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剑

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给当下的旅行许多启示，让人更容易思考诸如旅行哲学之类的问题。阅读不同作家笔下的旅行故事，那是一段段难以忘怀的经历。在记忆深处，它所钩沉出的不仅是岁月浮光，也有旅行刻痕。

曾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在路上，并不在于欣赏沿途风景，也会遇到美好。从阅读出发，在纸上相遇，同样可以抵达远方。

事关旅行的可能

旅行，不过是在路上，由此演绎的风景，却大不相同。作为旅行书的一种，王晓璐、张翼主编的《活着，走着想着》所提供的是一种旅行哲学。

平时爱好旅行的人，大概也想从不同的人那里获取相应的行走灵感，这一种交流除了面对面，唯有纸上或影像吧。但相较于大多数人来说，听其谈旅途的趣闻之外，还有另外的内容可以追求，这即是旅行的种种可能所在。

曾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在行走的路上，相遇种种美好。就有人跟着他的步伐，重走一次，结果发现那种种美好，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出现，于是就心生怨恨。相同的道路，哪怕是走再多的次数，也会各不相同的呀。这样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可一旦执着于此，就处于迷途当中：这实在是远离了旅行的趣味。

《活着，走着想着》是为《航空画报》的卷首语结集，收录了99位作家对旅行的种种感悟，读来让人感受多多，且其中与不少作家有一面之缘，如薛原、甲乙、王国华、曾纪鑫、何小竹、胡竹峰、杨献平、方英文、乌青、古清生等等，相聚的时间和地点也有着种种差异。倘若叙述下来，也是旅行一种了。

尽管每个人的旅行路线、经历都有差异，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坐在一起自由自在地交流。当分享变成旅行的模式，或许我们可拥有的故事就更为丰富：穿越城市，在飞机上读书，走不出家门的旅行……虽然每一次旅行都是探险，但到底是不要辜负了生活。如此，旅行也就变得更富有味道一些。

在多数时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几无可能，却无妨在纸上穿行，看风景、尝美食，一路走来同样收获多多。不管我们将旅行分为漫游，还是远行，不管是居游，还是穿越，都可以带给我们多种冒险之后的享受吧。也正因这样，我们的旅途才有更多纪念的意义。

然而，如果仅仅是将旅行归于探险，似难以涵盖其丰富的内容，它还包括日常之中的发现。当我们以外来者的视角去看待某一处的风景，对于生长于斯的人而言就可能没有风景吧。这其实也在提醒我们，旅行的要义在于给我们提供对生活的思索。

程远兄在编后记中云：“从黔西南飞往大东北的夜航上，舷窗下，一座座城市如同一块块电路板，璀璨夺目，我似乎嗅到了咖啡的苦香。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旅行，也无法回答旅行的意义，即便是眼前这本书，当九十九位作家谈论旅行时九十九位作家在谈论什么？”这也是读者如我所关心的话题。

每天去菜市场买菜，遇见不同的摊贩、蔬菜，买回一把把时蔬归家，从喧闹中回归到安静。这也可视为一种微旅行吧。这也是符合活着，走着想着的一部分。无疑，在路上，才会相遇那么多的美好。

在路上的温暖致敬

现在的一些作家，常常难以用诸如风骨之类的词来形容了。从其言谈举止之间，似乎也越来越少与文化挂钩，更多的是与金钱有关的话题讨论。即便是写风土人情的游记，也常常是浮在表面，深入不到故事的内核。这样的阅读经验，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这当然不是阅读的全部，偶尔也会读出些许不禁诗意，且带有沉思的作品，那就是一种惊喜。最近，读作家雷雨的《布鲁克林的星光》，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意外。

早几年在网络上跟雷雨相识，快人快语，言说时事，有独到的见解。且论说故事不是侃大山似的，常常也有发人警醒的语句出现。在这册《布鲁克林的星光》，他借用在布鲁克林大桥上仰望星空的姿态，来打量故乡、旅行，从而赋予生活以质感：没有沉思的生活，可能就无法表达出对世界的认知，这需一种洞见。

就对故乡这一概念的书写来说，当下流行写法不过是回顾一种美好，而雷雨却在回忆故乡之时，少了些乡愿，多了些思考，纵横历史，穿越岁月，那是对故乡中原大地的反思。如戏台、草门楼、土窑、枯河、石坝……以及在这土地上生活的人，都似乎具有别样的意义。草门楼曾引得周围存在的人来此读书，其原因是这里集中了那个时代一大批沦落民间的戴帽子的好老师，他们又被称为“右派”。这一幅剪影，犹如星光，闪耀在那里，成为一段难忘的记忆。

像这样的书写遍布于故园、乡里。这是回顾，也是疑问。历史终究何去何从，自有其历史的轨迹。作家的言说固然无法改变他的命运，这一鳞半爪，却能见证一代作家的思考力：倘若没有反思，文化生息就可能被折断，历史悲剧就可能重演。但土地依然是那一片土地，人来人往，如戏台之上，我们看到的是世相百态，我们感受的是中华文化的绵延生气。

很显然，雷雨不是悲观论者，故乡固然在沦陷，但也可以另外的视角打量，那就看出了社会风云涤荡。在书的最后两辑是旅行记，分为旅书和域外，这也是对布鲁克林的回应。时下的作家常常写旅行记，以攻略式的方式记录这里那里的故事，看似繁花，却浮光掠影，难以留下刻痕：我来了，我看了，我走了，如此而已。

旅行是一种修行方式。雷雨走西递宏村，看兴化油菜花，写津门五记，叙藏行小语，记事之余，带有历史的眼光去打量目的地，如“回到江南，诸事繁杂，又在冗长惯性的生活轨道内滑行，但还是会偶尔念起这些冀北的壁画，它们不会因为如今甚嚣尘上的开发或拆迁而遭遇不测吧？”又如“到威远炮台，猛然想起季羡林老先生在关于虎门的文字中，说‘让一批批的入侵者陈尸滩头，不觉哑然失笑。要知道，在虎门一战，英国人可是没有死一个人啊！何来陈尸滩头？”谈历史，不是虚构，而是从史实出发，如此才能得出符合历史的结论。在这一点上，雷雨不抒情，从客观立场出发，其所收获的也是一种思想。

书生行止，当不只是在纸上观察。阅读与旅行，常常是交织在一起，因打量的视角不同，那些风物那些故事也就有些意思。有位朋友说，这些文字，或真挚感人，元气淋漓，或旁逸斜出，神游万里，或纵横古今，议论风生，或平实简洁，于无声处见惊雷。信然。

夏天清凉，在雷雨的笔下，布鲁克林的星光，正适宜观察，因有沉思，有风骨，我们所看到的星光，也似格外耀眼了许多。不过，在时空交错中，我们是不是就能看清楚那乍现的真相，虽有疑问，却足以让人欣慰，星空下，多一些打量，或许才能够看到更多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