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9年圣诞节美国炸机未遂事件到莫斯科地铁连环爆炸，从千疮百孔的阿富汗到饱受暴恐袭击的欧洲大城市，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这些年来国际上反恐的力度好像越来越大，但其结果给人的感受却是“越反越恐”？

为何“受伤的”又是法国

当地时间11月13日晚，法国巴黎市区多处遭遇爆炸和枪击，目前已造成153人遇难，并且这一数字仍在增加。这是巴黎在今年1月《查理周刊》杂志社被极端组织 “伊斯兰国”（ISIS）血洗后，再次遭到恐怖分子残忍而有计划地袭击。为什么又是巴黎？这是《查理周刊》后对奥朗德言论的报复，还是只是一系列恐怖活动的后续？

据了解，为打击ISIS，美国联手多个国家组建了“国际联盟”。在这个联盟中，除美国以外，数法国最为“卖力”。

据法新社报道，自查理周刊遭袭以来，法国战机在伊拉克开展1285次空中行动，进行了271次空袭。今年9月，法国加入美国带头的联军空袭行动，打击ISIS极端组织。法国对ISIS的高压打击态势，或是招致后者报复的直接原因。

尽管法国政府开展了一系列的反激进行动，但这并未有效阻止法国的穆斯林群体转向暴力激进分子和圣战分子。据估计，在所有欧洲国家中，法国为ISIS“输送”的“兵力”最多。在已知的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为ISIS效力的3000多名欧洲“圣战分子”中，有至少1430名是法国人。另据法新社报道，法国情报部门监视了1570人，当局认为他们与叙利亚“圣战”组织有联系，另有7000多人被评估为有同样风险。法国国内潜在的激进分子，以及从ISIS回流的“圣战分子”，共同构成了恐怖威胁。

另外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田德文透露，法国接连受到伊斯兰极端势力的疯狂攻击，也与法国和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关系有关。

田德文说，法国在移民融入方面有不少问题，尤其是将穆斯林群体融入法国整个主流社会的进程是不太成功的，因此这个群体在法国生存状况不好，受教育程度低，犯罪率高。而一旦进了监狱，更容易结成群体，相互影响，形成组织，至少也是形成关系。

据2015年的数据，穆斯林大致占法国总人口的7%-10%，却占法国监狱关押人数68000人的一半左右。在一些大城市附近的机构中穆斯林所占比例还要更多，尤其是收容短期服刑犯人的拘留所。在监狱服刑的日子对他们都影响深远，加之受教育程度低，很多穆斯林在入狱期间发生了转变并走向激进化，此前袭击《查理周刊》的两兄弟之一便是如此。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法国的监狱已经成为滋生激进主义的温床，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法国成为了极端主义的目标。

为何现在反而越来越严重

说起来，恐怖行为古已有之。例如，近代史上著名的法国大革命，不仅萌生了拿破仑摄政及其大军铁骑踏欧的进程，拉开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序幕，而且缔造出严酷无比的罗伯斯庇尔专政，首创“恐怖主义”这个词汇。

然而，恐怖主义真正成为国际性的现象，仅仅是二十世纪后期的事情。

在最近的几十年间，世人一方面见证了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另一方面感受到全球化时代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种文化和宗教信仰之物理距离的拉近与相互审视碰撞的加剧。国际恐怖分子正是在这样的新背景下登台演出，制造了一起又一起震惊全世界的血腥事件。

这里的“震惊世界”名副其实。如果没有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就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荡。回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西方大国军队所拥有的那时最高水平的信息化装备，无非是固定电话、电报机、报话机和无线发报机等等。那时若某个恐怖分子实施自杀性爆炸，造成的惊骇可能不超过一个村庄或一个街区。今天情形则完全两样。通过电视、手机和网络，恐怖袭击造成的可怕画面被迅速传递到整个国家、国际社会，哪怕恐怖行动成本很小、直接伤亡不大，其效果也可能被急剧放大百倍乃至千万倍，引发公众的焦虑。

愈是在发达地区（例如欧美日等国家），愈是在关键时刻（如上下班或某个节目播出时刻），冲击波愈是强烈，后果愈是严重。对于信息的快速传播，任何国家和政府，哪怕是最强大国家的机构，都无法实施彻底的封锁。

实际上，与老式的恐怖行为不太一样，现在越来越多的国际恐怖主义势力要的正是信息传递效果，而具体的自杀、杀人、劫货、爆炸目标可能只是辅佐性的;有时，恐怖分子甚至不必真的动手，只需要制造谣言或发表电视录像，也能造成类似效应。

为何无法“断根”

有分析称，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两次发生大规模恐袭事件，是由于法国反恐机制不到位。但田德文否定了这个说法，他认为，在和平时代，恐怖袭击是防不胜防的。“这类事情的发生并无预兆，而且如此大规模的袭击必然是有组织有幕后推手的，世界上每个角落都存在危险分子，针对平民的恐袭防不胜防，而且完备的反恐机制也不是短期内可建立起来的。”

与一些人想象的完全不同，国际恐怖组织的头目绝非偏执症、孤独症、狭隘人格症等心理疾病的患者，相反，国际恐怖主义机构设立和行动策划，从组织学角度衡量有很高水准，可以说精密得像德国制造的机械。

它们的组织者往往在各自表面从业的领域大半收入颇丰、地位甚高。比如受人尊敬的医生、工程师、教授、牧师或曾经的军队教官等等。

也正因为如此，发生在莫斯科大剧院和地铁、别斯兰一所中小学校、伊拉克的若干“巴扎”（市场）、阿富汗的某个政府大楼或伊斯兰清真寺的恐怖袭击或“人弹”攻击或定时炸弹背后的，如我们现在逐渐明白的那样，总有像瑞士钟表一样精准的时刻计算，有像最优秀的武器拆卸和爆炸专家一样的技能，有像五角大楼军事战略和情报部门那样掌握的充足信息，还有对各国政府官僚机构和强力部门运作方式（包括永远慢半拍的反应速度）的了然于胸。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国际恐怖组织和基地的那些大头目们，都可列入“心理分析大师”的范畴。他们洞察人性的弱点和官僚制度的缺陷，尤其是懂得人类心灵深处的脆弱和痛苦之源;他们知道如何使外表强大的军队束手无策、什么时候使虚张声势的政府官员哑口无言，知道如何让男人哭泣、让女人残忍、让小孩子甘当盾牌，知道如何令公众的情感极度波动、令大众媒体的报道和渲染有助于制造不安定的氛围。

就此次恐怖袭击事件，专家表示，这次行动无论在战术上和攻击协同上都达到了类似“9·11”的水準，袭击者的力量分配和战术手段选择非常复杂而巧妙，自动武器分队对行人的攻击吸引了警方注意，而与此同时，爆炸和劫持人质事件陆续上演，这种复杂的战术协调和合同动作使得本次攻击成为城市恐怖主义战争的进攻典范。这标志着当代恐怖主义浪潮的又一个峰值。

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研究员汪川表示，因为靠近中东和北非的地缘关系，欧洲未来恐将继续成为恐怖主义威胁的重灾区。“加上不断蔓延的难民潮，欧洲各国在安保工作上的难度将进一步增加。此外，恐怖组织的全球报复可能仍没有结束，其他国家仍然要加强安保工作，严加防范。”田德文评论说，无论对欧洲对世界，反恐都是长期的，要实施越来越多的措施。

（澎湃新闻网2015.11.15 王逸舟/文、《中国经营报》2015.11.1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