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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滇金丝猴家做客

2015-06-29于凤琴

旅游纵览 2015年6期
关键词:丹巴母猴金丝猴

于凤琴

2015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刚刚进入3月,海拔3000米高原上的杜鹃花就迫不急待地绽放了。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维西分局的钟泰局长在传来杜鹃花开的喜讯时,还传递了另外一个重要信息:大个子家添丁了,是两个大胖小子。

这喜讯着实让我兴奋,于是赶紧收拾行囊,急奔向白马雪山……

一份牵挂到天亮

从北京到昆明,从昆明到丽江,再到维西县塔城保护站——滇金丝猴的栖息地,足足花了17个小时,到达塔城保护站时,已是半夜了。走进小木屋,虽说有些疲惫,却无法入睡。去年金秋时节,第一次来到这里探望滇金丝猴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由40多只滇金丝猴组成的小种群,生活着7个猴家庭,分别为:大个子、丹巴、断手、红点、红脸、联合国、群雄,除了群雄家庭是该部落的单身汉外,其他家庭都是以雄猴为家长的正常家庭。据护猴员们跟踪发现,滇金丝猴的生活方式、种群结构、社会关系、婚姻制度像极了人类社会,但它们在避让天敌、食物选择、环境适应、优生优育等方面,智慧又远远高于人类。保护局钟泰局长曾坦言,关于滇金丝猴,至今仍有很多谜团无法解开,目前人类对滇金丝猴的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

思念着滇金丝猴的每个家庭、每个成员,回想着它们那闪动的黑眸、萌萌的面庞、温馨的红唇、矫健的身姿,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激动。躺在床上,脑海中闪过的全是那些可爱的猴子。

家长制让家长责任重大

清早,背起重重的摄影包,在钟局长的陪同下,我们顺着蜿蜒的山路,向滇金丝猴的夜宿地走去。

一路上,不顾高原缺氧的困扰,钟局长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着这群滇金丝猴的故事。他告诉我,今年,这里又从外群来了一只雄性猴子,因嘴巴上长着个肉瘤,大家都叫它肉瘤,肉瘤战胜丹巴,抢了丹巴家2只刚成年的母猴,还俘获了另外4只少女母猴的心,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现在,肉瘤独霸6只母猴。说到兴奋处,钟局长又转换一种口吻说:“其实这样的家庭也最不稳定,因为这个家庭里的母猴都还没有生育过,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亲情的束缚,一旦肉瘤对母猴的情感分配不公,或是管理不善,就会有母猴弃它而去,那么猴群中一场新的争夺战便必不可少,残酷的一幕又会上演……”钟局长担忧地叹了口气。

“护猴员可以从中干涉或是阻止吗?”听着钟局长的话,我也很担心,但觉得护猴员是可以从中解围的。

“那可不行,护猴员只有守护猴子安全的责任,没有干涉它们婚姻及种群制度的权力。”钟局长立即纠正并进而解释说:“我们看护猴子,可以阻止天敌对它们的侵害,可以帮助它们寻找一些食物,但绝对不能干涉人家的内政,这也是对猴子的尊重。”

从钟局长口中得知,目前,这个猴子部落里已经有8个家庭了,按着滇金丝猴以家庭为单元的结构特性,这个群落的单元结构也会越来越复杂。今年,不断有外群的猴子前来挑战,争夺家长的位置,因此,“人家长”们在看护猴子时,责任便更重了。钟局长说的家长是两个概念,前者指的是猴子,是在滇金丝猴部落中,经过决斗所产生的家长——家庭中拥有母猴的雄猴;后一个“人家长”是保护站分配给这些猴群家庭的监护人,也可以说是滇金丝猴的家庭保姆。

“用家长制的模式来管护猴群,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有些不解地问。钟局长说这种体制也是在观察滇金丝猴的习性、行为时,跟猴子学来的。“这种管理模式经过多年的实践,现在看来是最可行、最科学的。”按着钟局长的说法,我们在现场看到,在这个由49只猴子组成的猴群部落中,有8个小的家庭分布其中。

“雄猴是靠什么来管理家庭的?”对此,我一直很好奇。钟局长说,猴群中每个家庭的合格家长,都是出色的管理者。钟局长津津乐道地对我解释:“如果说猴子家长是靠智慧和个人战斗力当上的,那么管理好这个家庭,靠的就是出色的管理能力和个体人格魅力,雄猴比男人更优秀。”

而保护站给滇金丝猴家庭配备的“人家长”更是责任重大,这些“家长”不仅每天守候在猴子家庭中,更重要的是要观察、了解它们家庭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每个滇金丝猴家庭的组合时间,雄猴来自哪个种群,和哪只雄猴争斗过,母猴接受它的原因,家庭成员中的情感交流如何,雄猴对非己生的婴猴态度怎样,母猴什么时候发情、什么时候生产,生产时的相关细节等等,这些都是“人家长”要了解、掌握的,只有把这些了解清楚,才能更有效地保护它们!

而“人家长”一职,更确切地应该称之为守护员、观察员,或是保姆,说文雅一点,即是守猴卫士、科研先锋,责任重大!

再次相见喜忧参半

沿着崎岖的山路,我们终于到达滇金丝猴的夜宿地。正值杜鹃花盛开的时节,猴子们醉匿花丛,跳跃嬉戏,悠闲得如同到了花果山一般。我完全被猴子们的快乐所感染,陶醉其中。

猴子们终于吃饱了,玩累了,家庭成员们相拥而坐,眼睛一闭、尾巴一钩,就在树上睡着了。真是羡慕这些猴子们的速睡神功。这时,我猛然想起光顾着欣赏了,却没有拍下那些精彩的瞬间,便懊悔不已地去找摄影包,倏然,我发现有3只猴子就在不远处的坡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摄影包,其中一只雄猴便是断手。

去年我第一次来这里看猴子时,断手正在经历“婚变”。一场血战中,它的两个妾被外群来的雄猴红点所霸占,妻儿也同时被抢走。不料,到了下午,它的妻子带着儿子从红点处逃了出来,又回到断手的身旁。当时断手感动不已,又是为妻理毛,又是张开双臂拥抱,大献殷勤。尽管红点不甘心,多次前来抢亲,但断手的妻子仍不离不弃地守候着断手,让人不禁为之动容。护猴员向我讲起了断手的故事。

断手是外群来的“倒插门”,在它还是婴猴时,受伤致残,失去了一只手,但断手身残志不残,一直顽强地为生存努力着。3年前,断手性成熟了,它和所有健全的雄猴一样,参与到了争夺配偶的大战中。凭着自己的勇敢与智慧,它竟然战胜了花唇,接管了花唇家的4只母猴和3只婴猴。“只要是在地面上作战,群里的猴子都打不赢断手。”说此话时,栗粟族护猴员老余的眼神里充满了自豪。大约停了几分钟,老余神情有些暗淡地摇摇头说:“现在不行了,断手已经显出老态,估计,要不了多久,断手该退出了。”

“那还会发生争夺战吗?”我下意识地问老余。

“那是不可避免的。”老余一边回答一边哀叹,“还不知要发生啥样的争夺呢,惨啊!”

听老余说,在每年争夺配偶的大战中,败下阵来的雄猴都很凄惨。一旦自己的妻儿被他人占有,自己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失败以后,它们的出路一般有四个:去外群争夺配偶,但成功的概率很低;可以蜗居在本群的群雄家庭里,可是自尊心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也可以到别的部落的群雄家庭当单身汉,但地位会更低,还常常会有被打伤、咬死的危险;还有就是选择独处,结果即使不被天敌吃掉,自己也会在哀怨中死去。因此,雄猴的寿命总是很短暂,死亡率特别高。

听了老余的介绍,我忽然觉得那些失败的猴子更值得敬佩,它们都是曾经的王者,正是它们从王到寇的转变过程,才有了滇金丝猴种群的兴旺。猴族家庭的演替换届,虽悲壮,却更加可歌可泣。

听完断手家的故事,我们又继续寻找丹巴家。谁知丹巴家的母猴也被抢走了两只,只剩下一妻一女,生活得也是极不情愿。在丹巴家观察的几天中,我发现丹巴的妻子一直带着女儿躲丹巴。一天,丹巴的妻子爬上了一棵大树,丹巴高兴地跑过来,爬上树欲与其亲热,却被妻子无情地拒绝了。后来的几天,我发现丹巴只要一靠近,它的妻子就立即带着女儿躲开。听护猴员说这种现象很危险,说明它们之间的情义已经不存在了。在滇金丝猴家庭中,一旦母猴不喜欢它的家长了,便不再服从,这时,一有其他雄猴来宣战,它的妻子就会立刻弃它而去。现在丹巴家庭已经显露这种端倪,要不了多久,丹巴很有可能会被淘汰。听了这话,我非常为丹巴担忧。钟局长向我解释,这是滇金丝猴的特性,也是它们的一种繁衍方式。这种方式,在人类看来很不人道,可正是这种不人道的繁衍方式,使得种群最优秀的基因代代相传。

钟局长接着说:“滇金丝猴做家长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3年,最长的也不过4年,这主要是避免了近亲繁殖问题。滇金丝猴父女、母子之间是没有性行为的。母猴4岁性成熟,这时,她的父亲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从本部落出生成长的雄猴是不能在本部落娶妻生子的。本群的幼年雄猴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只能到外群去参与决斗,争夺家长之位。”说到这里,钟局长大加赞叹地说:“这种婚姻制度很科学,也符合人的心理习惯,它不仅从根本上断绝了近亲交配的可能性,也确立了灵长类动物的伦理原则。”

部落新贵大个子

“滇金丝猴种群虽然和其他猕猴的种群结构不一样,但在部落里的分工也是非常明确的。在整个部落中,寻找食物、侦察天敌、制订出行路线、护卫猴群安全,这些活儿基本都是由群雄家庭来承担,而最终的决策者则是群体中最有地位的家庭。当前,在这个部落中,最有地位的当属大个子家庭了,不信你看……”

按照护猴员余光中的指引,我看到大个子正带着它的妻妾前行。前面有一个小水泉,大个子家庭要去喝水了。余光中兴奋地跟我说,你往下看吧,别的猴子都得让开。果然,在离泉水50米的地方,其他猴子全部止步回避,只有大个子带着妻妾儿女,大摇大摆地向泉水走去。首先喝水的是大个子,然后是它的妻子,妻子喝完后才轮到妾和儿女。即使是在大个子的妻妾儿女喝水时,其他家庭也都必须回避。大个子喝完水跳到土坎上边,等待它的妻妾儿女,一并到齐后,它们才慢条斯里地离开,继续前行。

一直到大个子家庭成员都走得无影无踪了,其他家庭才探头探脑地起身,朝着泉水走去。依然是以家庭为单位,次第饮水。这种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的等级观念,已然深入猴心。我不敢想象,人类从原始社会到现代文明的发展,是否有猴子的贡献呢?当人类的社会制度与家庭伦理都遭受挑战与颠覆时,传承这种文明与伦理是否还要靠猴子呢?

在滇金丝猴家过年

农历二月初八,是栗粟族的新年。按照栗粟族的习俗,他们要穿新衣,和家人一起饮米酒、吃饵粑和猪头肉。护猴员的职业很特殊,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要上山,看着猴子起床、进食、睡觉。早晨、中午两顿饭都是与猴子相伴而食的。用护猴员的话说,他们陪伴猴子的时间要比陪伴家人的时间更多,他们对猴子的了解也比对家人的了解更多。

新年午餐的时间到了,这些被称为“人家长”的护猴员们,也都在自己所管辖的家庭成员附近生火煮饭。他们把从家中带来的各种美食,用树枝穿成串,放在火上烤着,把在搪瓷缸子里泡涨了的茶叶,放在火上炖着。饵丝、油饼、饵块、土豆、西红柿、猪头肉,应有尽有。开饭的时间到了,大家纷纷邀请我到他们家中过年。

栗粟族祖上是狩猎民族,他们过去是没有姓氏的。解放后,政府要求他们要有姓名,于是栗粟族人就根据祖先以打渔为生的特点,规定了姓氏,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姓余。大家的热情邀请,让我犹豫着不知该去哪一家。这时,一只小雄猴从树上跳下来,走到离我只有10米远的地方——大老余家的火塘附近停下来。大老余是群雄家庭的“人家长”。看到这只小雄猴的到来,大老余连连招手,邀我到他家吃饭。“你看,是它下树来请你了,快过来吧!”大老余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告诉我,“平时“人家长”吃饭时,猴子是不到跟前望嘴的,今天它下到地面上来,说明它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它已经对你不生分了,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欣然应邀,快步来到群雄家庭中间,小雄猴就在离我们不到5米远的地方采食藏木瓜树枝上的叶子,没有一丝防备。我过来坐下后,大老余说我们先煮鸡蛋,把鸡蛋煮熟了喂猴子,我们再吃饭。大老余风趣地解释说:“猴子也和我们一样,今天也过年”。

两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我和白马雪山的猴子们逐渐熟络时,却要离开了。滇金丝猴们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跳着蹿着纷纷为我表演:丹巴一家温馨地抱在一起任我拍摄;断手不时闯进我的镜头,露出一丝忧郁;大个子一家仍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肉瘤一家最活跃,带着它的妻妾尽显表演才能,挤眉弄眼摆姿势;与我最亲近的还是群雄一家,它们在护猴员大老余的带领下,下到地面上,为我送行……

我全力忙碌着,用相机记录下猴子们情态各异的身影。就在依依不舍中,我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觉得应该给每个猴子家庭配备一部照相机,记录下猴群及大家庭中所发生的一切。此想法一说出,立刻得到了众多护猴员们的赞成,临别时,我们商定:共同努力!

故事最终还是定格在了白马雪山的那个山头,我看见,那些护猴员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离开滇金丝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的眼前依然闪现:那里的杜鹃红艳艳,那里的猴子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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