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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三分明月夜

2015-06-04叶无双

家庭生活指南 2015年5期
关键词:扬州

文◎叶无双

天下三分明月夜

文◎叶无双

我们在夜色中穿行。一个星期后要和冯敬伶飞向马德里的马莎,和七天后要和何小珺北上京都的杨周还能说些什么?马莎与杨周,只能像十几年前那样,隔着偌大的操场,挥挥手,说再见……

三十年里,我和他说了三次再见。

那边的山水忘了滋润他

“昨晚和他第一次去看电影,买票的时候我装作很淑女地说,‘我怕我爸妈会发现耶’,本来是开玩笑的,谁知他,他竟然真的买了两张隔着银河系那么远的座位!整场电影,我们就在漆黑的两边各自啃爆米花……”

我笑岔了气,缓了一会儿才道,“他呆的一面何止是这样。”

两个月前,我去校医院看病。在化验室窗口前等尿检结果时,见到一个小伙子双手捧着满满的一杯黄色液体,艰难地走到窗口前,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下……化验室的医生是个中年阿姨,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问:“小伙子,你是来敬酒的吗?”

我当时就笑得要断气了。那小伙子满脸通红地抬头看笑得哈哈直乐的我,认出了我扭曲的五官,惊喜地来了一句:“马莎,竟然是你啊!”

“哎哎哎,是我……你还是先去洗个手咱们再相认好吧。”

时间往前推。

6岁那年,我和杨周看着大院里的小胖一天到晚有零食吃,馋极了,于是两人密谋各自回家去偷钱买东西吃。结果偷钱未遂,还被大人发现了。为防我们将过错全赖到对方头上,大人们要我们案情重演,当面对质。然后,当我指着那两块钱对杨周说:“杨周你看,咱们去买雪糕吧!”这货居然来了句:“不,马莎,我们不能这样!”

其结果就是,我作为主犯,被狠狠揍了一顿屁股;他作为从犯,只被罚写了一个本子的“我错了”。

“如果在家门前撒尿、在课堂里挖鼻孔这些不算的话,那就没有了。你也知道,我跟他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后会的期限

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的宿舍也隔得不远。因着杨周的关系,我俩格外亲近。

有一次在社团共事的师兄突然给我送花,他的女友,那位跋扈的师姐,领着一群姐妹来对我兴师问罪。包子一样的我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何小

把一切看在眼里,风风火火替我出了头。

就凭着她为了躲在厕所嘤嘤哭的我,敢和对面楼的师姐叫板,那股义气已足够撼得我上天下地三遍了。

而杨周的爸爸姓杨,妈妈姓周,所以他叫杨周。原本用“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来形容我们最不为过了,因为在小镇时,他就住在我家隔壁。

他吃饭忒慢,每天早上我都背着书包坐在他家的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盯着他吃完,然后跟我一起走;我直肠子憋不住要在路边解手却没有纸,他就飞跑回家扯几段厕纸来营救我……整个大院的人都拿我们开玩笑,整个大院的人都认为我们会是一对。

按这个套路发展,我们本应该有云有雨地一起长大,然后还有可能做对儿知己或者情侣什么的,搞不好还要结婚……可惜我们没有这个机会,剧情在我们上二年级的时候发生了逆转。他突然因双亲工作调动而搬去了遥远的D城。

他走的时候是冬天,大榕树下,他用冷得哆哆嗦嗦的语调对我说:“马莎,爸爸说我们要去D城过冬又过年。”

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离别,我没心没肺地说:“好啊,那本《一千零一夜》你回来我再还你。”

电台六点档的武侠小说连播隔天就会出现“后会有期”这个词,可我不知道这个“期”会是何时,因为那个每天和我守在收音机前的人迟迟没有回来,而一年后,我也随父母离开了小镇。

如今的杨周头发长长的,脸上满是青春痘,当他靠在墙边等着何小

下楼时,完全就是一副艺术青年的模样,已不复当年我印象中的腼腆单薄的小男孩儿形象。

杨周,扬州,这个名字真是好记,“扬州春草新年绿”、“烟花三月下扬州”、“西江淼淼去扬州”、“春风十里扬州路”、“十年一觉扬州梦”……

夕阳下有两个人的影子

和杨周的故事始于一年前。

她和他在同期的《英语周报》各刊了一篇作文,粗心的小编把他的样刊和副主编写给他的信寄给了她,而把她的样刊和主编给她的鼓励话语寄给了他。

两个相隔数百公里的素未谋面的人,怀揣着激动和相互鼓励,共同走完了高三,在大学相见,然后似乎一切顺理成章。

事实上,我马莎作为一个高高瘦瘦笑容甜美的女孩子,很快也有了人追那个人会在出租车旁像中世纪的绅士那样为我打开车门,鞠躬然后伸出手他会弯下183cm的高个子帮我轻轻拉上羽绒服的衣链,然后摸摸我的头叫我“傻妞”。

长假过后,我从家里回来,晚点的火车在午夜三点到达人山人海的广州火车站。刚出站,远远就看见那个人站在出口旁边,戴着帽子翘首等我。

路灯打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鼻子一酸,就愿意让他牵我的手了。

他的名字叫冯敬伶。我想,他爱我

冯敬伶打篮球的时候手指甲受了伤,他下场的时候,我快步冲过去撕下创可贴帮他贴上。回头一看,何小

他刚从画室跑出来,来不及换的T恤上满是油彩。我们像小时候那样在D城来来回回地逛,在车来车往的大路旁边走边聊,夕阳下两个影子忽近忽远……

那个夏天,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送我上车的那一刻,杨周忽然搂了搂我,像小时候那样。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笑了笑,轻轻地说:“再见。”

再见,杨周;再见,这段偷来的美好!

隔着操场说再见

冯敬伶骑着自行车,载我穿梭在校园的阳光大道上,我右手搂着他,安静地坐着。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笑得一脸灿烂,然后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哈,我用最廉价的交通工具,载着最珍贵的人。”

我把目光转回冯敬伶的脸上,朝他展开明媚的笑容。我想,有些人,有些事,应该继续尘封在某个角落里,连同那本1991年出版的、纸页早已泛黄的《一千零一夜》……

大四,我们两个寝室的女生在校外的小店最后一次一起吃火锅,冯敬伶和杨周以及另外几个身为别人男朋友的男生也混在其中。

离别的愁绪弥漫,热气腾腾的火锅加啤酒映红了我们的脸。吃着吃着,有女生呜呜哭了。

杨周越走越慢,嗫嚅半天,忽然低声说:“我中毒很深。”

我立刻紧张起来,问他是不是吃错了什么。

“马莎……”他注视着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瞬间明白了,但我只呆了半秒,然后哈哈地说:“据说吃了‘含笑半步癫’的朋友,绝不能走半步路或者面露笑容,否则会全身爆炸而死,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

我一口气笑眯眯地背完了那段耳熟能详的台词,冯敬伶也讲完电话追上来了,问我们在聊啥。我说:“在聊唐伯虎点蚊香啊。哎,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太闷了,你下载几部周星星的电影咱们在飞机上看吧。”

冯敬伶说好。杨周没再说什么,只看着冯敬伶拉起了被酒气熏得满脸通红的我。

我们在夜色中穿行。一个星期后要和冯敬伶飞向马德里的马莎,和七天后要和何小北上京都的杨周还能说些什么?

马莎与杨周,只能像十几年前那样,隔着偌大的操场,挥挥手,说再见。

二分无赖是扬州

多年以后,我发现曾经老实巴交的同学成了油腔滑调的大老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学会了调戏擦肩而过的美女;花心的师姐做起了全职妈妈;不可一世的狂酷拽师弟做了老婆奴……

突然感到这个世界的莫名其妙,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多年以后,我们都会变了一副模样,或许,人生的精彩也正在于“不确定”。

遥想当年,早已物是人非。

我只知道,杨周的博客坚持写了很多年。记忆最深刻的,是2004年7月曾有这样一篇博客:“路过扬州,看到一幅刺绣,上面一位拿着扇子翩翩起舞的女子令我想起了儿时的一个女孩儿。她若长大了,想必就是这副模样。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我的卧室里便挂着一幅扬州刺绣。

2004年8月,高考后的我第一次出远门,去了扬州。离开的那天,我在街头被一幅刺绣无来由地吸引。那上面是一个执扇起舞的女子。

我想起了若干年前,我和一个小男孩儿手里举着雪糕躲在教室的窗边,探头探脑看里面的大姐姐彩排。领舞的那位姐姐美若天仙,身旁那个小男孩把嘴悄悄贴在我耳边:“马莎,你长大了也会这样。”

2014年中秋的扬州古运河上月色迷人,我无来由地就想起了“天下三分明月夜”这句诗。

坐在船头,看着一艘船由远而近。夜色中,仿佛看到对面的船头站了一男子,白衣胜雪,眉目秀雅,眼神明利,正淡淡地微笑注视着我。

眼泪一下子冲出了眼眶。

就在两船擦肩的时候,他一跃跳上我的船,大步迈了过来。

三十年里,我和他说了三次再见。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人生有多少次机会说再见?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有第四次说再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编辑/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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