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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而已”

2015-06-11高天

杂文月刊 2015年7期
关键词:油桶客人文物

高天

这是《太平广记》里的一个故事。唐朝期间,交广一带游历的客人,都爱到馆驿蹭吃喝。唐时的馆驿,专供承担朝廷任务的官员食宿,很多客人为蹭吃喝找关系入住。广州节度使卢钧有权批条子,但他深知其中的弊端,就在批条后面注上一句:“累路馆驿,供菜饭而已。”有客人拿着批条去,馆驿看条接待。客人吃罢白食,还赖着不走,驿吏来催,客人说:“食帖如何处分?”驿吏说:“供菜饭而已。”客人说:“菜饭供了,还我‘而已来。”驿吏说:“不知‘而已为何物。”客人说:“大于驴,小于骡。若无可供,但还我价直(值)。”驿吏说:“每一‘而已,其价几何?”客人说:“三五千。”驿吏如数奉上。客人酒足饭饱,满载而归。

读罢故事,不觉为客人之狡黠,驿吏之愚钝而感叹。难不成这驿吏小学没毕业,竟不知“而已”为虚词“罢了”,并不是什么东西?抑或是因为客人拿了节度使的条子,驿吏不敢得罪,只好拿公帑送人情?如果每位来的客人都如此索要“而已”,那馆驿还不得关门大吉?

《唐律疏议》记载“邮驿本备军速”,邮路上设馆是为馆驿,馆驿是古代用来传达军情或者专门招待国家公务人员的,修驿道,建客栈,买马,备车,招驿吏及大量驿夫,花费肯定巨大。但馆驿在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的古代,又是必须的设置,否则一旦有外敌寇边,朝廷不晓军情,仍歌舞升平,岂不误国殃民?所以,国家花大价钱养着馆驿,是必要的。只是似《太平广记》里的客人,一句还我“而已”,便拿走三五千钱,简直是敲诈政府钱财。但又不好给他戴公帑私用的大帽子,人家毕竟只是一过客,既没明火执仗地抢,又没丧心病狂地夺,仅仅耍了个小小的花招“而已”,如若非要给其行为贴标签,顶多算“揩油”罢了。

鲁迅先生曾经对“揩油”这样描述:“装满油的柏油桶,难免会渗油,有人若想要一张油纸引火,只要用普通纸在柏油桶上揩两下就成了,而不论用肉眼还是以磅秤过磅,油桶内的油都丝毫不会减少。”因为所揩之油分量极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揩油人敢光明正大地做,甚至美其名曰“损富济贫”。

但是索要“而已”的客人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损富济贫”了,毕竟他拿走的“而已”高达三五千钱,并不是一张沾了油的纸。

揩油者敢光明正大,主要在于他只占了一张油纸的便宜;索要“而已”的客人则该低调些,否则可以告他讹诈国库的银子。揩油者揩油需舍出一张纸(原本也要拿来引火),客人骗钱也需要大玩“而已”的文字游戏,无论“揩油”还是讹诈,都必须要动一番心思,做些遮掩。但是前段时间看新闻,却惊讶于有人竟然连这样的遮掩都不用: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在山西代表团开放团组会上说:“有的腐败分子不择手段,有个县长不光受贿,还直接把财政的钱打到宾馆然后从宾馆提走现金;县里收了一批文物,(这个县长)挑选了33件就直接拿回家去了。”(环球网2015年3月7日)

财政的钱敢直接提走,国家的文物敢直接拿回家,不费一张纸,连句“而已”也不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拿走了?!由此可见,一些官员吃惯了嘴,伸惯了手,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拿,无须遮遮掩掩,不用犹抱琵琶半遮面,何等的无法无天!

古人借“而已”揩油,至少委婉些,还有点“技术含量”,而如今的縣长大人可以半点借口也不讲,文物直接拿回家,其胆气之肆无忌惮、方式之简单粗暴令人瞠目。也许我们可以猜测,那个县太爷是不屑于玩文字游戏,那样太文绉绉,太书卷气,不如直接拿走来得更爽快。而关键还是在于,县太爷手里有权,有权就可任性,大可不必巧立“而已”的名目去揩油,直接把“油桶”扛回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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