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捷媚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热辣辣的大晴天，一下子就倾盆大雨了，雨哗啦啦地下了半天也不见消停。今天下午请了半天假，给儿子熬了一锅鸡汤，准备给他送去。儿子明天就要高考了，身为人母，我没法为儿子分担些什么，只希望我的爱心鸡汤能帮他减缓高考的压力。

可这老天就像破了个窟窿似的，哗啦啦地往下倒水。看看那黑乎乎的天，这雨一时半刻恐怕是不会停下来了。怕耽误给儿子送汤，赶紧用焖烧杯把汤装好，撑把伞匆匆地出门给儿子送汤去。因为雨很大，街上的积水越来越多，一下子就都成了小池塘，四处白茫茫的一片。我赤脚挽裤，在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水深的地方没过我的膝盖。雨水打在水里、雨伞上，即使多硬朗的雨伞，也无法抵挡这瓢泼的大雨呀，身上衣服很快就被雨淋湿了。

雨不停地下，我在雨中不停地走。突然一辆汽车从身边驶过，由于车速过快，飞溅起的雨水把我全身的衣服都溅湿了。真想骂下那个缺德的人，可转念一想，也许司机和我一样正赶着给高考的孩子送东西呢！算了吧，别和这冒失鬼计较。

大雨没喘气儿，一直瓢泼地下着。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困难，真担心一不小心踩到深坑里。从脸上流到嘴里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咸咸的味道让我的思绪回到23年前父亲送钱那难忘的一幕。那是我高考前一天，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树木被烤焦似的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蝉不叫了，空气中流动着一股难受的热。

当时，农村物质条件极其匮乏，考上大学是跳出农门唯一的出路。父母都忙着生计，考前除了自己紧张忙碌的复习外，我从来不敢奢望脸朝黄土背朝天、每天修理地球的父母会有雅兴来看看自己。

那天中午，我正在树荫下埋头演算着一些理科难题，这时，听说有人找我，我匆忙合上课本走出去。远远看到那个熟悉而瘦小的身影，那是我半年都没见了的父亲，过完年后父亲为了给我们几兄弟姐妹挣学费进山帮人砍树一直没回过家。只见他推着一辆破旧的28寸飞鸽单车，身上穿着那套一年四季都不变的黑土布衣服，比半年前更破烂不堪了。

父亲告诉我说，他给我送钱来了。他说，知道我明天要高考了，知道我参加考试报名的钱和这个月的补习费都是班主任垫付的，更知道在高考期间我没钱改善伙食，所以，特地请了假从山里给我送钱过来。从山里到家有二十里，从家到学校还有十五里，得三个多小时啊！这三十五里长路，我无法想象父亲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蹬着那辆老得掉牙的单车从山里出来再到我们学校的。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街上和我一样赤脚挽裤艰难地往同一个方向走的人越来越多。

到儿子学校门口时，送汤、送水果、送衣物的家长排成了一条长龙。大家伸长脖子翘首遥望紧闭的校门口，唯恐校门一开自己被视线挡住。等呀等，盼呀盼，下课铃那清脆的铃铃铃声打破了雨水单调的滴答声，刚才安静等待的家长此刻如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这时，一群意气风发的孩子陆续地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刚才还能按顺序排成一条龙的家长有忍不住走了出来，一时间，场面有点混乱。这时，有保安走了过来，叫人们稍安勿躁，有足够的时间给孩子送汤、送水果，不会耽误的。

一阵风吹过，身上有些冷，我赶紧把焖烧煲抱紧点。这时，身高1.78米的儿子飞奔着向我跑来，看着他那阳光的笑脸，心里顿时有种幸福感，本来有点冷的身体开始有股暖流在涌动。儿子没带雨伞跑到我身边，我赶忙把伞伸过去给他。儿子看到我浑身湿透的衣服，连忙接过我手上的保温杯，说：“妈，你的衣服全湿了，冷吧？快回去换衣服吧。”我慈爱地伸出手摸摸孩子的头：“孩子，进去吧，好好复习。”儿子转身的瞬间，他那明亮的眼睛有着亮晶晶的泪花。

儿子眼中闪动的泪花，让我想起那次父亲脸上滴下的黄黄的汗水。当时，父亲为了给我送钱，天未亮就起来完成上午的任务，为了能赶在下午回去继续干活，他没休息，就赶了三十五里的长路给我送钱。他颤颤巍巍地打开那条用了好几年的破手帕，里面几十张全是一角、两角、五角的散钱，一共有十二元钱。这钱可是他每天辛苦的工钱，他一角、两角地存起来。我从父亲手上接过那十二元散钱，钱虽不多，却是那样的沉甸甸。

那一刻，看到他浑身的黄土、风尘仆仆的倦容和那因操劳过度而花白的头发和那瘦小干瘪的身躯，泪水在我眼里直打转。父亲的额头因为赶路流了不少的汗，流到他脸上，汗水有点黄。父亲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用衣袖擦了擦，说：“回去吧，时间宝贵，学习要紧。我要赶回去了，还得进山。”说完，他转身就跨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有点佝偻，才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说：“孩子，快进去吧，好好复习，明天好好考试。”

雨在不停地下，爱在一直不停地流淌着，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