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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事

2015-06-01李双喜

旅游纵览 2015年4期
关键词:大叔婆婆阿姨

李双喜

茶乡江西浮梁,四月的空气微蓝。

视线里的山野:河流蜿蜒,白墙隐现,花香漫野……

虽是阴天,风也是暖暖的。

提着茶篓的阿公笑着打量我们奔跑的身影,嘴里呢喃着一句感叹:“我忙得茶都采不完,你们却有大把的时间到处玩!”

我回过头去,报以傻傻的笑。阿公直愣愣地站在枯白的墙根下,那满是褶皱的脸,却也像婴儿一样羞怯。

每年清明后,鹅黄的茶绿斜落于山岭,一顶顶草帽,一篓篓春色,装点着绿浪翻滚的茶园。

天不亮,江家婆婆就起来采茶,自家的茶园袖珍小巧,每处的茶树不过几十棵,打理得也不像茶场那样细致,不过,对于外乡人来说,在青山草蔓间,就着和风春露细细地采摘,自是一番天然野趣。

当然,这样的天然野趣,也只限于我们这样的看客。

年岁已高的江婆婆,采了一辈子茶,岁月的年轮爬满了她的额头,也刻进了她的双手。那双手粗糙,沾满了黑黑的茶液;那双手灵巧,当老茧触过新绿,枝上便跳动着清脆的音符,一叶又一叶,一春又一春,这样的一辈子,只在青山绿水间细碎地重复。

我幼时曾采过茶,不过仅仅只是在村里的茶场里闹腾几下,远不如这般的辛劳。江婆婆很耐心地教我们选叶,头春茶里首推的是一芽一叶,小点的芽叶卖相好,能卖个好价钱。

儿媳和孙女给婆婆送来了午餐,一份很简单的面食。江婆婆就站在地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儿媳看看婆婆的茶篓,笑着说:“别学老太太采茶,她就喜欢大芽小芽都放在一块,不划算的噢!”

儿媳又仔细教我们分类,要不全采小尖的,要不就全采大尖的,混在一起采,价格起不来,不值当。

江婆婆喝了点茶水,没作片刻休憩,又继续忙碌起来。

老太太没有太多的经济头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满园的茶叶采完。

收获是美好的,也是辛劳的,大大小小的手,老老少少的手,就在这春天里,无尽地忙碌。

因为有了耕耘,茶园里的春天才能鲜活,村庄的炊烟才能升腾。我就喜欢,还有着些许生活气息的村庄。

天色渐暗,无意间闯入村西的旧厂房。

废弃的老厂灯光昏暗:青砖抹白的墙体,木梯回旋的楼阁,还有坐在桌前候着的干部模样的人。

“咦!”村干部与我们对望,不知所以。

“你们是在收茶?”我们有些胆怯地问。

村干部们点点头。

“那为什么没有人来卖茶?”我们也不知所以了起来。

村干部们都笑了,其中出纳模样的胖叔叔站了起来,笑着说:“你们坐坐,6点左右,就会有人来喽!”

厂房有些年代了,暗处堆满了农用器具,开始感到新鲜,一行人在厂房内嬉闹了一阵子,累了,便挤在过道边的长椅上,跟着收茶人一起静候着茶农的脚步声……

胖叔叔眯着眼打着小盹,一旁的会计哥哥拿着账单若有所思,我们时不时地看看他们,他们也时不时地偷瞄一下我们,眼神交汇处,便是一抹浅浅的笑。

大门外,菜田葱绿,远山青黛……看着看着,我们都有点昏昏然。

“来了哈,来了哈!”不知同行的谁在屋外扯了一嗓子,我们便立马端起相机疯拥到大门前。

最先进来的是位大叔。他从室外刚跨进昏暗的屋内,冷不丁地看见几台相机同时瞄准自己,心里怕是狠狠咯噔了一下,刚伸进屋内的那条腿便晃在了半空中,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下。

大叔拎着袋子进屋了,边走还边回头看看我们,笑着嘀咕道:“哪儿来的一帮小孩啊,还以为是记者呢!”

过秤的大哥忙上前接过大叔的茶袋,称了称道:“三斤。”然后再将茶叶倒出来,平铺在笸箩里,用手轻轻捏起一些来细细品看。大叔在一旁候着,眼里有些期待。

“35块钱一斤。”过秤大哥侧过脸,看着大叔道。

大叔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脸上堆满了笑容。

一旁的会计哥哥立即就算出总额,再把数字写在纸条上,递给了卖茶大叔。大叔拿着条,去一旁的出纳胖叔那儿领钱。一笔交易,就这样迅速有序地结束了。

不大会儿的工夫,茶农越聚越多,有孱弱的老人,有正值青春的少女,也不乏天真的孩童。他们或步行,或单车,或骑摩托车,从四面八方,背着篓,提着袋,涌进这黑漆漆的厂房。

他们有的笑呵呵地领着钱回去,有的却很是失落,更有甚者,过好秤倒进笸箩,听到不满意的价格后,立马表示不卖了。

茶摊前,涌动着乡人的表情,忧与喜,渴与求,但无论怎样,很庆幸,他们的家园是如此安宁。

夜将暮,河堤上、墙根下、村口边,几处收茶的摊点,依然闹热,买卖之声、问询之语不绝于耳。

石板路尽头的茶棚,人影晃动,灯盏微明。

白天路过茶棚时,茶棚阿姨正靠着木门拾掇着茶青,小孙儿绕在一旁嬉闹玩耍,身后的孙女直身端坐,全神贯注地做着作业。

这样的生活安静得如同一幅油画,让人陶醉,阿姨的笑容很灿烂,凝滞了心弦。

阿姨告诉我们,白天收完茶后,晚上就会炒茶。

入夜了,我们如约而至。茶棚里,一家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儿媳在炒茶,儿子在发炭,阿姨在烘茶,孙女来回端送茶青,小孙子呢,也时不时地上来凑个热闹,困了撒个娇,无聊了,上来再闹腾两下。

阿姨乐呵呵地招呼着我们,虽一直在忙,却时不时地问我们渴不渴,要不要喝茶。而后,觉得我们站着看太累,又吩咐孙女帮我们拿凳子,让我们坐在一旁,细细观看。

茶棚建在村道边,我们一行人就坐在过道边沿,留出一条缝隙给来往的路人行走。一溜的长凳,一水的外乡人,却像来家的客人似的,细细地聊着,欢笑着,眼前生动的乡村茶坊,就如同一出美妙的乡村剧集,动人,欢畅,令人雀跃。

听阿姨说,他们一家人要忙到凌晨,天亮后,还要把这些新炒的茶叶送到县城。白天要采茶收茶,晚上要制茶,春天是他们最为忙碌的季节。说好要一斤茶叶,阿姨让我们第二天去取。

由于第二天要离开,一早我们就在阿姨家的门前徘徊。

“他们家都是要敲门买东西的噢,白天起得晚哪!”一路过的乡亲上前告诉我们。

敲了敲木门,不大会儿,门吱的一声开了,阿姨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我们,转身递给我们一袋茶。阿姨告诉我们,茶已按我们的人数分好了。

我们接过茶,笑着与阿姨道别。阿姨靠在木门边,微笑着看我们离去。

那个早晨,依然未见阳光,石板路上闪着夜雨渗透的一层幽蓝。袋子里的茶叶香香的,那香味漫过了马头墙,漫过了富春桥上苍老的雕栏。

很多东西都要细细品尝。

就像王阿姨家的青团一样,经过轻揉慢搓、细细地蒸煮之后,青草般的气味便慢慢地跃上唇齿,流进心间。

就着浮梁的茶水,嚼着浮梁的草香,嗅着南方四月特有的气息,一切都是醉人的甜。

老屋前,王阿姨认真地包着青团,对联映红了门堂,绿苔爬满了墙根,湿气氤氲了窗棂。儿孙们今天都要回来,王阿姨的眼里洋溢着期待,她将这份期待揉进绵软的草泥里,揉进儿孙们童年时的梦境。

又想起江婆婆采茶时的姿态:戴着草帽、躬着腰,身子依着茶枝,苍老的手将鹅黄细摘慢采。那双攥紧岁月风霜的手,没有诗情画意,只有关于生存、关于家园、关于兴旺的人生皱褶。

云雾山中,她已染了一身醉绿……

山中的那抹醉绿,被盛在了天青色的茶碗里。

围坐在简陋的陶瓷作坊内,一盏清茶,任丝丝幽香冲淡浮尘。

瓷土与制瓷工具在我们身后杂乱地堆放着,坊主是位憨厚的年轻人,来自北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这里,继续着关于瓷的梦想。

他在幽暗的贴着红塑布的角落里拉着坯,一双巧手,在轻轻的转动之间,无形的泥土就幻化成有形的杯盏;他在简朴甚至有些脏乱的民房里,手蘸一笔墨色,心渲一抹美艳。在他的笔端,素色青花清新如许,釉色牡丹绚烂悠然……

他在地摊上叫卖着他的成果:一叠叠青色的碗,一排排青色的壶;他招呼客人的神态有些腼腆,被还价后,神情更是显得不大自然。

过不了多久,他的瓷器小店就要开张了,就在作坊的不远处,他笑着指了指小店的方向,他的笑里,含着太多的梦想。

“来,坐坐,喝杯茶吧!”说着说着,他就麻利地泡起茶来,用自制的茶杯盛茶,这或许也是一份值得骄傲的享受。

他自豪地向我们介绍,他上的釉色是独一无二的,青里透绿,绿里浮蓝……他手中握着的杯盏,是他一生的梦,他在生存与梦想之间执拗地行走。

茶香将杯盏浸染,散发出阵阵清香。

人生沉浮,如一盏茶。

苦如茶,香亦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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