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孙军正跟老婆小玲在厨房里做晚饭，他妹妹孙慧下班回来，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哥，有人跟踪我，咋办？”孙慧的脑子有毛病，经常产生幻觉，孙军早拿这个不当回事了。他就摆摆手说：“让他跟踪去吧。你快洗洗手，准备吃饭。”说完，他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做饭。

孙慧愣了愣，嘟哝着说：“你不管我，我找能管我的人。”说着便掏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孙军听到她报警，才觉得不对劲，忙出来问道：“你干吗呢？”孙慧扬了扬下巴说：“你不管我，我就请警察来管我。”孙军气得直跺脚。他赶紧回拨了报警电话，想说明情况，别让警察来了，但电话却打不通了。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只能等警察来了，再跟人家解释吧。

十几分钟后，两个警察就赶了过来。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二十来岁的像是新警察，三十来岁的那个倒很英武老练。他们先问谁是报警人，要反映什么情况。孙慧说：“是我报的警。有人在跟踪我。”说完，就带着警察进她房间去说了详情。孙军想跟警察说明情况，但却没机会，只能干瞪眼。

不一会儿，孙慧卧室的门开了，那两个警察走出来，对孙军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孙军也不好说什么，偷眼往后一看，却见孙慧一副乖乖女的样子。送走了警察，孙军问孙慧：“警察怎么跟你说的？”

孙慧说：“警察说，我没啥钱，又不漂亮，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平头老百姓，人家跟踪我干吗呀？一定是我想多了，哥，我照着镜子看了，我长得真挺丑的。那个警察带着一张照片，上面那个女人比我漂亮一百倍啊。”说着，她又走进卧室，对着镜子照上了。

孙军看她没惹出事儿来，不觉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厨房。小玲却喜滋滋地问他：“看出来没有？”孙军疑惑地问：“看出来什么？”小玲小声说道：“她开窍了。女人啊，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嫁人，不嫁人，就容易憋出病来。孙慧这病，就是憋出来的。原先啊，她总觉得自己特别漂亮，一般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今天这个警察一刺激她，她终于明白了，她就是个丑丫头。这回你再给她介绍对象，就不会再那么挑了。”

孙军说：“也是啊，那个警察说话，她就信了，以前咱们劝她，她就听不进去。”小玲说：“咱们劝她，那都是比较委婉，人家警察可不客气，直接就说她不漂亮，还拿出张照片给她看，彻底把她给打击了。你说这警察也够邪的，对付她就这么容易。哎，你想不想把她嫁出去？”

孙军点头道：“当然想了。她都快三十了，留在家里，终究不是事儿。更何况，有她在家，咱怎么过二人世界啊！哎，真要能把她嫁出去，就是搭上几十万，我都情愿啊。”小玲说：“我马上托人，给她介绍男朋友。”

小玲马上就发动了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其他能沾上边的关系，就一个目的，给孙慧找男朋友。孙慧开始还见了几个，但越见越失望，那些男人就跟黄鼠狼下耗子一样，一窝不如一窝了。孙慧虽然意识到自己丑了，但也没沦落到是个男人就能嫁的地步。后来，她就一个都不见了。小玲刚刚看到希望，哪能就这么给掐灭了呀。她问孙慧，怎么就不见了，连挑都不挑，怎么能遇到好男人呢？孙慧脸上红了一下，凑到小玲的耳边说：“我就看那个警察好。”

小玲惊得跳了起来！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转着眼珠儿想了想，对孙慧说，爱情嘛，有时候就是追来的。爱情就像一个宝贝，它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不追他不追，时间一长被别人拿走了，那就永远都不是你的啦。孙慧猛醒了一般，大声说：“嫂子，你说得对呀！”她给自己化妆了一番，然后就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孙军下班回来，不见孙慧，就要给她打电话。小玲拦住他，笑嘻嘻地说道：“她不回来吃晚饭啦。”孙军一惊，问道：“她干吗去了？”小玲说，该是约会去了。孙军听了，更是一怔，问孙慧跟谁约会去了，他没听说她看中了哪个小伙子呀。小玲说，孙慧去找那个警察了。孙军一听，惊得险些跳起来：“她去找那个警察了？”小玲点了点头说：“是啊，孙慧对那个警察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终于鼓起勇气，发动进攻啦。”

孙军生气地说：“她对人家一无所知，怎么能随便就去追人家？真要吃了亏，还不得后悔死？不行，我得把她叫回来！”小玲挡住了他，大声喊道：“孙军，我不许你去！”孙军也冲她喊道：“孙慧有病，经不得一点儿刺激！”他伸手去扒拉小玲，却见小玲眼圈儿一红，竟流下泪来，不觉愣住了。小玲哽咽着问他：“你就想永远把孙慧留在身边吗？咱们就不能过过自己的生活吗？”

孙军叹了口气说：“我怕她一受刺激，病得更重了。”小玲摇了摇头，给他分析说，完全不用担心。那个警察无非两种情况，结婚了，或者没结婚。孙慧去找他，也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断然拒绝，一种是欣然接受。如果他断然拒绝，那孙慧自然会回来，也不会吃什么亏。如果他欣然接受了，只要他占了孙慧的便宜，不管他是否已经结婚，那就赖上他了，最后都得让他娶了孙慧。孙军虽然觉得这么做有点卑鄙，但想到孙慧要是跟他们一辈子，那是多么绝望的生活呀。他犹豫了良久，无奈地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多钟，孙慧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小玲忙问：“孙慧，怎么样啊？”孙慧说：“情况我都摸清楚了。他叫秦大成，今年三十一岁，是大学毕业后考进公安局的。他父母在陕西农村，他至今未婚，也没有女朋友。我们先吃了饭，然后看了电影，是他把我送回来的。我们约好了，周六去郊游。”

小玲欣喜地说：“哎呀，发展不错嘛。孙慧，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孙慧笑眯眯地说：“感觉好极了，喝汽水都会醉呀。”小玲趁热打铁地说道：“你们都老大不小的啦。要是感觉不错，那就早点儿结婚。”孙慧笑着说：“是啊。他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嫁给他。他这个人实在，有一说一，真是难找啊。对了，哥，嫂子，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小玲忙招呼孙军，还冲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只要能把孙慧嫁出去，什么条件都要答应。孙军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对孙慧说：“都是一家人，你就别客气了，有话就说吧。”

孙慧一本正经地说道：“嫂子说的对，我现在来了感觉，就该谋划着结婚的事儿了。这房子，就是我结婚的新房。哥，嫂子，你们也该搬回你们自己家去住了吧？”小玲一惊道：“什么，你这就要赶我们走？”

孙慧说：“我要结婚啊，你们再这么住着，不合适了呀。”

小玲喊道：“爸妈留下的房子，你怎么能独占了？凭什么赶我们走？那我们还想赶你走呢，成吗？”孙慧不急不慌地说：“嫂子，你忘了，爸临走的时候，立了遗嘱了，这房子归我。”

小玲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还做了公证呢。当时就把她气得要死，还是孙军劝她，说孙慧有病，爸爸可能想照顾她，还说只要孙慧不结婚，这房子他们就能一直住下去，因为他们是孙慧的监护人。时间一长，小玲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她一甩手，就回了自己房里。孙军跟进来，小玲说：“你看看，她有没有良心啊，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要轰咱们走了！”

孙军说：“走就走吧，这房子是她的呀。”小玲瞪着眼睛冲他吼：“你说得轻巧啊！咱们搬回去住了，没了房租，你拿什么供儿子呀？”她这么一说，孙军又哑巴了。原来，他们在外面有一套房子，因为孙慧需要他们照顾，他们就留在这套大房子里，那套房子就出租了。租金每个月有好几千块，正好够儿子的开支。他们的儿子不争气呀，学习挺差，他们咬紧牙关，才把儿子送到一所私立学校读书，学校管得严，儿子的成绩上去了，但花销也高啊。亏得有房租他们才付得起，房租要没了，他们的生活可就捉襟见肘了。

孙军本来就觉得亏欠小玲的太多，听她这么一说，就蔫了。小玲想了想，说道：“不能再让他们交往了，不能让他们结婚，不能让他们夺走房子。”孙军愣住了：“你这是在说什么呀？你不是一直跟我念叨，要尽早把她嫁出去吗？”小玲说：“我原来只想着把她嫁出去，却忽略了房子的事儿。现在没把她嫁出去，倒把咱们给撵出去了。不成，绝对不成！”说着，她就抓过衣服，边穿边往外走。孙军一把拉住她：“这么晚了，你干吗去呀？”小玲一把甩开他说：“你甭管！”说完，她就下楼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小玲满脸轻松地回来了。孙军悄悄问她干什么去了，小玲凑近他的耳朵说，她已经给公安局打电话了，举报秦大成利用工作之便，勾引患有精神病的未婚女青年，公安局答复说马上进行调查。秦大成得知孙慧患有精神病，肯定会跟她断绝来往，房子的事就迎刃而解了。孙军愕然：“孙慧就是有些疑神疑鬼，哪有精神病啊？”小玲瞪了他一眼说：“你有本事保住这个房子，我一个字都不说。”孙军又哑巴了。

两天后的晚上，孙慧从外面回来，冷着脸对孙军和小玲说：“哥，嫂子，咱们谈一谈吧。”孙军和小玲忙坐到她面前。孙慧说，公安局接到举报，说秦大成利用工作之便勾引患精神病的未婚女青年，正对他展开调查。秦大成对此很失望，他早就厌倦了城里的生活，想回到老家去。他已经跟老家的公安局联系好了，人家特别愿意接收他。他给上级打了请调报告，马上就会批下来，今天晚上，他就跟孙慧告别了。

孙军和小玲面面相觑。孙慧长叹了口气，这才说，秦大成也说了，他对城里没有什么感情，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对不起孙慧，因为他觉得孙慧是喜欢他的，他也真的喜欢孙慧，可现在身处异地，也只能分手了。小玲一听，就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才认识几天，他就喜欢你了？”孙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大成说了，我简单，善良，没有那么多心眼儿，更不物质，不虚荣，这一点正是他喜欢的。”说到这里，她脸一红。但很快继续说道：“现在我要跟你们说的是，他要回去了，我也跟他一起去。我们要到他老家去结婚。这一去，就先不回来了。我们也要在他老家买房子，手头上没那么多钱，就得把这个房子卖了。哥，嫂子，你们先准备准备吧，这两天我把卖房信息发到网上，估计明后天就有人来看房了。”说完，她就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小玲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傻呀。”孙军抱住了她，轻声安慰道：“小玲，你别这样。是咱的，想跑也跑不了。不是咱的，早晚都要跑。虽说这房子咱住不成了，可孙慧找到一个好归宿，咱就放心了，那也算是问心无愧，对吧？”

小玲使劲地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孙慧就把房子给卖了，卖了二百多万。孙慧只留了一百万，余下的全给了孙军他们。她说，小城的房子便宜，她用不了这么多。哥哥嫂子照顾她不容易，又给她找到这么好的一个老公，她知足了。房子虽说立了遗嘱，但她从没想过要独吞。钱这东西，多少都没够，要想过得好，还得自己去挣啊。小玲脸憋得通红，使劲抓住孙慧的手，哽咽着说：“妹妹，啥时候方便了，就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