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瑛

摘要：繁丰细致是丁玲早期小说语言风格的一个显著特征。词汇、句式、辞格是风格手段中最重要、最基础、最活跃、最鲜明的表现形式，对丁玲早期小说繁丰风格的生成具有决定性作用。

关键词：丁玲 语言风格 词语 句式 辞格

引言

语言风格是作家运用语言表达手段的诸特点综合表现出来的一种气氛和格调，因此，词语、句式和修辞格是语言风格形成的最基础、最重要的表达手段。繁丰细致是丁玲早期小说语言风格的一个显著特征。本文拟运用语言风格学的方法，以小说《梦珂》《暑假中》《阿毛姑娘》《庆云里中的一间小房里》《他走后》为例，探讨一下丁玲小说这一语言风格特征的形成。

一、小说词语的运用

词语是语言的建筑材料，词语风格手段是语言风格赖以生成和体现的重要物质因素。从丁玲早期的小说文本来看， 丰富多彩的词语以及关联词语、数量词语、一连串同类词语等词语手段的广泛使用，是其繁丰风格生成的重要方式。

先来看看作者遣用的丰富多彩的词语。在《他走后》的“比起秀冬来……”[1]一段中，作者选用“长”“短”“尖”“可爱”“年轻”“光彩”“淡淡”“柔柔”“短短”“柔软”“妩媚”“好看”“趣味”“稀稀朗朗”“散乱地卷着”“能表示出许多感情”等多组充满喜爱色彩的词语，从感觉、视觉、触觉等角度摹写秀冬的脸相，摹写他的发、眉、眼睛、下巴、胡须，摹写他发不梳的妩媚，描摹其短须的趣味，可谓词语丰富，精工细描，既写尽了秀冬年轻、光彩、鲜亮、可爱的脸相，又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了丽婀喜爱、柔婉、甜美、缠绵、快乐、向往的心情，显现出繁丰风格语言特征。

再来看看关联词语的运用。《梦珂》里描述母亲的那段文字“这是他十八岁上娶过来的一个老翰林的女儿……”[2]句中用了“虽说”“但”“却”“因了”“所以”等多组关联词语。它们就像“门窗上的铰链”“器具上的榫头”一样，把母亲和父亲的婚姻由来，母亲的出身、性格、心态及出嫁时的年龄、生活态度和方式，父亲的性情、脾气、生活状态等等琐琐细细、丰富繁杂的内容事项，把表达内容不同的几个分句紧紧地牢牢地焊接在了一起，形成一个经纬绵密、左右逢源的整体（多重复句）。句子承转接合，环环相扣，层次清晰，结构紧凑，表意完整，连贯流畅，体现出繁丰风格的连续流动之美，既完美地塑造了贤淑、高贵、优雅、宽容、大度、知书达理的母亲形象，又深切体现了作者的敬佩、亲切、赞赏之情。试想一下，若去掉句中的关联词语，哪怕是去掉一组，就会令人觉得不知所云，结构紊乱。

丁玲还喜欢将一连串同类词语并列使用，使表达内容详尽全面。在《梦珂》中的“这天……”[2]一段中，作者就尽情地使用了这种风格手段。作者在表述所写之事发生的处所地点时，就一口气使用了“会客室”“办公室”“餐厅”“拍影场”“化装室”这样一连串表处所的名词；在描述“圆月剧社”男女演员或导演间色情肉欲的行为表现时，又连续选用了一连串偏正短语：“那男女演员或导演间的粗鄙的俏皮话”“那大腿上被扭后发出的细小的叫声”“种种互相传递的眼光”；在表现他们“怡然自得”的情状时，再次分别并排罗列了“自如”“嬉笑”“快乐”和 “谈着”“玩着”等词语。这一串串词语的连续使用，显得词语十分丰赡，内容表达非常详尽，增强了语势，渲染了梦珂生存环境的恶劣、污浊不堪，有力地抨击了社会的黑暗现象，表达了作者沉重、伤感、愤懑、厌恶的情感，取得了繁豐细致的表达效果。

二、小说句式的运用

在句式的选用上，丁玲的小说多用长句和松句。长句是繁丰语言形式的重要标志，它结构繁复，语义密集，能够细腻地表情达意，全面周密地反映客观事物。《阿毛姑娘》里的“阿毛真不知道……”[3]这句话长达170字，其宾语即有164字，非常长且十分复杂。首先，句中的每一个中心语前均有修饰成分，修饰成分众多且复杂。第一个“女人”前有1组由1个形容词构成的修饰语；第二个“女人”前叠加了2组修饰语，其中一个是联合结构；第三个“女人”前叠加了4组修饰语，长达46字，其中有三个主谓短语（短语长的达24字），一个偏正短语；第四个“女人”前的修饰语是一个多重复句，长达63字，结构尤其繁杂。其次，宾语中还包含一个长达66字的按注性插入语。众多的修饰语和长长的插入语以及复杂的结构形成了这个超长的句子，其容量大，内涵丰富，细腻地表达了作者挚诚、真切、凝重的情感，透彻地描述了阿毛视野之外的那些女人的工作状态、生活境遇和精神追求，体现出繁丰风格的细腻之美。

松句的运用在丁玲的小说中也十分普遍、广泛。松句，常常通过重复一些词语，把几个意思分开说，形成多个并列成分或并列分句，结构松弛，语势舒缓，便于突出重点，渲染气氛，细腻地抒发情感，表现出繁丰风格。《暑假中》的“她想起家园里大桐树底下的乘凉……”[4]这个句子就是一个松句的语言形式。句子全面详尽地展现了嘉瑛欲与美姐结伴回家的一刹那脑海中联翩浮现出来的一幕幕与家人在一起时的生活场景：在家园里的大桐树底下乘凉、葡萄快结子、扳谷时家人的忙乱、夜晚和弟妹到岩石下去捉蟋蟀。这一幕幕场景，承载寄托着嘉瑛这个在五四精神的感召下走出家门、远离父母、只身在外、四处漂泊、执着追求新生活的游子对家人的无限深情思念。为了能够淋漓尽致地抒发嘉瑛的这种深切思念之情，作者运用松句的形式，在句中反复重复谓语“想起”一词，把一幕幕内容不同的生活场景分开来说，形成了四个并列的分句，松弛了句子的结构，舒缓了叙述的语速，使嘉瑛的回家之心在层层次次、反反复复的“想起”中表达得愈发急切，之情愈发浓郁，之意愈发果决，以致她连德珍的抱怨、玉子和承淑恋别的眼泪都置之不顾了。这个丰赡的松句，给人以细腻、饱满、情真、意切之感，风格繁丰，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若以一个“想起”统领，将原句改写成紧句：“她想起家园里大桐树底下的乘凉、葡萄快结子、扳谷时家人的忙乱、夜晚和弟妹到岩石下去捉蟋蟀……”语言虽然简洁了，但抒情的味道却淡了许多许多。

在句中运用成串叠加的修饰成分也是丁玲小说繁丰风格生成的一个重要手段。《阿毛姑娘》里的“阿毛真不知道……”[3]这个句子长达170字，其生成因素主要是句中有两处分别长达46字和63字的修饰成分，即“自己烧饭，自己洗衣，自己呕心沥血去写文章，让别人算清了字给一点钱去生活，在许多高压下还想读一点书”和“把自己在孤独中见到的，无朋友可言的一些话，写给世界，却得来如死的冷淡，依旧忍耐着去走这一条在纯物质的，趋图小利的时代所不屑理的文学的路”。修饰语层层叠加，众多密集，细致、精密地描述了阿毛所不知道的那些以写作为生的女人清贫的生活，以及她们在高压社会，在纯物质、在人们纷纷追逐小利的时代，追求、坚守文学写作的辛酸、孤独与执着，饱含着作者对阿毛这个乡下姑娘的无知、对她的所有女人都和自己一样爱慕虚荣、追逐逸乐的思想观念的深深痛惜和批评。枝多叶茂的句子，显得语言腴厚，表意丰富，情感深沉，语气凝重，语重心长，抒情细腻，充分表现了语言繁富的风格。

三、小说辞格的运用

丁玲小说中的排比形式多样，结构灵活，有句子成分内部的排比，有复句中间分句的排比，还有句子之间的排比，都取得了很好的表达效果。《暑假中》的“在太阳下……”[4]一句中的排比是句子成分内部的排比。句子描写的是年方十八九岁、清秀可人的嘉瑛畅想与哥哥及其一群活泼、聪明、好看、有学问、又机智的朋友相聚时的情形。句中排比有两处，一是“太阳光下”“月亮下”“星星下”，是介词宾语之间的排比；一是“听风吹落叶”“听溪沟的潺潺流水”“听鸟儿的悦耳歌唱，以及小蝴蝶的翅子拂在软草上的声音”，是由动宾短语构成的谓语之间的排比。两组排比，使句子句式整齐，表达流畅，富有诗情画意，读起来节奏鲜明，声音清脆，韵律悦耳，和谐动听，好似钢琴奏出的美妙旋律，犹如叮咚流水、跳跃欢快的小溪，充分渲染了清新、柔和、温馨、浪漫、自由、和谐的气氛，凸显出少年青春、朝气、灿烂、热烈、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机智、优雅、有知识、有理想的特有气息，强烈地表达了嘉瑛对他们的期盼，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热切向往和憧憬，其喜悦、兴奋、幸福之情跃然纸上，明显体现出语言腴厚而内容丰富的繁丰特点。

结语

以上仅从词语、句式、辞格的运用等方面粗略地探讨了丁玲早期小说繁丰风格生成惯用的一些风格手段，希望能对丁玲小说研究、对人们文学欣赏能力的提高有所裨益。语

参考文献

[1]丁玲.他走后[A].丁玲全集·第3卷（第1版）[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

[2]丁玲.梦珂[A].丁玲全集·第3卷（第1版）[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

[3]丁玲.阿毛姑娘[A].丁玲全集·第3卷（第1版）[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

[4]丁玲.暑假中[A].丁玲全集·第3卷（第1版）[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