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寿荣

小人物痴情于大权欲者，最著名的莫过于美猴王孙悟空，最初玉帝封其为弼马温，猴王喜不自禁，但当得知弼马温原是一个不入流的养马小官，猴王当即反下天庭回到花果山，自封为齐天大圣，要与玉帝比高低……好一番大闹天宫由此拉开序幕。

自古至今，“做官”都是无数中国人梦寐以求的事，科举时代“学而优则仕”，即使“学不优”，还可以“捐官”——就是“买官”，国家明令许可。一旦做了官掌了权，且不说为谁服务、发财与否、光宗耀祖问题，单是那一派所向披靡万人敬仰的“官威”，就令人心驰神往，神魂颠倒。

我虽无一官半职，却也曾领略过“汉官威仪”。一次我们系统内部各校教研员在省城某校开展教研活动，一进校门，两个女学生即向我们奉上鲜花，两排穿戴整齐的中学生有节奏地鼓掌欢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穿行于夹道欢迎的人群之间，我不期然有种首长式的顾盼自雄踌躇满志，幸福骄傲得找不着北。

小人物一旦大权在握，往往会毫不吝啬尽情挥洒手中的权力。数年前我市火车站厕所如厕收费，那里经常排起长龙。管理这条长龙的是一个保安，他坐在云梯一般的高凳上——显得忒高大，足可令人发出“彼可取而代也”之叹——手里挥着一条竹鞭，横亘在厕所门口，如厕者投进五毛钱到一个箱子里，他就举起竹鞭放那人进去。有人急不可耐想冲进去，保安挥动竹鞭就往那人身上戳，那人只得哆哆嗦嗦先掏钱后如厕……在竹鞭的点戳下，多少大腹便便西装革履之辈乖乖地听任调度！当保安之竹鞭肆无忌惮地在人身上戳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他或它在说：嗤，你算什么！

广场上那些红袖章老大妈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一次，我目睹一个背着蛇皮袋的民工大叔走出火车站，张口一口唾沫射向地面，刹那间几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大妈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将民工团团围住，嚷着罚款。民工蹲下，将唾沫抹干净，拒交罚款。一个红袖章掏出一张红卡片在民工面前一晃，厉声说道：“政府命令，随地吐痰，罚款五元！”民工仍然支支吾吾。几个老大妈一下子扭住民工双臂，连拉带拽：“到派出所去！到派出所去！”民工只得掏钱完事，红袖章四散而去，搜寻新的“执法”对象……

一位学生犯错，晚上我去家访。未几，学生父亲回来，一身酒气。还未听我说完，父亲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妈个巴子，老子这身老虎皮一披，大街上谁敢不怕！看我怎么收拾你！”学生父亲是一城管，穿上制服走在大街上，端的威风凛凛，一声吆喝，街头小贩抱头鼠窜。我曾亲眼目睹他将一个来不及逃避的老太太两簸箕蔬菜掀翻，踩个稀巴烂，扬长而去。

近遇一事也颇有看点。某日跟几位官场朋友吃饭，酒至半酣，主人向我介绍一人，这人立马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过来：“多多关照！多多关照！”我接过一看，差点笑出声来：某某市某某镇某某供销社某某组副组长——如此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的名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按官场规制，这算是什么级别呢？我正琢磨着如何称呼，别人已先喊起来：“刘组，来，我敬你一杯！”哦，对了，“刘组”是也。那天晚上，我“刘组”前“刘组”后叫个不停，刘组始终甘之如饴。

在权力不受约束、有权铁定任性的环境里，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侍权逞强本能，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弄權自慰渴求。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