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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来信

2015-05-30晕宝

花火B 2015年5期
关键词:小茹同桌

晕宝

01来自十年后的信

高一的秋天,乔七身上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她当上了班长。

第二,同她青梅竹马的夏铭喆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学府,在父母的拜托下开始接她下学。

第三,也是最诡异的一件事是——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十年后的信。写信者,是二十六岁的她自己。

初秋的天气,阳光灿烂得像永不知忧愁为何物。一道斑驳的水泥墙,将教学楼的天台与走廊划割成明亮与阴暗的两个世界。

乔七站在黑暗的这一端,静听阳光铺陈的天台上传来的阵阵笑语。

“乔七温柔?哈,那么大脾气,简直是公主病好吗!男生不这么想?那当然,她在男生面前一直装楚楚可怜嘛。”

熟稔的声音,响亮尖锐。那是她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情如姐妹的好朋友小茹。

乔七修长白皙的手攥成拳头,将掌心的信纸握成一团。

——如果不是这封信,她或许还在愚蠢地相信这段友情。呵呵,友情,竟比手中荒谬的来信更加荒谬。

回到座位上,乔七咬着嘴唇,再一次打开白色的信纸——

致十六岁的乔七:

展信佳。你大约不会相信,我是二十六岁的你。

此时此刻,我坐在台灯下,写着这封信。这些年来的许多往事历历在目,我的心中翻涌着许许多多的后悔。很想把那些该做的事情补上,不该犯的错阻止。于是,我写了这封信,不知道十年前的我能否收到。

十六岁时,小茹应该是我最好的朋友吧?直到毕业那年,我无意间去了天台,才听到她背后对我的诋毁。可是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已经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

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乔七一惊,将信纸夹进语文书里。小茹提着饭盒走进来,朝她天真无邪地笑看上去与那个绘声绘色说她坏话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乔七垂下睫毛,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冷:“你……又没去食堂吃饭?”

“我带饭了,”小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个人去小花园吃了。”

呵呵,一个人。

她没再说话。小茹眨了眨眼睛,俯首过来,用一副标准闺密的模样同她咬耳朵:“七七,昨天来咱们班接你放学的那个男生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如果没有中午的那一幕,她大概会和盘托出。但这一刻,乔七只是淡淡笑了笑,讳莫如深地回望着她。在这种略微诡异的目光下,小茹微微一颤,刚好上课铃响,她急急忙忙地回了座位。

乔七把信纸从语文书里拿出来,塞进口袋。男同桌突然发出一声嘀咕:“……早该这样。”

乔七一怔:“姜拾忆,你说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男生脸一红,迅速埋首进了自己的复习题集里。

02他的目光总在她身上,从过去到未来,她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看向别人

一句嘀咕,让原本没什么交集的同桌突然开始多了存在感。周五最后一节口语课,金发碧眼的外教Dave在问了乔七的名字之后又问她的同桌,随即操着一口非常普通的普通话说:“哇哦,乔七,姜十一,我懂,七means seven,十一means eleven。你猛两个一对,Seven-Eleven。”

全班哄笑。乔七还没觉得怎么样呢,姜拾忆的脸却一下子红了。

放学后,她嘟着嘴把这段插曲讲述一遍,身边浑身洒满金灿灿夕阳光的少年扶着单车把手,含笑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她一怔:“夏铭喆,你干吗?”

“七七长大了。”他温柔地说,“有男孩子喜欢了。”

——才不是,说不定只是姜拾忆同学的面部色调控制器坏了,乔七不无恶意地想。她的目光落在夏铭喆清秀的面颊和纤长的睫毛上,心里微微喟叹。

他才是真的长大了。青梅竹马的小哥哥,已经成了小茹含羞带怯想要接近的对象。不,不只是小茹,同班的其他女生在看到他来接自己放学时,也无法把炽热的视线挪开。

在那种目光里,她骄傲,却也畏惧。乔七与夏铭喆,就像简·奥斯汀笔下的爱玛与奈特利先生。相识多年,少年总会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也总会在她做错事情时毫不包庇地批评指点。他的目光总在她身上,从过去到未来,她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看向别人。

这样优秀的人,总会有无数女孩凝望,而她无法控制不让他回望,不是吗?

帆布鞋踩着一地碎金的余晖,乔七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口袋里信纸的形状。

——在信的末尾,那与她一模一样的笔迹这样写道:直到今天,我最最后悔的,不是认识了小茹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朋友,而是后悔我为什么要认识夏铭喆。

最最后悔的……是认识夏铭喆。这个青梅竹马陪她长大、保护她包容她的男孩。

可,为什么?

03无论未来能不能改变,我都想去改变,只要是好的

在疑惑、期待与忐忑里,乔七收到了第二封来信。

二十六岁的她没有在信里作出回答,而是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譬如这一次摸底考,乔七完全不必紧张,因为她会一如既往、稳稳地排在班级前列。

因为这个缘故,考试那天她接到同桌递来的卷子时,突然产生了一种“手持攻略打游戏”的上帝即视感。估计是表情太过诡异,同桌不可避免地吓了一跳,不无担忧地问:“乔七,你没事吧?”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过来,想要探探她有没有发烧。女生一呆,为额头上突然多出的冰冷触觉向后缩去。同桌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冒昧,脸一红,匆忙去笔袋里掏圆珠笔。掏了三下,掏出一支圆规,看也不看就往试卷上戳去。

乔七好不容易才憋住了到嘴边的笑声,低头开始做题。对于向来成绩优秀的她而言,试卷没有什么难度,一直顺顺利利地做到最后的大题——作文,她停下写得有些酸胀的手,微微蹙起了眉头。

《选择》。

刹那间,乔七脑海里掠过一句话——人生就是一个树形的嵌套结构,每作出一个选择,就是选定了一条分支,而另一种可能,就会永远溟灭。比如此刻的乔七继续写作文,她就会完成这场考试;而她如果选择不写,那么这场考试……

那么这场考试,她注定不会像十年后的来信中说的那样,一如既往地、稳稳地排在班级前列。

女孩子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突然醒悟——未来,并不是不可改变的。就像她已经提早知道了小茹真实的一面一样,十六岁的乔七的未来,已经同二十六的乔七形成了某种空间的裂隙。

二十六岁的乔七,是十六岁的乔七经过数以亿计的选择之后形成的产物。一旦其中有了改变,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让她受到影响,甚至……消失?

女孩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同桌猛地放下笔:“老师,乔七不舒服!”

“谢谢你,姜拾忆。”躺在保健室柔软的床里,乔七闭上了眼睛。男生见她似乎睡着了,轻轻伸手掖了掖被角,然后微微红了脸,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考试顺利吗?”放学路上,夏铭喆推着单车,转头温和地问乔七。女生嚅动了一下嘴唇:“……嗯。”

“那就好。”

她低下了头,心里觉得狼狈。只是不愿叫他失望,便撒了这样大的一个谎。但她要怎么坦诚相告?说自己收到了十年后自己的来信?说自己担忧未来的那个自己会消失?说二十六岁的乔七最后悔的是与他相遇?

……她无法开口,只能沉默。

“乔七!”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夏铭喆转过头去,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五官端正的脸上晃晃悠悠架着黑框眼镜的男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一边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一边看着乔七,眼神里带着关怀的温度。

“你好,是小七的同学吧?”夏铭喆礼貌地问。男生的脸一下子红了:“嗯,啊,我是姜,姜拾忆。”

夏铭喆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那个Eleven。他转头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乔七,却听姜拾忆急促地问道:“你,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女生干脆利落地说,“再见。”说完,她抓住夏铭喆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副模样,他简直熟悉到了骨头里。她把他的船模打碎的时候、她没考好央求他签上模仿父亲签名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他知道,那叫——心虚。

“小七,这样多不礼貌。”夏铭喆淡淡地说道。乔七仰起脸来,神情有一刹那的脆弱,像一支锐利的箭矢,扎进了少年心里。

“阿喆……你说,被我们作出的无数选择所决定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少年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女孩苍白的脸颊,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明天是周六,小七,你有空吗?”

家附近的影院上映了一部听上去就晦涩难懂的电影——《星际穿越》。

周六的傍晚,偌大的IMAX厅前已经挤满了人。夏铭喆穿着白色T恤与浅色格子衬衫,怀抱可乐和爆米花,站在人群里,已经是一枚发光体。

青春少年,意气风发。

乔七下意识地理了理鬓发,一步步走过去。白色的短裙在大腿处拍打出心跳的频率。

这是一部极佳的影片,有人看懂了时间与黑洞,有人看出了父女情深。影片开始的节奏比较慢,乔七尚有空暇偷偷瞥一眼身边侧脸都美好无比的少年;当剧情展开,她就再也无暇他顾,双眼直直盯着22米宽、16米高的巨大屏幕。

抛开科学的外衣,这确实是个简单的亲情故事。父亲库珀为了女儿墨菲能够活着,操控着时间回到过去,用摩斯密码暗示她改变命运。就像二十六岁的乔七,寄来穿越十年的信件。

二十六岁的乔七,怀着莫大的善意和期盼;那么十六岁的乔七,不该患得患失,应该真正地去改变自己的未来。

电影散场,她还坐在原位沉默。身边的夏铭喆静静陪她坐着,轻声问:“小七,你在想什么?”

她回答:“无论未来能不能改变,我都想去改变,只要是好的。”

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释然,伸手摸摸女孩的头顶,微微一笑。

04相识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爽约

秋天悄然结束,冬季运动会拉开了帷幕。这是学生们最喜欢的日子之一——不用上课,不穿制服,还可以看到其他人与平日全然不同的“野性”一面。

乔七从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站在走廊窗边,望向洒满阳光的操场。有人在奔跑,有人在打球。就像来信中所说的那样,这一次运动会的女子2000米全班无人报名,于是老师把她叫了过去。

“你腿长,身体素质也好,又是班长。”班主任这样说,“要做个表率。”

“不要做什么表率,”二十六岁的乔七在信中这样说,“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很不擅长呼吸,跑500米就会岔气。”

她没有详说这次运动会的情况,只说“那是我少女时代最狼狈最惨烈的回忆之一”。于是,乔七鼓起全部的勇气拒绝了:“对不起,老师,我真的不行。”

在班主任明显失望的眼神里,她退了出来。虽然脸颊发烫,心情却是无比轻松。如果她真的可以做到,那么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去做;但她做不到,那不是努力,而是逞强。

英文课上,班主任痛心疾首地以集体荣誉感为题进行了思想教育,最后问道:“谁愿意参加这次女子2000米跑?不要求拿第一,尽力就行了。”

全班一片沉默,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乔七身上。女生始终垂着头,微微咬着下唇。突然,身边的男生猛地站了起来:“老师,我想推荐一个人。”

乔七愕然。她的目光扫过同桌,又掠过斜前方小茹那张看好戏的脸,正在组织拒绝的措辞,却听同桌说道:“每天上午最后一节下课,我都看到有位同学从教室跑到天台,速度快、耐力好。我想推荐这位同学,小茹。”

乔七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同班同学顿时七嘴八舌地嘈杂起来——“体育课长跑也是领头的……”“放学轮到她值日,也跑得最快……”

班主任咳嗽了一声:“小茹,你愿意为班级争光吗?”

小茹苍白着脸站起来,缓缓点了点头。同桌坐下来,乔七低声说了句“谢谢”。

男生的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运动会当天,乔七被小茹堵在教室里。窗外啦啦队的呐喊声和广播里“XX比赛即将开始,请参赛的同学到体育馆前集合”的声音,都显得无比遥远。小茹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扬声问:“姜拾忆他,是听你的话才这样做的吧?”

乔七淡淡反问:“小茹,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恨到在背后诋毁我?”

广播开始集合女子2000米跑的选手,小茹一边走向门边,一边发出一声抽泣:“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这样优秀?为什么让我永远做背景?”

她背过身去,白色的运动裤上有一团血色的痕迹。乔七微微皱眉,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罢了,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今天穿的是跑步鞋。

命运大约是可变的,只是它很执拗,并不愿意轻易被改变。乔七一边在赛道上匀速奔跑,一边这样想。

右下肋部习惯性地传来疼痛。她逼迫自己调整呼吸,脑内不自觉地又回忆起方才那一幕。

起跑点前,小茹挤在人群中做着准备运动。有女生发现了她裤子上的血迹,对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小茹不明所以,局促地四下张望,肩头却倏然披上了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

“姜拾忆,你带她走。”乔七女王般地挥了挥手。小茹顿时醒悟过来,脸涨得通红:“乔七……不用你帮我!”

“我不是帮你。”她说,撸起袖管开始热身,“只是想向你证明,我并不是什么都优秀!”

她确实不优秀,混在最后一个梯队里极为艰难地到达了终点。掌声与喝彩,都是属于冠亚军的;只有姜拾忆,伸手过来扶住了她。

“走两步。”他说,乔七很想破口大叫“让姐歇会儿”!但理智上终究知道他是好意,慢慢地踱了几步,顺便向他道了一声谢:“谢谢你的外套。还有刚才陪我跑最后几圈。”

男生的脸微微发红,“嗯”了一声,很快又在女生问及夏铭喆时变得有些慌乱:“那个接你放学的男生?没,没来啊。”

乔七蹙起眉头。在下决心帮小茹跑2000米之后,她给夏铭喆打过电话,他明明答应会来。相识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爽约。

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她最艰难的时刻,总有他陪在身边,但今天没有。来信中所说的“直到今天,我最最后悔的,不是认识了小茹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朋友,而是后悔我为什么要认识夏铭喆”,像魔咒般击中了她的心。

那个未来的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了这句话?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二十六岁的乔七,请你回答我。

05你很好。你变得很好。可他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改变

白色的信纸在抽屉里摞成了厚厚的一沓,乔七合上抽屉,拔下钥匙,快步向屋外走去。

三年的时光淬炼,在二十六岁乔七的引导下,一点点细小的改变累积成了今日的她。带着优秀的成绩、积极的心态、极佳的人缘和人人称赞的口碑,她考入了夏铭喆所在的高等学府G大。

十九岁的乔七,不失少女的青春天真,却有极为成熟的一面。像刚刚绽开的鲜美花朵,却有着优雅的、不畏风雨的茎叶和灵魂。

小茹避着她已经很久,虽然有几次乔七想要主动找她搭话,但都以失败告终。她知道那是少女的自尊心,于是放弃了,把她当作一个点头之交的同学。

但就是这样一个点头之交,却在高考结束后的最后一次返校时走到她桌前,深吸一口气:“我有话对你说。”

小茹要说的话很短,却大大出乎乔七的意料。她说:“那个接你放学的男生,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她说完话,见乔七发愣,便一扬下巴往外走去。倏然,一股力量将她拽了回来。

教学楼天台,风肆虐袭来,阳光却灿烂无比。乔七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脑海中浮现出当年躲在阴暗里偷听的自己。无论小茹的举动有多不对,自己也并不光彩。明明是好朋友,她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问一句“为什么”。

此时此刻,她再不愿误会,所以她问出了口。

小茹手抚着天台的栏杆,反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天台是小茹最放松最不需要伪装的地方,亦是她们一切矛盾的起点。

“乔七,”小茹顿了顿,放低了声音,“我的确是在这里说过你的坏话。可那时候我是一个人……我没有对别人说。”

是一个人……所以她从未听见过第二个人的声音。是一个人……所以她并没有真的骗她。

一种酸涩的感觉填满了胸腔,让乔七的眼前有些模糊。小茹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想再跟你挽回友谊什么的,只是……只是希望你能离那个男生远一点。他不是好人,他那天问我……问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夏铭喆,不是好人。

天然相悖的两个辞藻,却在小茹的唇齿间那么笃定而清晰。有一刹那,乔七几乎就要相信。

可是不会的。那是夏铭喆,是青梅竹马陪她长大、保护她包容她的男孩。他怎么会轻易看向别的女孩子,何况是与她明显不睦的那个。

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怎么不会?从高二开始,他就渐渐地疏远着自己。何况,他是二十六岁的乔七最最后悔遇见的人。

惶然无措地走下天台,她浑然未觉自己的身影已落入旁人眼中。

姜拾忆的座位紧靠着最外侧的玻璃窗,可以轻易地看到天台那一边的教学楼和相连的通道。半个小时前返校结束,他正准备背上包离开,恰好看到乔七拉着小茹出去。本想跟上,又觉得不妥,于是坐在夕阳晚照的教室里一边背诵英语一边等待。

直到此刻。

乔七是独自出现的,脚步微微有些踉跄。顾不得太多,少年一脚蹬开座椅站起来,向教室外跑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女生面前,他轻声问:“没事吧?”

女生仰起头。面前男孩子剪短的黑发,像绒毛一样支楞在俊秀的脸颊旁。黑框眼镜换成了隐形,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眼。那个叫Eleven的、动不动就脸红的同桌,已经长成了一个带着光芒的、优秀的男子汉。

真像……真像曾经的、她仰望着的夏铭喆。

乔七并未发现自己一直在战栗,而姜拾忆体内名为隐忍的那根弦终于崩裂。他伸出手来,轻轻地却也不容置疑地放在女孩肩头,将她拉近自己的胸膛。

“不要难过。”他说,“你很好。”

笨拙的安慰,却触动了乔七的泪腺。她已经不再是二十六岁的、有很多遗憾和后悔的乔七,可她能做的还是那么有限。她改变得了自己,改变不了留不住夏铭喆的命运。

你很好。你变得很好。可他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改变。

06只愿另一个平行宇宙里的你,可以忘掉遗憾,非常幸福

最后一封来信,是乔七在大学收到的。刚刚拿到,她便迫不及待地拆开——

十九岁的乔七,展信佳。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手有些发抖。或许是因为今天在咖啡馆遇到了那个人的关系。你猜他是谁?如果回答“夏铭喆”,那么亲爱的、十年前的我,你终究还是没有被改变,终究还是要伤心一次。

是的,夏铭喆。我永远记得,六岁时他搬到隔壁屋子,端着夏阿姨做的好吃的蔓越莓酥,笑眯眯叫“小七,来吃”的样子;我永远记得,高中时代他接我放学,会默默走在有车辆来往的那一侧;我也永远记得,大学一年级末,我发现他和小茹在一起时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小茹知道我所有的秘密,知道夏铭喆是此生对我最重要的人。她跟他表白,而他竟然答应。如果我姑且可以自恋地以为自己在阿喆心目中尚有一席之地,那么只能以“真爱”二字解释他们的爱情。真爱是无敌的,哪怕拦在中间的是公主,也会变成人人唾弃的巫婆。

可是不是。半年后,他们分了手。小茹直到现在还是单身,而夏铭喆很快又有了新的女友。

你大概不信……我也不肯相信。可是今日今时,我又看到他臂弯里依偎着一个漂亮的女孩,甚至不是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看着他脸上依旧温润的笑容,听他说着自己过得很好,我维持着礼貌的笑,心脏却好像破了一个洞。很久很久以前那里就是空的,如今却好像又被撕开了一些。

以前我并不知道,难受到了极限,还可以更加难受。

好在,我的先生很快赶来,拉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驱散了我心头的冷意。

此刻,写下这封信,我没有别的期盼,只想对你说——

不要悲伤,我的十九岁。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愿你比我坚强。

PS:这是我的最后一封来信。我所能引导你的,已经做完;我所能帮你的,也已经结束。我相信十九岁的乔七,会活得比我更好,更精彩,更没有遗憾。记得,你不是一个人。我在看着你,永远,永远。

或者是心灵相通,乔七在念到信的末尾时,竟不自觉地一阵心悸。难以言说的痛楚和酸涩在胸口炸开——她不在了,继夏铭喆离开之后,她又失去了一个陪她成长的人。

不过,还好,她没有消失。即使十九岁的乔七与二十六岁的乔七永远是两条彼此相望的平行线,但能够相望,大概也是一种幸福。

她不是一个人呢。

大学室友的电话突然打来,告知她下午的物理学选修课临时换了教室。室友通知完毕不忘吐槽:“乔七你一朵中文系系花,为什么要选修物理学系的课受风吹雨打?”

乔七笑着道了谢,挂上电话。今天物理学选修课的主题是“平行宇宙”。有人说,不同的平行宇宙可能处于同一空间体系,但时间体系不同。虽然有时通过一些偶然的事件,两个宇宙能相互感知对方的存在;但一般而言,仍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只愿另一个平行宇宙里的你,可以忘掉遗憾,非常幸福。

07对她来说,世界上最温暖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看着你”

因为最后一封来信,乔七在学生会见到夏铭喆女友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失态。女孩姿容妍丽,却在见乔七与夏铭喆打招呼十分熟稔时,装作不小心地狠狠踩了乔七一脚。

乔七全然没有防备,低低“咝”了一声。夏铭喆看她一眼,轻轻揉了揉女孩的长发:“调皮。小七你没事吧?”

乔七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就在此刻,姜拾忆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脸涨得通红,眼睛直直盯着夏铭喆的女朋友。

那绝非一见钟情、羞红双颊;倒像是生了很大的气。乔七的心一软——不论如何改变,同桌对她维护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夏铭喆坐下来,一一介绍:“乔七,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今年中文系大一,负责学生会外联工作;姜拾忆,也是市重点G高毕业,经济系大一,负责学生会财务方面。”他说着,自己莞尔,“他们一个七一个十一,在一起就叫Seven-Eleven。”

乔七垂下睫毛,在众人略有些发涩的笑声里跟着扬了扬嘴角。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姜拾忆的脸却红了,双眼瞪着的对象,从夏铭喆女友挪到了夏铭喆脸上。

脸红还能瞪人,乔七想,他倒是进步了。

会议结束,乔七踩着一地碎金似的夕阳向宿舍走去。通往女生楼的拐角处,她不期然地遇到了正在说话的夏铭喆与他的女友。

少年已经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上,带着温润却疏离的笑容,言辞温和地说道:“小景,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有人欺负乔七,那就是在欺负我。”

他没有看见背后的乔七,一如他没有看见面前女孩猛然阖上的眼里的泪水。夏铭喆拍拍小景的肩膀,向前走开。小景重新张开眼睛,瞪着迎面而来的乔七:“你满意了吧!”

乔七没有回答,径自走开。他的维护让她感动,却不再让她心动。就这样吧,让我们彼此做对方所怀念的记忆,亲如兄妹,又平淡如水。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当难受涌进她的身躯,心里却仿佛重新注入了一股力量,带着新生般的喜悦和释然。因为有一个人,注视着她,鼓励她坚强。

不,不是一个,是两个。

“我,我一直记得,刚进高中的时候,我中午忘记带钱,不敢去食堂。后来你发现了,可是已经过了饭点,你硬拉着我翻墙出去吃了一顿小灶。”姜拾忆的眼睛微微闪着晶莹的光芒,“从那时开始,我就看着你……看着小茹对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很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所以我努力,努力考上G大……乔七,我还会看着你的,一直看着你……”

乔七轻轻地笑了。

对她来说,世界上最温暖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看着你”。

姜拾忆的脸微微红着,乔七看得到;但她没有看到,少年的眼眶也是微微发红的。他背负着一个如此沉重的秘密,他可以看着她,而另一个人却永远不再能。

08记得,你不是一个人。我在看着你,永远。永远

高一的秋天,乔七身上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她当上了班长。第二,夏铭喆考上大学,接她放学。第三,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十年后、二十六岁的自己写来的信。

那一年的秋天,夏铭喆身上只发生了一件大事——他被查出患有肝癌,理想状态下,只有大约五年的生命。

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开始着手准备以后的事。因为不能陪伴自己最重要的那个女孩到老,他开始以二十六岁的乔七的口吻,给她写信。

夏铭喆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又对乔七了解得事无巨细,所以女孩子根本没有怀疑。为了完成信的内容,他借接乔七放学的机会,接近她身边的人。包括小茹,包括姜拾忆。

他帮助乔七成长,也帮助她忘记他。直到有一天,她在看到他所谓的“女友”却没有露出哀伤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他跟着母亲坐上飞机,去了医学更为发达的国家做最后的治疗。对外名义是出国留学。

乔七笑着送他走,身边站着替她挡住大风袭来的姜拾忆。他笑着朝她挥挥手,背过身去,眼泪落下。

不过,夏铭喆并没有什么遗憾。正如他信中所写的那样——

我所能引导你的,已经做完;我所能帮你的,也已经结束。我相信十九岁的乔七,会活得比我更好,更精彩,更没有遗憾。记得,你不是一个人。我在看着你,永远。永远。

编辑/眸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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