李志文（2008）19通过借鉴Basu模型，将我国股票价格作为利好、利坏消息的替代指标，通过研究会计盈余不同消息的反应程度来对检验我国上市公司的是否存在会计盈余稳健性，如果会计盈余对“坏消息”敏感程度大于“好消息”，说明我国企业会计盈余呈现稳健性。

在（C_Score）模型方面，国内诸多学者孙刚（2010）36、刘红霞和索玲玲（2011）37、刘斌和吴娅玲（2011）38、张金鑫和王逸（2013）39、 韩静等 （2014）40、 罗斌元 （2014）41在研究中借鉴C_Score模型对会计稳健性进行了计量，当C_Score值越大，表示上市公司的会计信息对“坏消息”确认要比对“好消息”的确认更及时，由此说明企业所具备的会计稳健越高。

在应计现金流模型方面，邱月华（2008）42、龚蜜（2011）43、方红星和张志平（2012）44、刘海艳（2012）45、张淑英和杨红艳（2014）46、 李 争 光 等 （2015）47等 都 借 鉴 了 Givoly 和 Hyan（2000）所提出累计非经营性应计利润负数模型，采用经期初总资产标准化后的负经营性应计项目来衡量会计稳健性，也就是说，标准化的负经营性的应计项目越大，企业呈现的会计稳健性就越高。

五、经济后果

Watts（2003）4认为会计稳健性产生的主要原因是契约，契约能从减少信息不对称问题和缓解委托代理冲突问题两方面对各方当事人进行约束，从而对企业的融资成本和企业的投资支出产生影响。国内外一些学者已经开始研究会计稳健性对企业融资成本和投资效率的影响，所以本文主要从融资成本和投资效率两方面研究方向论述会计稳健性的经济后果。

（一）融资成本角度。融资成本主要是作企业的发展壮大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就目前的研究来看，对融资成本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围绕会计稳健性对债务成本和权益资本成本两方面进行。首先，在债务成本方面，Ahmed et al.（2002）48研究发现，当控制外界因素不变时，会计稳健性能够缓解债权人和股东之间的利益冲突，降低企业的债务成本。Zhang（2008）49研究中发现债权人更倾向于降低贷款利率以便向稳健性水平较高的债务人提供贷款。另外，在权益融资方面，由于模型选择的差异，不同学者在对权益融资方面进行的研究结论存在一定的分歧。Garcia et al.（2011）50研究发现当企业具备较高的会计稳健性时，企业的权益资本成本也随之降低。Francis et al.（2004）51的研究结论则相反，他们认为会计稳健性并没有显著影响到企业的权益资本成本。

另外，还有学者从信息不对称角度间接分析了融资成本的问题。McNichols和Stubben（2008）52认为会计稳健性可以缓解企业存在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从而能够降低外部融资成本，缓解企业的内部融资约束。我国学者也有类似发现。张金鑫、王逸（2013）39基于两种稳健性视角进行实证研究中，发现会计制度体制内存在的事前的非条件稳健型有利于地缓解企业融资约束问题，事后的条件稳健性的作用则较弱。罗斌元（2014）41也从两种稳健性出发进行研究，发现条件稳健性能够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并减少委托代理冲突问题。

（二）投资效率角度。信息不对称问题和委托代理问题一直是被研究者认为是企业投资效率低下的两块绊脚石。信息不对称问题会导致企业的外部融资成本高于内部融资成本，使得受内部融资约束的企业因为资金的短缺而无法投资净现值为正的项目，产生投资不足问题。当公司所有权与控制权分离，管理层往往通过投资短期有利于自己的项目，使自己获得丰厚回报的同时提高了自己的身价，而且从长远方面来看，资源配置不合理损害了企业的长期利益，也会造成企业投资效率低下，所以不少研究成果是从信息不对称问题和代理冲突问题两大绊脚石的角度研究会计稳健性对投资效率的影响。 Watts（2003）4、Francis 和 Martin（2009）53通过实证发现，企业长期坚持稳健性会计原则，能够限制管理者的不利投资的动机，选择适合企业的投资决策。Venugopalan（2004）54认为会计稳健性能够对企业管理层行为进行有效的约束，使企业资源得到合理地配置。Bushman和Piotroski（2006）55研究发现企业内部的约束体制稳健性越强，企业对投资机会的识别下降的越快。Pinnuck和Lillis（2007）56发现企业具有会计稳健性，就能更好地缓解代理冲突问题，减少企业效率低下的项目投资。

国内学者朱松和夏冬林（2010）57利用Bushman等模型进行实证研究发现，稳健的政策会促使公司对自身融资能力进行保守型低估，使得企业因缺乏资金使得投资规模受到限制从而产生投资不足。 孙刚（2010）36、刘红霞和索玲玲（2011）37研究均认为会计稳健性能抑制企业存在的不合理投资，抑制企业的过度投资和缓解企业的投资不足。

六、评价与展望

稳健性的存在性方面，虽然多个国家和地区已经证实企业存在会计稳健性，但是研究发现，会计稳健性在不同地区和不同行业也存在差别，如何更好证实企业具备实质意义会计稳健性是目前研究的一个重点。我国理论界对上市公司是否存在稳健性的结论并不一致，盈余稳健性是否是由于利润操纵造成的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在影响因素上面，国外以Watts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影响会计稳健性的因素以契约和诉讼最为重要，除此之外，不少学者认为还有审计因素。基于国内的特殊国情，除了契约的影响因素外，如何改进公司治理机制、完善新会计准则来提高稳健性水平影响，进而来提高企业的会计信息质量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计量方法上，国外学者在理论模型上建树颇多，而国内大多是借鉴国外的理论模型对我国上市公司进行研究，创新性有待提高。另外，由于目前对于现有的稳健性的计量方法的一致性或者优劣性尚未形成定论，并且在我国股权分置和国有控股的大环境下，Basu等国外模型是否适用我国国情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在经济后果方面，国外学者多是从融资成本和投资效率两方面出发进行研究。已有成果表明，理论界对债务成本的研究结论比较一致，认为稳健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债务成本；对权益成本的研究结果还尚未统一，出现不同的结论表明学者对这方面的研究并不成熟，有待进一步深入探究。国内学者关于经济后果的研究比较少，虽有一些成果，多是注重对企业投资效率的研究。如何在国外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根据中国特殊的国情和转轨的新兴市场经济背景加强本土创新化研究，是值得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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