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会强小小说两则

解脱

漫天飞舞的雪花，终于驱走了连日不散的雾霾。雪中的行人，享受着姗姗来迟的大雪带来的惬意。

宋清臣副厅长站在从办公室的窗前，凝神地望着在雪中怒放的梅花，突然想起了毛泽东的诗句：“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他微微地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空中的雾霾散了，心里的雾霾仍团团地笼罩着他。他回味着刚才的诗句，不由得喃喃出声：“苍蝇，冻死苍蝇……”或似窗外的寒意袭来，忽地一个冷颤。继而，又摇了摇头，心想：这么大的雪，应该不会有意外的来客。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宋清臣的沉思，他心中猛地一颤，看清进来的是提醒他开会的厅办公室主任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做贼心虚”“惊弓之鸟”两个成语。会议室里，常务副厅长主持学习习总书记的讲话。宋清臣人在会议室，思绪早就飘向了远方。自从厅长被宣布严重违纪接受调查后，宋清臣的心事重了，感觉到一切都变了。

他想起刚才办公室主任笑容可掬地叫他宋厅长的时候，感觉那笑容是不正常的，是一种嗤笑。他又想起早上走过厅里的大门时，门卫毕恭毕敬地给他敬礼的时候，门卫的脸那么严肃，没有表情。就连食堂做饭的胖师傅，给他盛饭时一贯笑眯眯的脸，也像是在嘲笑他。

宋清臣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纪检委干部可能随时出现在他面前。他想象着各种可能的结局，或许在梦乡中被叫醒；或许在会场中被带走；或许是在出差的路上被接走。夜里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瞪眼到天亮；大脑的记忆力严重失常，常常丢三落四；在家里，总会莫名地对妻子发脾气。等待的日子里，他魂不守舍。不过他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丝侥幸，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有事，去主动自首的那点良知，又被侥幸压了回去。

“宋厅长，你先谈体会吧！”常务副厅长的话，打断了宋清臣的思绪。

“噢！”宋清臣翻着手中的文件，犹豫了一下开始讲，“学完总书记的讲话，我的体会很深，这么几点，总书记的话很是触及灵魂，……我们要做清官，不要做昏官；做廉官，不要做贪官；做善始善终之官，不做中途落马之官。……”这些话，是常挂在宋清臣嘴边的话，讲话本来就是他的长项，他的讲话越来越慷慨激昂，讲话时，刚才的郁闷早就抛之于脑后。宋清臣的讲话赢得了与会人员热烈的掌声。宋清臣为刚才的表现而自豪，他一时沉浸于自我陶醉之中。

学习结束后，已是午饭时间，宋清臣走在通往食堂的甬道上，望着仍然纷飞的雪花，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窃喜。

吃完饭，打着饱嗝儿，刚走到食堂门口的宋清臣，被三个生面孔的人拦住了，当对方亮明身份的时候，宋清臣没有感到意外，知道该来的终归要来。

他没想到的是，纪检干部会冒着大雪而来。

他回头看了看熟悉的办公大楼，心中反而一亮，如释重负，堵在心头好长时间的石头终于落地，不觉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总算解脱了。”

任性

刘锅头五十来岁了，村里公认的好人。他直性子，脾气倔，还认死理，一个“任性”的人。

正月初三，刘锅头久病在床的老母亲突然说想吃西瓜。农村人过年没有城里人奢侈，家里是不准备西瓜的。刘锅头很孝顺，二话没说就去村口等班车，要去城里买西瓜。上了班车，人还没站稳，售票员就冲他喊着买票。刘锅头递过去上车前早已经准备好的五元票子，售票员说到城里十五块钱。

“不……不是五块吗？”刘锅头随口问了一句，他说话结巴，若碰上急事，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过年涨价！”女售票员吼了一句。

“那……我下……车。”刘锅头的倔劲上来了，他将递过去的钱又紧紧地攥起来。

“停车，让他下！”售票员对着司机喊了一声。

刘锅头跳下班车，脚还没站稳，班车就启动了。他非常不服气地冲着已启动的班车骂着：“他妈的，不怕摔着老子。车票随便涨价，人过年花钱多，车过年还能多喝油吗？老子还就不坐你的，老子骑自行车去城里。”回头看了看，走出来刚才上车的村口处已有一里多地了。

刘锅头真的就回家骑自行车到了城里。

虽然刘锅头家离县城也就三十几华里的路，可他没有逛过县城，更没逛过城里的超市，走到车站广场，看到一水果摊子有西瓜，就直接奔了过去。

“要半……块西瓜卖不？”他问卖西瓜的那位年轻男子。

卖水果的男人，个子很高大。看了一眼刘锅头，说：“卖，要整个的五块一斤，打开了六块一斤。”

“那就……切开一……一个，我要半……半块。”

卖西瓜的从摊子上拿过来一个西瓜就打开了，还是一个个儿大的西瓜，上电子秤称过后，说：“三斤半，二十一块。”

刘锅头看着卖西瓜的人挑了个个儿大的，就给切开，那个利索劲儿，根本就没征求他意见，心里有点不高兴。

“大过年的，为了母亲能吃上西瓜，大的就大的吧，反正没坐班车省了十五了。”刘锅头心里想。他毕竟是一个靠外出打工养家的男人，孩子上学，父母治病都得花钱，他平时恨不得把一分钱掰两半花。他将手伸进内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五十的票子，递了过去。

买西瓜的男子将钱扔进了摊子上的木头盒子，找回他七十九块钱。

刘锅头看着手里的钱，数了数，问：“西瓜多……多少钱来？”

“二十一，怎么？嫌贵了，都切开了，嫌贵你也得要。”卖西瓜的男人将西瓜装进食品袋，往刘锅头这边一推。然后，手里又拿起刚才切西瓜的刀。

“我是说……钱……钱不对，不是……说钱……”

“怎么不对，二十一块，三斤半，你不想要了是不是？”卖西瓜的人手里的西瓜刀，在刘锅头面前晃着，抬高了声音说。

“我没……没说不……要！”

“要，就快点拿走！少啰嗦！”

看着卖水果的人的霸道样儿，还有眼里喷射出的不友善的目光。刘锅头本来就不利索的嘴，不敢说话了。

真他妈的任性，我是想退给你多找给我的钱，难道你会拿刀捅我，没人性的东西。刘锅头心里骂着。迅速将钱揣进口袋，拿起西瓜扔进车筐，抬腿，骑车，离开了县城。

（责任编辑 刘冬杨）

甄会强，男，1968年出生，国家干部，本科学历。2010年出版长篇小说《山路弯弯》，该书曾荣获河北省保定市“五个一工程奖”，第十四届中国人口文化文学类三等奖。现为河北省作协会员、保定市作协会员，河北省唐县文学艺术创作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