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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支架

2015-05-30杨仁明

党员文摘 2015年4期
关键词:元曲王朝诗词

杨仁明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有一种世界文明史上独一无二的现象:一个王朝就有一种文化记忆,或称为文化符号——先秦散文、汉赋、六朝骈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以此来构建一种文化脉络,来伸展一种文明姿态。

从蒙昧走向文明、从封闭走向开放、从自然走向人文,便有了先秦的辉煌。那些游走的灵魂,自由而奔放,大气而磅礴。老子、孔子、墨子、韩非子、孟子、荀子、孙子等,罕见地拥有了那个岁月的天空。不管谁是谁非,只管尽情无束酣畅淋漓地表达。那是人类历史中真正意义上的百花齐放。他们,用一样简单而透明的散文体裁,承载了不同的灵魂表达和思想认知。

当多元文化的空气被短暂的、焚书坑儒的大秦帝国横扫,被大汉王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集权政治归并之后,先秦的思想灵光逐步暗淡。政论出现了,汉赋出现了,它虽然流畅于文字的华美,洋洋洒洒铺成,浩浩荡荡流灌,但思想的触角已经禁锢,智慧之光渐渐零落。汉赋,便成为一种文学体裁。贾谊、晁错、董仲舒、司马迁等政论家的智慧,点缀了那个时代。先秦的人们在寻道的路上跋涉了千年,完成了一次与自然对话的艰苦历程。汉朝的人们则实践了“化道为术”的重大转折,借道还术,将那些被糅合了的思想融化于治国理政之中。只有胆大妄为的司马迁,在疼痛与屈辱中,以文化人的血泪为后世缔造了一座座山脉,从此,再没有人可以比肩、可以翻越。

在战乱与抗争中,在融合与分裂中,在出世与隐忍中,那些怀才不遇、大志难抒的文化人,挣扎于王朝与自我,彷徨于梦想与现实,开始选择进与退,斟酌有为与不为。于是,就有了“建安七子”和“竹林七贤”,前者思进,后者思隐。吟诗作赋,对仗比学。骈文,便应运而生,成为阳春白雪。华丽、铺张、工整、对仗、押韵、生涩等,在反复的酝酿中,形成气候。最终,同那些琳琅的佛堂雕塑一起,成为六朝底蕴中厚重的源脉。

走近大隋,一统江山之时,注定天地翻覆。科举,让读书人看到了亮光。王者的非凡气度连同荒淫与暴戾,很快消逝在风云际会之中。然而,却酝酿了一个神话——一种文化现象即将应运而生。唐都,屹立在八百里秦川之上,以汇聚东南西北的磅礴襟怀,让读书人席卷而来。蜕去六朝的浮华虚美,文化人渴望一种心灵的真实,渴望完成淋漓尽致的本真书写。那一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感慨,洞开了一个时代的门扉。之后,便看见了“初唐四杰”的卓然而立。从此,在大唐的天底下,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奔涌,始料未及的诗歌雷霆,从边陲到都市,从平民到达官,开始了一次铺卷河山的诗歌接力,诗仙、诗圣、诗鬼、诗豪,名家辈出,大师林立。那是一个被诗歌覆盖了的王朝,也是一个被诗歌搅动和定格了的盛世。

宋朝,是踩着五代十国的废墟走过来的,当陈桥驿上演兵变的时候,就诞生了“扬文抑武”的治国方略。于是,上至皇族,下至寒门,吟诗作画,歌舞升平。在悲与喜、忧与乐中,文人的意气被无限张扬和烘托,垒砌了中国文化姹紫嫣红、百花齐艳的高峰。于是,那些读书人,不再局限于古文运动中的散文、辞赋,借着唐诗的余脉,缔造了词坛。这是一块圣地,是一幅画卷,呈现了峰峦竞秀、鸿篇耀宇的壮阔,催生了泪悲古今、气吞山河的豪迈。范仲淹、苏东坡、辛弃疾、王安石、柳永、周邦彦、陆游、李清照等,都是主角。但是,光彩绚丽孕育的不仅仅是文明风姿,更多的却是王朝的安危。这是王朝覆灭悲剧的真正根脉,那一句“还我河山”的呐喊,透着无限悲壮和苍凉。

当蒙古人的金戈铁马如风卷残云般横扫中原之后,大元帝国的气象无法以诗词来承载。儒雅的诗词和散文,注定要被野蛮无情碾碎。在刀光剑影之中,诗词的根系是如此脆弱,甚至不堪一击。文化人的文明梦想被血腥地切割,那种信仰和底气被彻底动摇。然而,文明的力量虽然零散,但是长存。于是,文化便开始另辟蹊径,从高堂庙宇跌进世俗,去开垦另一片适合生长的土壤,元曲出现了。书写和说唱,被紧紧缠绕在一起,角色众多,表达更实,让阳春白雪联姻了下里巴人。

铁马金戈只是一种过程,而不是人们向往和追求的生命常态和终极意境。毕竟,文明与野蛮,自古势不两立。元朝,来得快,去得急,相对于漫长的历史,它就似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而去,只是把伤痛永远留在历史的底层。在元曲的咿咿呀呀声中,人们在嬉笑怒骂之后,越来越理性地思考社会和国家,也越来越懂得选择与塑造。那些文化人,在沉思和反省:人,究竟需要什么?这个问题需要回答,需要探究。于是,系统地融入和把握社会,并恰到好处地表达思考的结果。诗词,太过简单;散文、辞赋,未免深奥;元曲小调,又嫌小气。于是,便有了小说。读得让人荡气回肠,仿佛身在其中。个中人物,是己非己,已经模糊。但曹雪芹,塑造了一座凄艳绝世的丰碑。

走到今天,似乎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走过几千年的风雨,文化的肢体在残损中渐趋饱满,在阵痛中得以涅槃。哪怕这种饱满刻录着沧桑,这种涅槃滴尽了鲜血。借着沧桑的筋脉,迎着鲜血的足迹,让我们去感知无可替代、无可跨域的遥远,仿佛在寻找一种印证。

一种记忆就是一种印证,让后来人品尝——不论悲沉还是舒展,不论萧疏还是昂扬。它帮助我们,去回访曾经的时空,那些状态,那些场景,那些人物。

也许,那就是文明的支架。

(摘自《新一代》2015年第1期  图: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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