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他是“棋圣”聂卫平和曾被誉为“中国女子围棋第一人”的孔祥明的儿子，他是聂卫平口中最亲爱的“骢骢”。当年，因为父母婚变，他与父亲分离，随母亲东渡日本，开始一段艰辛的异国生涯，也在心里埋下对父亲怨恨的种子。

如今，他成为推动中日围棋交流的友好使者，也成为罹患直肠癌的聂卫平身边最贴心的儿子，从怨恨到和解，从疏离到亲近，这对父子，走过了怎样一段复杂的心路历程？

冰释前嫌，岳父和妻子功不可没

对于“骢骢”来说，他一生中最惨痛的记忆，是父母离婚的那一天。之后，母亲带着他远走日本，他的名字，也从“聂云骢”，改成了“孔令文”。

在日本，孔令文苦学棋技，成为职业棋手。消息传到聂卫平的耳朵里，自然也是感到欣慰和激动，他的第一想法是希望能亲自指导儿子。可是孔令文不这么认为，在这个少年的心里，最大的愿望是“打败聂卫平”，又怎么可能去拜聂卫平为师呢？

尽管儿子不愿意拜自己为师，但聂卫平还是想方设法想指点儿子。因为都是职业棋手，父子俩在各种赛事中碰面的机会较多，有时候还住在同一个宾馆，聂卫平就会对儿子说：“晚上来我房间一趟。”尽管认为父亲在亲情方面做得不好，但对父亲的棋技，孔令文还是很佩服的，所以到了晚上，他会乖乖去父亲的房间请教。有时候父子俩切磋棋技太晚了，聂卫平会请儿子在自己房间睡，可孔令文却执意要回自己房间，气得聂卫平直摇头：“这小犊子脾气，随我。”

孔令文一直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那就是打败父亲，只是随着学习的深入，他日渐意识到以自己的棋技，根本不足以挑战父亲。围棋只有黑白两色，可是深入其中，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精妙的世界，非一般人所能驾驭，这使得他对父亲的感情变得复杂，一方面，以儿子的身份，因为自己童年的经历，让他对父亲心怀怨恨;另一方面，以棋手的身份，“我非常敬佩他在围棋上取得的成就，在他那个年代，他为中国争了光。”在和父亲所有的交手中，孔令文只赢过一次，那次，他高兴地用手机把棋局拍了照，留作纪念，他说：“总算赢了一盘，很满足了。”而聂卫平说：“那是我让你的，要是我不让，你根本赢不了。”

父子俩之间的暗自较劲和相互关心交织、贯穿在两人的所有交往里，一直未曾停息。在这期间，孔令文和自己的老师小林觉的女儿小林清芽相识相恋，这份恋情，他并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2003年，两人决定结婚。聂卫平得知这一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结婚没有邀请他，他暗自生气。结果是聂卫平没有出席儿子的婚礼，而他托人送上的礼金也被孔令文拒收。

婚后不久，小林清芽生下了儿子，取名孔德志。得知这个消息后，升为爷爷的聂卫平高兴不已，力邀儿子回国，“把孙子带给我看看。”而孔令文却以“孩子太小，不适应北京的气候”为由拒绝了。看着孔令文和父亲之间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既是老师又是岳父的小林觉想帮助他们缓解，他时常对孔令文说，人生如棋，所经历的胜负都是过眼烟云，只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值得永久珍惜的。除了岳父从中调和，妻子小林清芽也经常对孔令文说：“什么时候带我去北京啊？我也想见见父亲。”得知聂卫平想看孙子，小林清芽特意拍了一堆儿子的照片托人带给了聂卫平。

得知小林觉父女长期开导孔令文，帮助自己化解与儿子之间的恩怨，聂卫平感慨不已：“小林觉很仗义，当年骢骢和他妈妈刚去日本，他就提供了不少帮助，现在又为我和儿子之间做桥梁，从内心来说，有这样的亲家，很荣幸！”

终于，在岳父和妻子的劝说下，2006年4月，孔令文携妻带子回京探父。聂卫平亲自开车到机场迎接，随后在家里设宴，陪儿子喝酒至深夜。期间，聂卫平再次拿出一个大红包，作为给孙子的见面礼，这次，孔令文没有拒绝。

血浓于水，只愿能多陪在他左右

婚后，孔令文将工作重点放在了中国，他在日本棋院的职务叫中日友好特命棋士，成了中日友好使者的孔令文有很多时间呆在北京，和父亲见面的次数也更多了。父子俩在一起的时光，常常是一人一瓶加了冰的二锅头，边喝边聊，有时候一聊就聊到深夜。但有一个话题，是聂卫平永远不敢碰触的，那就是：“当年你和妈妈刚去日本时是怎么生活的？”而孔令文也学会对过往慢慢释然：“亲情是很奇怪的，你看我小时候那么恨他，但是再和他在一起时，似乎也不需要什么铺垫，那条亲情的脉络一下子又重新接上了，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还是很亲、很近。”

2013年7月，聂卫平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患有直肠癌。在日本的孔令文听说了这一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北京，将父亲的病历、化验单、检查单等都复印带回日本，请那里的专家会诊，然后将日本专家的建议提供给北京的医生参考，并和医生一起做出先放疗再手术的治疗方案后才返回日本。

10月，聂卫平的放化疗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医生准备实施手术，聂卫平第一次感到了脆弱和恐惧，他第一次向儿子提出要求：“骢骢，我做手术的时候你能不能来北京陪我？”直到今天，孔令文回忆起来，还是感到心酸和难过：“一个在你眼里一直都是那么强的人，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请求你陪一陪他，我突然觉得什么恩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我的父亲，我要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随后，孔令文回到了北京。父亲手术的那天，他一直守候在手术室门外，手术时间比预定的长了许多，心里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增加，到最后几乎让他不堪承受，他说：“那个时候，我在心里许了一个愿，只要能让父亲平安度过这一关，从此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只想他能活下去，活下去就好。” 也许是他的心愿感动了上天，也许是聂卫平不愿意让儿子担心和伤心，手术很成功，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一刻，孔令文上前握着父亲的手，说：“爸爸，我在这里。”聂卫平睁开眼，看了看儿子，笑了。

手术之后的聂卫平不能喝酒了，父子俩相聚时的对饮变成了对弈。有时候聂卫平实在馋酒馋得不行，就撺掇儿子：“去去，弄点酒来，这没酒喝的日子生不如死！”于是孔令文就悄悄在白酒里掺上白水让他解馋，没想到聂卫平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臭小子，拿水来糊弄我！”后来，孔令文在日本发现了一种饮料，有酒味但没有酒精，如获至宝，订购了一大箱，千里迢迢带到了北京。病中的聂卫平没有食欲，体重暴跌，瘦得不成人形，儿媳小林清芽听说聂卫平最爱吃生鱼片，就做了生鱼片寿司，让孔令文带到了北京。聂卫平尝了一个，很喜欢吃，之后，从不做饭的孔令文特意向妻子学习做寿司，在北京的日子里，他会亲自给父亲做。

每次從北京返回日本，看到父亲很洒脱地挥手：“你走吧，我这里有人照顾，不用挂念。”但眼里又分明写满了依恋和不舍时，孔令文都很难过，为了能多陪伴父亲，他甚至辞去了来之不易的日本大学的教职，他说：“工作失去了可以再找，但父子相伴的时光不会很多，我和父亲之间已经错过了很多这样的时光，不想再错过了。”

如今，孔令文的儿子孔德志已成为日本棋院的院生，开始“冲段”。有人建议孔令文将儿子带回北京，由聂卫平亲自施教。聂卫平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并充满期待，他说：“为了让老聂家再出一个世界冠军，我怎么着也得再活二十年！”（作者声明：本文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违者视为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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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家英宏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