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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东明王篇》与《诗经·大雅·生民》之关联

2015-06-12

关键词:弃子东明史诗

朴 相 福

(延边大学 朝鲜-韩国学学院,吉林 延吉 133002)



漫谈《东明王篇》与《诗经·大雅·生民》之关联

朴 相 福

(延边大学 朝鲜-韩国学学院,吉林 延吉 133002)

中国传统诗歌中的以叙事为主的史诗,对朝鲜诗歌的影响颇大,《诗经·大雅·生民》与《东明王篇》的关联,就是其中一个鲜明的例子。《诗经》中的“周的史诗”的代表作《生民》以后稷的神奇诞生为开头,叙述他好种稼穑,终于成为周始祖的神奇荒幻的伟大的英雄业绩。高丽时期诗人李奎报的《东明王篇》则以朱蒙神奇诞生开头,叙述了朱蒙建国的英雄业绩,“是朝鲜古代第一部长篇叙事诗”。《生民》与《东明王篇》的关联有三:其一为“推原其故”,“词详而文直”的“述事”方式;其二为感天而生的奇异诞生来宣扬“君权神授”的思想;其三为屡弃不死的奇异故事情节。这说明《东明王篇》受到了《生民》的创作思维和叙述方式的影响。但是两国的地域和国情不同,因此各自显示了强烈的民族意识,具有独特的民族特色,不愧是两国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英雄史诗。

《诗经·大雅·生民》;《东明王篇》;史诗;关联;影响

中国传统诗歌源远流长,影响深远。受其影响最深而且成就最大的国家应该是朝鲜。同其他文学体裁一样,以叙事为主的史诗,对朝鲜诗歌的影响也是极大的。《诗经·大雅·生民》与《东明王篇》的关联,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关于《东明王篇》与《生民》的关联问题,有些学者曾经从接触文化模式的视角进行探讨,[1]又有人从叙事语言方面着手进行探讨。[2]这些研究,尽管不是此方面的专门研究,但对于此研究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本文专门探讨《东明王篇》与《生民》的关联问题,以揭示中国以叙事为主的史诗对朝鲜古代叙事文学的影响。

一、述事——推原其故,词详而文直

在《东明王篇》与《诗经》关联的研究中,首先值得重视的是“述事”[3]形式,也就是因“推原其故”,[4]“词详而文直”[3]的叙述方式。

中国的传统诗歌以叙事为主的史诗并不多见,通常把《诗经》中的几篇具有史诗性质的作品当作以叙事为主的史诗来看待。洪湛侯先生在《诗经学史》中对《诗经》“周的史诗”的研究情况进行了概括:“《大雅》中的《生民》、《公刘》、《绵》、《皇矣》、《大明》叙述了周人从始祖后稷创业至武王灭商的全部历史,历来被称为《诗经》中的史诗。近代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又将《小雅》中的《出车》、《六月》、《采芑》,《大雅》中的《江汉》、《常武》五篇就是反映宣王时代民族战争的诗,连同《生民》等五篇,共计十篇,合称‘周的史诗’。”[5]

《生民》是“周的史诗”之中文字最生动、艺术魅力最强的诗歌作品。关于《诗经·大雅·生民》的写作方式,清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进行过概括:“后稷配天,已有《思文》一颂,此(指《生民》——笔者注)特推原其故耳,非用以为配天之乐。”[4]陈子展也在《诗经直解》中引用张所望《传说汇纂》道:“张所望云:‘后稷配天,一事也。《生民》述事,故词详而文直;《思文》颂德,故语简而旨深。《雅》、《颂》之体,其不同如此。’”[3]这说的是《雅》与《颂》的不同。配天是指古代帝王祭天之时以先祖配祭的仪式,在此指周人祭天之时以先祖后稷配祭。祭祀之时奏乐,有歌亦有舞,《颂》诗就是用于此种仪式。《思文》诗是在配天仪式上歌颂后稷功德的诗,因而具有高度概括,也非常简明扼要。《雅》诗却不同,比如《生民》,是“述事”、“推原其故”、“词详而文直”。“述事”是叙述、记事;“推原其故”是追究其原由;“词详而文直”是指具体而实际存在过的事实。显然《雅》、《颂》之体,所用之处不同,创作手法也不同。《生民》是周人叙述其民族始祖后稷事迹以祭祀之的长诗。诗共八章,十字句章与八字句章前后交替。第一章写受孕之灵异,第二章写诞生之灵异,第三章写屡弃不死之灵异,第四章写自幼表现出的特异的农艺才能,第五章写有功于农业而受封于邰,第六章写丰收之后创立祀典,第七章写祭祀之城重在以祈来年,第八章写后人郊天祀族迄今不怠。诗用赋的手法,生动详明地叙述了后稷的英雄事迹,纪实性很强,但是整篇诗歌充满着神奇荒幻的气氛,使其艺术魅力大大增强。可以说中国的叙述诗来自于《雅》,而不是《颂》。关于这一点洪湛侯先生所论非常明了:“《商颂》的《玄鸟》、《长发》、《殷武》,《鲁颂》的《泮水》、《閟宫》,既有史诗性质,又杂有较多颂祷的内容,似乎不能算作纯粹的史诗,不过,它们还具有着较强的史料作用。”[5]

“周的史诗”对朝鲜文学影响颇大。通过对高丽时期李奎报(公元1168—1241年)的《东明王篇》的分析,我们可以探索其与《诗经·大雅·生民》的关联。《东明王篇》是一篇杰作,得到了后世人的高度评价,被视为“朝鲜古代第一部长篇叙述诗,也是第一部以朝鲜早期神话传说为创作素材的、以自己民族的悠久历史和歌颂开国祖先(英雄)的角度写就的优秀作品。”[6]

《东明王篇》明显接受了《生民》的“推原其故”,“词详而文直”的笔法。李奎报于年26岁时“见东明王事奇之,作古诗以纪其异”[7]的《东明王篇》,在其序中写道:“世多说东明王神异之事,虽愚夫呆妇亦颇能说其事。……金公富轼重撰国史,颇略其事,意者公以为国史矫世之书,不可以大异之事为示于后世而略之也。……矧东明之事,非以变化神异眩惑众目,乃实创国之神迹。则此而不述,后将何观。是用作诗以一记之。”[7]同时在诗末中又提到“我性本质木,性不喜奇诡。初看东明事,疑幻又疑鬼。徐徐渐相涉,变化难拟议。况是直笔文,一字无虚字。神哉又神哉,万世之所韙。因思草创君,非圣即何以”。[7]看来李奎报是根据“愚夫呆妇,亦颇能说”的东明王的民间传说和《魏书》、《通典》等中国史书,以及朝鲜古书《三国史》等史书所载故事,不满于其“略而未详”、“颇略其事”,担心“此而不述,后将何观”,因而“作诗以一记之”。也就是说《东明王篇》是“记事”的、“推原其故”的、“词详而文直”的。《东明王篇》共141韵,282句,[6]是整齐的五言古诗,中间插入大量的注释和说明,“规模宏大,气势恢宏,堪称东方古代文学中的叙述巨作”。[6]全诗以东明王建国为主要内容,为交代他的身世插入了解慕漱神话,为交代其后嗣插入了类利得剑嗣位传说。扶馀王老而无子,在鲲渊见到石在流泪使人转其石,得一金色蛙形的小儿,起名曰金蛙,立为太子。时天帝逼走解夫娄,派太子降游扶馀古都。天帝太子解慕漱止于熊心山,治理人间事。后来几经曲折,留住河伯女柳花。但是柳花因违父命,贬于优渤水。金蛙知其为天帝妃,让其住于别宫。不久,其感日而生朱蒙。朱蒙初生如卵,于是被弃,但弃而不死。既长蒙受扶余王太子妬忌,靠着智慧和神助,迁徙至沸流水,建国定都称王。王升天后,元子类歃得剑继父位。整篇利用神话传说叙述了自己民族的悠久历史和开国祖先的建国业绩,既与历史记载相符合,显示纪实成分,又婉转起伏、曲折变化,增添了扑朔迷离的神秘色彩。这与《生民》的叙述方式基本相似。因此,可以断言《东明王篇》接受的是《生民》等史诗的的叙述方式,而不是受《商颂》的颂祷方式。

在这里必须指出的是《东明王篇》虽然接受了《生民》的叙述方式,但是因为创作时间较晚和资料收集丰富,再加上作者独具匠心的构思,比起《生民》,故事情节更为完整、曲折,叙述更为具体、生动,再加上插入作者的议论,使其具有独特的风格,艺术感染力很强,不愧为韩国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放射出灿烂的光彩。

二、神授——感天而生的奇异诞生

《东明王篇》与《诗经·大雅·生民》的关联当中值得重视的其二是“感天而生”的奇异诞生。“《说文》曰:‘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3]很显然,“感天而生”之说是为“君权神授”的思想服务的。因此,中国古代的帝王几乎都有其感天而生的神话传说。关于这一点,中国古代典籍中记载颇多。为了叙述的方便在此引用《东明王篇》的一段记载:“元气判沌浑,天皇地皇氏。十三十一头,体貌多奇异。其余圣帝王,亦备载经史。女节感大星,乃生大昊挚。女枢生颛顼,亦感瑶光暐。伏羲制牲牺,燧人始鉆燧。生蓂高帝祥,雨粟神农瑞。青天女娲补,洪水大禹理。黄帝将升天,胡髯龙自至。太古淳朴时,灵圣难备记。”[7]

诗中备举中国古代帝王感天而生的神话传说,如“黄帝时大星如虹,下流华渚,女节梦接,意感而生白帝朱宣”(《玉函山房辨佚书》辑《春秋纬之元命苞》);“瑶光如蜺,贯月正白,感女枢,生颛顼”(清马骥《绎史》卷七注引《诗纬含云中雾》)等。也记载了汉高祖刘邦的神秘出生:“刘媼息大泽,遇神于梦寐。雷电塞晦暝,蛟龙盘怪傀。因之即有娠,乃生圣刘季,是惟赤帝子。”[7]《东明王篇》没有言及周始祖后稷的出生传说,那么《生民》是怎样叙述后稷出生的呢?

《生民》如此记载了后稷的奇异出生:“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8]对此,程俊英先生用现代汉语进行了翻译道:“周族祖先由谁生?姜嫄娘娘有声望。如何生下周族人?祈祷神灵祭上苍,乞求生子后嗣昌。踩了上帝拇趾印,神灵保佑赐吉祥。十月怀胎行端莊,一朝生子勤扶养,就是后稷周先王。”[8]关于此段的解释,自汉代诗序开始直到现代学者众说纷纭,故在此采用郑玄的说法,郑玄主张姜嫄是踩了天帝的足迹而怀孕生子的,云:“帝,上帝也;敏,拇也。……祀郊禖之时,时则有大神之迹,姜嫄履之,足不能满履其拇指之处,心体歆歆然,其左右所止住,如有人道感己者也。于是遂有身。”[9]这种解释表明君王的裔传是神圣的,是来自天帝的。这是一个神话。姜嫄的感天而孕是经过了“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的过程的。

那么,东明王的神奇出生是怎样的呢?李奎报首先交代了朱蒙的家系:“本记云:夫王解夫妻老无子,祭山川求嗣。所御马至鲲渊,见大石流泪。王怪之,使人转其石,有小儿金色蛙形。王曰:‘此天锡我令胤乎。’乃收养之,名曰休蛙,立为太子。……其相阿兰弗劝王移都,号东夫余。于旧都,解慕漱为天帝子来都。……天帝遣太子降游扶余王古都。号解慕漱。……朝则听事,暮即升天,世谓之天王郞。”[7]继而写解慕漱娶河伯长女柳花的艰难过程和朱蒙的神奇诞生:“王知慕漱妃,仍以別宮置,怀日生朱蒙。是岁岁在癸。”[7]同时为了便于理解加了注解:“其女怀中日曜,因以有娠。神雀四年癸亥岁夏四月,生朱蒙。啼声甚伟,骨表英奇。初生左腋生一卵,大如五升许。”[7]“怀日生朱蒙”是说河伯女感阳光所照而有孕,因此生下了东明王,这显然是太阳崇拜说;“生一卵,大如五升许”是卵生说。这样,东明王的身世具有了帝子身份,与殷商祖先契之母吞玄鸟卵而孕,可以相提并论了。

然而,此前作者在解慕漱追求柳花的时候带了一笔“兹非悦纷华,诚急生继嗣”,[7]对此,作者又加了注解:“王谓左右曰:‘得而为妃,可有后胤?’”。[7]解慕漱的“兹非悦纷华,诚急生继嗣”与姜嫄的“克禋克祀,以弗无子”所表达的繁殖后嗣的思想不谋而合;同时,也透露了此诗与《诗经》的关联。因为中国古代感天而生的许多传说中没有这样坦率而露骨地提及“弗无子”和“生继嗣”的问题。不过,姜嫄感天而孕的传说,反映的是古代社会。陈子展先生在《诗经直解》中说道:“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导论》云:‘黄帝以来的五帝和三王的祖先的诞生传说都是感天而生的,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那正表明是一野合的杂交时代或血族群婚的母系社会。’可以推知后稷所生之时代犹有原始氏族社会母系制之不少残留。……后稷实为此一历史过渡时期传说中之半神半人之英雄人物也。”[3]但是《东明王篇》有着深刻的寓意,[2]这个“寓意”集中表现在序言中:“得《旧三国史》,见《东明王本纪》。其神异之迹,踰世之所说者。……非幻也,乃圣也;非鬼也,乃神也。……按玄宗本纪、杨贵妃传并无方士升天入地之事,唯诗人白乐天恐其事沦没,作歌以志之。彼实荒淫奇诞之事,犹且咏之,以示于后;矧东明之事非以变化神异眩惑众目,乃实创国之神迹。则此而不述,后将何观。是用作诗以记之,欲使夫天下知我国本圣人之都耳。”[7]很明显作者向天下昭示高句丽也是天神之孙所创建的国家,可以与中原民族之祖先相媲美,欲以此来激发民族意识和自尊心。其目的在于巩固其王朝,“乃知守成君,集蓼戒小毖。守位以宽仁,化民由礼仪。永永传子孙,御国多年纪。”[7]

三、情节——屡弃不死的故事情节

在《东明王篇》与《诗经·大雅·生民》的关联当中,应该重视并且更为直接的是其三,就是神话传说情节的相似性。这主要表现在对后稷和东明王的屡弃不死的叙述上。《生民》中对后稷屡弃不死的描述为:“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灾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8]此段记载未讲清弃子原因,但讲清了弃子的地点和神奇得救的过程。其神奇的得救过程有3个细节:“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史记卷四·周本纪第四》的记载基本与《生民》相同,只不过更加历史化、合理化罢了。其道:“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平林,适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嫄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10]在这里明确讲明了弃子原因和弃子的地点及得救过程,共有3个细节:“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平林,适会山林多人,迁之”,“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用表1进行对比,那么《生民》与《史记》的关系显得更加清晰:

表1 中国文献中后稷屡弃不死记载比较表

由表1可见两者在情节上无一不同。此外,关于后稷的传说,在中国古代的文献之中,几乎没有什么情节不同。其中最早的记载应该为《生民》。

然而,关于东明王的传说,在屡弃不死的故事情节方面,中朝两国的古代文献中却有不同的叙述。《东明王篇》对东明王的屡弃不死进行了如下描述:“初生卵如升,观者皆惊悸。王以为不祥,此岂人之类。置之马牧中,群马皆不履。弃之深山中,百兽皆拥卫。”[7]此段记载中讲明了弃子原因是“初生卵如升”,“王以为不祥”,又讲清楚了弃子的地点和神奇般得救的两次过程,“置之马牧中,群马皆菡履;弃之深山中,百兽皆拥卫”。这一叙述并非李奎报的想象,是有文献根据的。最早记载朱蒙传说的典籍是中国东汉时期王充所撰的《论衡》,其《吉验第九》中云:“北夷槖离国王侍婢有娠,王欲杀之,婢对曰:‘有气大如鸡子,从天而下,我故有娠。’后产子,捐于猪溷中,猪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置马栏中,欲使马借杀之,马复以嘘之,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令其母收取畜之,名东明……”。[11]此段记载中未讲明弃子原因,但讲清楚了弃子的地点和两次得救过程:“捐于猪溷中,猪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置马栏中,欲使马借杀之,马复以嘘之,不死”。这段记载与《东明王》篇的叙述有所不同,两次被弃是相同的,但是地点不同。一个是弃在“马牧”和“深山”中,一个是弃在“猪溷”和“马栏”中。

公元414年,高句丽长寿王为其父、高句丽第十九代王谈德所立的《好太王碑》[12]中记载:“惟昔始祖邹牟王之创基也,出自北扶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剖卵降生,生而有圣……”。此段记载中没有记载弃子之事。北齐魏收撰《魏书·列传第八十八·高句丽》的记载更为详细而新奇,云:“高句丽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与豕,豕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处于暖处,有一男破壳而出。及其长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13]此段记载讲明了弃子原因是“生一卵,大如五升”,同时也讲清楚了弃子的地点和得救过程,共有5个细节,“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与豕,豕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未能如意,终究还给了其母。这段记载与《东明王篇》的记载情节基本相同,只不过多了3次得救细节罢了。

《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中云:“始祖东明圣王,姓高氏,讳朱蒙……金娃嗣位。于是时,得女子于太白山南优渤水,问之,曰:‘我是河伯女,名柳花,与诸弟出游,时有一男子,自言天帝子解慕漱,诱我于鸭绿江边室中,私之,既往不返。父母责我无媒而从人,遂谪居优渤水。’金娃异之,幽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而照之。因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许。王弃之,与犬豕,皆不食。又弃之路中,牛马避之。后弃之野,鸟覆翼之。王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14]此段对其被弃不死的记载与《魏书·高句丽》的记载相同。

将上述内容用表格整理如下(见表2):

表2 中朝文献中东明王屡弃不死记载比较表

从表2中可以看出,关于东明王被弃的细节,每个作品的记载都有所不同,次数也不同。因此可以断言李奎报是根据历史记载和民间传说,用生动的诗歌语言对东明王的屡弃不死情节进行了加工和修饰,修改成为2次,但是囊括了所有情节,使情节更为精炼(见表3)。

那么,《生民》与《东明王篇》又有什么关联?下面还是以表格的形式进行比较(见表3):

表3 《生民》与《东明王篇》对后稷和东明王屡弃不死记载比较表

《东明王篇》中说的是“置之马牧中,群马皆不履;弃之深山中,百兽皆拥卫”,《生民》中说的是“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对于后稷弃而得救的传说,司马迁在《史记》中是这么记载的:“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平林,适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10]那么,《东明王篇》中的“置之马牧中,群马皆不履”,可以说是《史记》中的“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也是《生民》中的“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东明王篇》中的“弃之深山中”与《生民》中的“诞置之平林”比较,被抛弃的地点与后稷被抛弃的地点可以说是相同的,其“百兽皆拥卫”也使人联想到“鸟覆翼之”之情节。这种情节的相似也说明《东明王篇》受到了《生民》的影响。

然而,《东明王篇》中屡弃不死是朱蒙诞生时的一小段插曲,并非故事的全部。解慕漱神话、朱蒙艰难创国的传说、类利得剑继承王位的传说三个神话传说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使《东明王篇》成为结构严谨、情节完整的长篇巨作,成为叙述和歌颂高句丽建国初期艰难而伟大事迹的英雄史诗。屡弃不死情节的相似,说明李奎报受历史文献和民间传说的影响;同时也说明东明王的传说在长期流传过程中与中原文化发生了相互影响。

四、结论

中朝两国是唇齿相依、隔江相望的友好邻邦,两国的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因此文学作品之中时常流露出相互之间的影响和关联。综上所述,《生民》在“推原其故”、“故词详而文直”的叙述方式和感天而孕的神奇诞生,以及屡弃不死的情节等方面对《东明王篇》产生了明显的影响。这是长期的文化交流过程中两国文化自觉和不自觉的相互影响、相互接受的必然现象。但是两国的地域不同、国情不同、民心不同,各自自成体系,各具特色。《东明王篇》虽然受到了《生民》的影响,但是《生民》叙述的是周始祖后稷的神奇诞生和对农业做出伟大贡献的英雄业绩;《东明王篇》叙述的是经过艰辛的迁徙,最终立国建都,传位后嗣的英雄故事。因此,各自都显示了强烈的民族意识,具有独特的民族特色,不愧是两国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英雄史诗。

[1] 张碧波:《感日卵生——高句丽族源神话——兼及“东明王篇”的解析》,《东北史地》2010年第4期,第29页。

[2] 师存勋:《李奎报咏史诗研究》,博士学位论文,中央民族大学,2011年,第52-54、52-54页。

[3] 陈子展撰述:《诗经直解》(下),范祥雍、杜月村校阅,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1084、1084、1084、918、919页。

[4] 方玉润撰:《诗经原始》(下册),李先耕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503、503页。

[5] 洪湛侯著:《诗经学史》(下册),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663-664、665页。

[6] 李岩:《李奎报〈东明王篇〉艺术结构漫谈》,《东疆学刊》2005年第3期,第67、67、67页。

[7] [韩]李奎报:《东国李相国集》(一),汉城:韩国景仁文化社,1999年,第16、124、139、126、139、127、131、132、128、128、125、140、131页。

[8] 程俊英译注:《诗经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523-524、524、524页。

[9] 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标点本)》,《毛诗正义》(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056页。

[10] 史马迁撰:《史记》卷四,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3、83页。

[11] 王充:《论衡》(上册),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8年,第47页。

[12] [韩]《好太王碑》,朝鲜总督府编:《朝鲜金石总览》(上),汉城:亚细亚文化社,1976年,第2页。

[13] 魏收撰:《魏书》卷100,仲伟民等标点,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355页。

[14] [韩]金富轼撰:《三国史記》卷第十三,李丙燾译著,汉城:乙酉文化社,1983年,第260页。

[责任编校:张振亭]

On the Relevance ofKingofTongmyotoSheng-minofDayainShi-jing

PIAO Xiang-fu

(SchoolofKoreanStudies,YanbianUniversity,Yanji,Jilin, 133002,China)

Chinese traditional poetry, esp. the narrative epic influences greatly the poem creation in ancient Korea. The relevance ofSheng-min(piece ofDayainShi-jing) toKingofTongmyoby Yi Kyu-bo is a vivid example to prove the above-mentioned.Sheng-minbegins with the miracle birth of Houji, and then describes his excellent skills in farming and eventually became the first ancestor of Zhou Dynasty.PieceofKingofTongmyo, “the first full-length narrative epic in ancient Korea”, also describes the amazing birth of King Tongmyo and his achievements in founding Koguryo. The relevance between the two includes three points: “to trace back to the origin with elaborate and simple words”; to popularize the idea of “divine right to the kings” by the description of miracle birth; to create the exotic plots of eternal life. However, regional and cultural differences make the two works full of national awareness and unique national features. They deserve the reputation as the matchless epics in literature history.

Sheng-minDayainShi-jing;KingofTongmyo; epic; relevance; influence

I312.507.2;I207.22

1009-3311(2015)03-0087-06

2015-01-15

朴相福,延边大学朝鲜-韩国学学院,在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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