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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已经堕落到要推广阅读?

2015-05-30白岩松

党员文摘 2015年4期
关键词:张伯苓读诗废墟

白岩松

我受出版社的“裹挟”,来跟大家谈阅读之美,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稍微悲哀的事情。中央电视台做了一个关于读书的公益广告,这几年一直在做读书的推广,我总纳闷,你见过国际上把哪个日子定为“吃饭日”吗?没有。

既然国际没有吃饭日,那为什么要有一个读书日呢?对于人们的身体、肉体来说,不吃饭活不下去,但对于我们的精神来说,不读书难道不也是跟不吃饭一样活不下去的一件事吗?为什么我们已经堕落到了要全社会去推广阅读?这件事情恰恰印证中国的某种悲哀和某种觉醒。

2014年8月,我去法国巴黎的时候,巴黎人民把整个巴黎给中国人留下了,见到中国人的可能性会比见着法国人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巴黎人都去度假了。在全世界,如果论有创造力的国家,法国可能是最好的。法国之所以有创造力,跟这个月休假紧密相关,因为每年他们有一个月去安静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经常有发呆的时间,让他们了解生命。每年都要休息一个月,宁可少挣点钱,在这背后是一种对生命更透彻的理解。

生命不只是使用,还需要奖励。我们口头上会说“活到老,学到老”,其实我们往往是“活到老,挣到老”。钱永远没够,大家都在忙碌着。

无聊是有价值的,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无聊的时间。只要一无聊,人们下意识地就拿起手机来,无聊就被填满了,看个微信瞎搜一番,无聊就没了。无聊的时候突然诞生的某些千奇百怪的、天马行空的创意都消失了,甚至“无聊”本身也消失了。

同样与“无聊”一起被摆脱的还有“无用”。中国人不做无用的事。

什么是无用的事,什么是有用的事?对于中国人来说,与升官有关的,与发财有关的,与出名有关的,才是有用的。

我们该怎么重新去理解无用之大用,包括阅读本身?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对汉字的喜爱是在增长的。好多人跟我说,谁这年头还在读诗啊?诗歌里有最浓缩的中文。舒婷很多年前路过神女峰,她写下:“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上痛哭一晚。”海子写过“今夜我不想人类,我只想你”。这两行诗有哪个字你不认识吗?但是他们把我们熟悉的汉字重新组合在一起,诞生了“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意境,而且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当一个民族有持续二十多年的时间不读诗、厌恶诗,这个民族的生活肯定有问题。

而读书本身是一种最大的乐趣,而不是结果。有学生跟我说:“我喜欢读书,但很多同学都去看美剧,我是不是需要坚持?”其实,当用“坚持”这样的字眼去说读书时,已经坏了,读书是一种乐趣。

现在去中国的书店,最显著的是这样几摞书:第一个是与考试有关的书,第二个是关于养生的书,第三个是所谓的畅销书。这涉及人们所关心的内容,要过关,要长寿,要有谈资,怕被时代抛弃,其实全都是功利性的。

今天我在来的路上看的这本书,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热泪盈眶。这种热泪盈眶我觉得很好,我还有热泪盈眶的时候,还容易被什么所感动。我来的路上看的是《西南联大行思路》,是张曼菱写的一本书。这本书有太多让人热泪盈眶的地方。比如南开大学在1937年7月29日被炸成一片废墟,当时的校长张伯苓写了一句话:“物质之损失我毫不挂怀,南开之精神将在这个废墟上永远。”张伯苓的儿子从军学了飞行,最后驾驶那种简陋的飞机,在与日本人的战斗中阵亡了。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校长,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校长公子。看到这里我眼泪就下来了。这都是一些无用的叙事,藏着这种无用的阅读乐趣。你的人格就是在这种无用的事情的一步步熏陶过程中,慢慢健全独立起来的。

(摘自《记者观察》201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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