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梦娇

普通的一户人家，朴素的环保意识，构成一幅和谐的生态画面。

——题记

天暗下来，黑色渐渐弥漫每一处。夜色朦胧，远处的山峦成了绵延的黑影，山村里闪烁着几点昏黄的灯光，幻化成深情伫望的眼睛。那棵百年老柏树，在柔和的夜色中，享受着晚风的亲吻。风无声地抚过它遇到的东西，树叶欣喜地晃动，那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像手指扫过琴弦，像落花飘零水面……

牛伢子就静立在树下，面树思过。受了冤枉，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在别人想来，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牛伢子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牛伢子是奶奶的心尖子、眼珠子、命根子。十多年来，除了牛伢子小时候是妈妈喂奶，可以说就是奶奶养大的。牛伢子要吃要穿要玩，奶奶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他，可有一点决不容许，就是不准捣梁上的燕子窝和树上的鸟窝，不准掏鸟蛋捉小鸟。小时候，奶奶吓唬他说，谁捣了鸟窝，谁伤害了鸟儿的儿女，鸟儿就会报复他；后来长大懂事了，奶奶又对他说，鸟儿是人类的朋友，应该善待朋友……于是，牛伢子的家成了燕子的天堂，门前的百年老柏树就是乌儿的乐园，牛伢子就在这里度过了欢乐的童年，长成快乐的少年。

小时候，剃个光头的牛伢子，一到立夏，就开始绕着这棵老树跑跳、玩耍。这儿绿荫如盖，在下面晒不到太阳，也淋不着雨。困了，躺到树根处睡一会儿；乏味了，瞧瞧鸟儿翻飞，听听鸟儿呢喃——

麻雀落在老树的枝丫上，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四周，不停地扭转着身子，“唧唧喳喳”地乱叫，像是七嘴八舌在开会。

一只喜鹊站在树冠中间一段较粗的三叉树枝上，把嘴里衔着的小树枝搭在合适的地方，另一只喜鹊也跳过来，把嘴里的小树枝同先放的那根搭成“×”形，就像小两口在建设新家园。

廊下窗角的泥巢里一片“唧唧”声，声音里带着怯怯的味儿，两只老燕在巢前上下翻飞，几声殷切的呼唤过后，小巢口探出两只雏燕的脑袋。

牛伢子已与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成了朋友，怎么会伤害它们呢？奶奶今天实在冤枉他了，他只是把一只受伤的小鸟送回巢里……

月亮升上了东山，终于从家的方向传来了奶奶的呼唤：“牛娃儿，回家吧——”那喊声绵绵传来，竟让他有几分陶醉……

二

牛伢子的奶奶何许人也？娘家姓刘，夫家姓陈，20世纪60年代嫁到陈家湾，从陈家大嫂熬成了陈家翁妈。她大高个儿，一双大脚，嗓门儿也亮堂，她平生最恨三种人：捕蛙捉蛇的、猎鸟掏蛋的、乱砍滥伐的。她可不敢忘记，在她还是姑娘时所经历的噩梦——那时大炼钢铁，用各 种土办法，乱砍滥伐，许多青山成了光秃秃的……后来除“四害”，许多鸟儿都跟着遭了殃……不久，水灾与旱灾交替，虫灾与瘟疫相连，自然灾害让破坏生态平衡的人类吃尽了苦头，那些田地荒芜、饿殍随处可见的惨象触目惊心，因此，她特别在乎那些可爱的小生灵与优美的环境。

有一回，陈家翁妈正在家门口放鸭子，三个小伙子来到古树下边的一垄田里捕捉青蛙。陈家翁妈一见，气就不打一处来，便大喝一声：“住手！”小伙子们本就没捉到几只，正窝着一肚子火，把这一声断喝当作耳边风，陈家翁妈见他们理也不理，气更大了，又吆喝一声：“快把青蛙放了！”有个小伙子不知好歹，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不关你的事吧，一大把年纪了，真是瞎操心！”陈家翁妈火了，挽了挽袖子，提着赶鸭子的竹竿来到田垄上，挡在几个小伙子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亏你们还是进过学堂门读过书的，一点道理都不懂。青蛙是干什么的？怎么能捉？再说，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得听我的。”几个小伙子都懵了，没想到碰到这么个较真儿的人，只得乖乖地把青蛙放了，灰溜溜地走了。

陈家翁妈的心头肉就是牛伢子，老人对孙儿看得重，要星星不给月亮，可孙儿也不能犯“忌”。这不，下午发现牛伢子爬树捉鸟，就罚他面树思过呢。眼看着天黑了，月亮都出来了，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呢（说是下午开会，什么会议这么重要？还是先把孙儿喊回来吧。

三

陈家翁妈的老头子，就是陈家湾的老村长，那可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年轻时积极过，中年时奋斗过，如今年近古稀了，还要他管这整个村子的一摊子事，真是难为他了，可谁让年轻力壮的都外出打工了呢。

下午的会议，镇里部署建设新农村的第一步战略：要致富，先修路。会上说，实施村村通工程，在一年时间里完成村级公路的硬化，村民小组公路通到每家每户……老村长听完很高兴，多喝了几杯。回家的路上，仔细一想，竟惊出来一身汗来：公路通到每家每户，那棵百年老树看来在劫难逃。

老村长是老柏树看着长大的，出生之际，树就已有一抱粗了。百年沧桑，多少劫难，老柏树都挺过来了，大家都说，是因为它与陈家湾的老少节们儿有缘。在陈家湾人的心目中，它已不单纯是棵树，而是一种精神，是一道风景。

老村长走着，想着，即使别人答应毁树修路，老婆子也决不会答应。正因为老婆子对环境那么在意，他家才生活在草青树翠、鸟语花香的“福地洞天”，那是神仙都想住的地方啊！

公路是要修的。

老树是要留的。

先别管，回家与老婆子商量商量再说吧！

月亮升上了对梢，老村长敲响了家门……

不用担心老树的命运，老树已与这些普通的人家成了朋友，融为一体；也不用担心农村的路修不好，农村的发展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