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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树”人 张宏达

2015-07-23弓长

科学家 2015年3期
关键词:植物区系宏达中山大学

弓长

中国人将绿化植被提到国家层面,要从孙中山先生说起。孙中山在担任临时大总统后不久,便设立农林部,随后又颁布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部《森林法》。1915年,在他的倡导下,每年清明时节,全国各级政府、机关、学校都要有组织地开展植树造林活动,自此中国有了植树节。在孙中山先生逝世三周年时,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革命家,国民政府特别举行了植树仪式,并将植树节改到了他逝世的那天,也就是3月12日,沿袭至今。

但今天,我们要讲的不是孙中山与植树节的故事,而是一位来自孙中山一手创办的中山大学的“中大学人” (中山大学对杰出校友、教师的统称),一位将一生情怀寄树草的植物学家,一位只要提到植物就不能不被想起的大师——张宏达。

“他唤起全世界对中国植物的注意,全世界植物学家都非常钦佩他。”美国著名植物学家彼得·雷文教授这样评价张宏达。张宏达是世界知名的植物学家,在植物分类学、植物区系学和植物群落学等3个主要方面都进行了奠基性的基础研究。他发现植物新属7个、植物新种300多种。他是“亚热带起源说”的首创人,提出“种子植物新系统”,并且开创性地提出华夏植物区系学说,出版了第一部由中国人撰写的种子植物系统学专著……

作为植物学家,张宏达十分注重野外考察对植物学研究的重要作用。为此,他从1935年进入国立中山大学开始,考察足迹踏遍全中国以及日本、美国、德国等国家。为了考察特殊地区的稀缺植被,他71岁登上喜马拉雅山南坡;76岁越过海拔3600米的当金山,穿过柴达木盆地,到达青海湖。

张宏达用一生行走,发现广袤土地上无数植物并为其找到组织,为普洱茶命名并让其“归”国;著书立作,为中国的繁杂植物留下宝贵记录;教书育人,让中国的“揭秘”植物工作薪火相传。

苔痕阶绿

张宏达与植物结缘,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生活环境。张宏达的老家在广东省东部的揭西县,由于北回归线横贯县境,那里光热充足、雨量丰沛。就是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草木繁盛的地方,张宏达度过了他的童年。他在山野间嬉戏,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他不喜欢被约束,非常好动;加之“天性接近植物学”,因此,学习生物植物学专业便在他的心里埋下了种子。

“我喜欢念生物,因为老家是农村,对生物比较熟悉,就考上了。”张宏达所说的考上了,就是1935年他报考国立中山大学生物系并成功被录取。而生物学这个专业,张宏达不仅选对了,而且还选好了。在他入学的时候,中山大学生物学系还没有把植物学与动物学分开,两门学科都是该系学生的必修课程,而且中山大学生物学系还是当时全国最为完备的生物学系之一。不仅如此,他求学阶段,是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国植物学最兴旺的时期。“此时期,专研植物分类学之研究所有四,此外上有大学之植物标本室,遂使斯学之进步,有一日千里之时,分类学家已有多人,皆能独立研究,不徒赖国外专家之臂助。关于中国蕨类植物之研究,且驾多数欧美学者而上之。即在具普遍性之形态学、生理学、细胞学诸学科,亦有卓越之贡献,此种常组织进步,殆非20年前所能梦见者也。”这一段话来自中国植物学分类的奠基人胡先骕1934年发表的《中国植物学杂志发刊辞》。

入学后,张宏达度过了一段安静平和的学习时光,跟着导师一起去野外考察,直到1937年,日寇进犯。在日军轰炸机多次威胁破坏下,中山大学被迫将校址从广州临时迁至云南澂江(现澄江)。战乱迁徙中,学校多年辛苦积累的珍贵标本大量损失,实验仪器严重不足,学生的毕业论文只能就地取材。

大学期间,张宏达针对大株高等植物进行了研究,他利用4个月的时间在澂江境内采集1000余号标本。但由于研究条件有限,时间仓促,他只鉴定出其中的170种标本,最终撰文《澂江植物之研究》,这篇毕业论文便成为张宏达进行植物学研究的开端。

1939年,张宏达大学毕业。由于当时战乱纷飞,很多毕业生被留校担任助教,其中便有张宏达。后来,无论因战情变化的学校校址如何变化,张宏达几乎未离开过中山大学,从助教到讲师,直到1961年晋升为教授。

在此期间,张宏达的考察足迹主要在云粤一带,当然也会去一些具有独特价值的偏远地区,其中最值得关注的就是西沙群岛。1946年,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派军舰永兴号宣示接收西沙群岛;次年政府派遣科学考察团登岛调查,张宏达便负责对西沙群岛植被的调查工作。经过对植物的生态特性、区系群落以及动态发展的研究,张宏达最终发表了第一次对西沙群岛全面系统的报道《西沙群岛的植被》。文章的发表在国际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并为张宏达带来了巨大的机遇,国外一些植物学家纷纷向张宏达写信咨询数据。

作为老师的张宏达,承担过很多学科的授课工作,如植物形态解剖学、植物生态学、地植物学、普通生物学、高等植物分类以及低等植物分类等。而在研究领域,张宏达主要有三个身份。其中最首要的身份是植物分类学家,他对紫珠属植物(Csllicarpa)、鼠刺属植物(ltea)、金缕梅科植物(H am am elidaceae)和山茶科植物(Theaceae)的发现与研究有突出引领性的贡献。但其实,张宏达最开始研究的是植物生态学,他对西沙群岛植被的研究就属于植物生态学领域。而张宏达对植物区系学的研究,可以从1962年在《中山大学学报》发表的《广东植物区系的基本特点》说起,该论文有两大创见,其一是认为被子植物起源于侏罗纪,否定了此前在植物学界占统治地位的“白垩纪”的起源学说;其次是认为广东植物区系是本地发生的,而非来自热带。“文化大革命”之后,他发表的具有重大意义的“华夏植物区系学说”。

张宏达的这些成就,很多资料都有记载。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中国“普洱茶之父”。“普洱茶”是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茶叶品种,但它有个曾用名叫“阿萨姆茶”,一度被认为是产自印度阿萨姆。张宏达在《山茶属植物的系统研究》中,从地理分布上,对这一茶属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他认为这一茶属分布在印度阿萨姆的可能性很小,而由人类活动传递过去的可能性更大。张宏达通过大量的标本研究、文献研究和长期的野外考察,最终用大量证据证明了阿萨姆茶是中国原生茶种,并在《中国植物志》中将其正式更名为普洱茶。因为这段让普洱茶“回家”的经历,张宏达多了一个身份——普洱茶之父。

从与植物结缘到踏遍万水千山,张宏达一路驰骋于中国的植物天地。宏观看来,从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到学有所成,张宏达的研究之路走得十分顺利;相应地,他的人生路程本也可以相对顺利一些,如果没有下面这段经历出现的话……

惟吾德馨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开始,批斗狂潮横扫社会的每个角落,中山大学也未能幸免。“反对学术权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等口号响彻校园。时任中山大学生物学系副主任、承担系里主要行政工作的张宏达自然被列入批判之列。同时,由于他出身于地主家庭,参加过国民党,与“资本家”任国荣又是亲戚关系,因此,他的成分问题也成为被批斗的“罪证”。

随后,张宏达被拉到校园里游街,被关进“牛棚”,被下放到天堂山干校接受改造。劳动改造最主要的内容就是砍柴、运柴、劈柴;后来干校迁到了一个城镇,他的主要工作就变成了采茶和制茶,这或许是他劳动改造时期,少有的将自己的研究应用于生产中的经历。1970年,张宏达通过组织审查,重新回到学校,恢复教学工作。

对于这段经历,张宏达看得很开:“我在‘牛栏里老是说笑,那个法学系的老李总是说:‘老张,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我说:‘有什么?没有啊,我又没有做坏事,如果你有问题,那你就交代,没有问题,那你就别理他。我就这样子,(那时候)斗了我两三场,无可奈何,就算了。”张宏达在2004年接受中山大学电视台采访时坦诚表示了自己的豁达与乐观。

虽然这一段路走得有些坎坷,但张宏达并没有停止自己的科研工作。著名的华夏植物区系学说就是在那段时期不断完善进而成熟,并于1975年成稿的。还有《山茶属植物的系统研究》出版前大量的研究工作,也都是在那段时期完成的。虽然窗外批判的叫嚣声此起彼伏,但张宏达并没有因此而中断自己在实验室中的研究工作。

往来鸿儒

虽然张宏达在后来回忆那段不堪的经历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但学贯中西的教授竟然被下放到“牛棚”接受劳动改造终归让人心生疼惜。他的学生吴七根便有此感,吴七根在当时负责管理“牛棚”,因此在能力范围之内会给予恩师一些照顾。而纵观其一生,张宏达似乎也总能在关键时候遇到雪中送炭之人。

张宏达在高中二年级时,著名的动物学家任国荣专门在他所在的班级开设进化论的课程,这使张宏达对生物学的兴趣大增。随后,他开始有意识地学习收集生物学的知识,并渐生报读生物学专业的愿望。在确定生物学志愿的时候,张宏达去咨询同乡张梦石的意见,当时的张梦石是国立中山大学的副教授,著名的儿科专家。张梦石认为生物学非常有发展前景,加之中山大学的生物学系师资力量雄厚。张梦石的分析让张宏达报读国立中山大学生物学系的决心更加坚定。

张宏达在国立中山大学理学院植物研究所工作期间,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老师——植物研究所主任陈焕镛。陈焕镛从哈佛大学森林学系学成归国,几经辗转最终受聘于国立中山大学,他还是中国近代植物分类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对华南植物区系有深入的研究,也是中国植物调查采集的创始人之一。而张宏达在植物分类学研究的奠基时期,正是因为得到了陈焕镛的指点,才明确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并很快有所建树。“归根到底,我是陈老的学生,我的老师董先生(董爽秋)、张作人先生反倒是次要的,因为我的研究工作是以研究所为主的,所以我还是认陈老是我第一老师。”张宏达始终以自己是陈焕镛的学生为傲,上世纪90年代,他曾撰写过一篇文章《怀念陈焕镛老师》,文章总结了陈焕镛在科研上取得的成就,还有渗透在字里行间的师生之情。

正因为有伯乐的出现,千里马才能够成为千里马。正是因为有这些知遇之人,张宏达才能够成为今日的张宏达。

张宏达将一生都奉献在中国植物学研究中,将67年壮年时期奉献在中山大学生物学系。2002年12月,张宏达正式走下讲坛。退休初年,在精神好的时候,他会回到办公室写写文章,出席一些学术会议。而如今已经101岁高龄的张宏达,更多回归到生活中,时常会回忆起小时候在家乡和哥哥下河抓鱼、在坪石打老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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