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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食

2015-05-30傅汉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7期
关键词:鞋匠餐桌家具

傅汉林

小鸟觅食,跳跃于树尖;猛虎觅食,蹦腾于山涧;蛟龙觅食,遨游于江海;野狼觅食,彻夜苦守;人类觅食,奔走于四方。

觅食者,不易也。

鞋匠的情怀

老鞋匠以修鞋为业,不知其姓名。鞋摊就摆在我家附近,一家老商场对面马路牙子边。修过几次鞋,知道他老家是湖北黄陂,到江汉油田做补鞋营生快二十六年了。

之所以念叨起他,感于其守时诚信。也算是“道在民间”的一位践行者,不像而今,浮躁的人是大多数,看到讲诚信的少数人,倒成了稀罕之物。

老鞋匠六十岁上下,一副假皮子做的围裙,干活时蒙在胸前,搭在膝盖上,一铺就是一整天,难得离身。小马扎一坐,蹲在鞋摊前,低头翻找鞋子破烂的“病根”,粘胶水、扎线头、帮鞋底、缝鞋面,敲敲打打、割一块皮补一条缝,手动扎线机的针头,上下翻飞,点头如捣蒜泥,直线曲线,鞋里鞋外,鞋底鞋面、鞋跟鞋帮。庖丁解牛,是把牛从整体变成一个个分支,鞋匠是把一整张平平展展的牛皮,再还原了、包好了合到顾客的脚上。行当不一样,道理一样,都有一种技术熟练后,得意地成就了“道”的感觉。一双破鞋递给鞋匠,一双好鞋递回顾客,像一位认真而高明的外科手术医生,尽量延长鞋的使用寿命。

老鞋匠日晒风吹,面色黧黑,倔强而坚强,矮瘦个子,头发支棱,丝丝白发夹杂黑发,一件衣衫,是上世纪80年代流行的粗蓝布料,洗得倒还干净,黑眼珠不大,闪烁着神采。

冬天下午六点,天黑得早,天上飘起毛毛细雨,我以为他已走了,没想到还在摆摊的老地方,专门等着我。小马扎、小凳子、手摇扎线机都收得干干净净,破油布盖在三轮车上,是收好摊早就要走的架势,但人仍站在路边坚守,等着我来拿补好的鞋。

“你说是六点来拿鞋,你不来,我还真不能走。”鞋匠说。

我感动于老鞋匠的执着、诚信、坚守,递上修鞋的几元钱和该说的“谢谢”!看着老鞋匠淋湿的衣服,我心中含着歉意,更感动老祖宗留下的“诚信”的传统美德,以及坚守这一传统美德的一个人或者一代人。

曾经和老鞋匠聊天,他家中兄弟姊妹较多,家乡所在的小镇属于山区,本来就田少人多,兄弟长大成家各立门户,分老房子时,家贫房少,他不愿和兄弟争,就主动让出了房产,带着老婆孩子来油田打工了,一晃就过去了几十年。

打磨工的耐性

小伙子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石材和瓷砖打磨工,我至今不知晓其大名。因为他讲几句四川话,我姑且称其为“小四川”。

“小四川”二十岁上下,褪了色的黑旧羽绒服,连底色的黑都看不太清楚了,乍一看,甚至觉得有些反白,像刚从乞丐身上扒下来,或刚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裤子也一样,穿得松松垮垮,一看就是农村来的打工者。因为我也是农村出来的,见到他,没有嫌弃之意,倒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家中厨房里的灶台要扩大一圈,灶台是用水泥固定的,挪不动,只好将原来的厚厚大理石板和瓷砖,整体从内部割掉一圈,有较大的难度和工作量。

艺高人胆大,“小四川”没带防护手套,如三国时的大将许褚,“赤膊”上阵,脸上也不带防护粉尘口罩,递给他一个口罩,“不用,习惯了。”他扭过头,黝黑的皮肤,嘿嘿一笑。

他徒手牢牢抓住打磨机的手柄,砂轮“呜呲、呜呲、呜呲……”咆哮起来,像森林里的野兽搏斗时发出的嚎叫声。“小四川”紧握切割机,就像杀年猪拼命摁住死命挣扎的大肥猪的猪头一样,其声也大,在关上门的小小厨房空间里,其景也吓人,随着砂轮飞速旋转,满厨房笼罩在大理石板和瓷砖灰末的海洋里。灰太大,人睁不开眼,已完全不能呼吸,头发、身上,全是厚厚一层灰,“呜呲、呜呲、呜呲……”,“呜、呜、呜……呲、呲、呲……”打磨机切割厚厚的大理石板材,发出震耳欲聋的打磨声,火花灰尘四溅。打一会儿,打磨工就冲着北面小窗户开一点缝隙,窗外正北风呼啸,他和呼啸的北风以特有的方式交谈。

“呃、噢……嚯、嚯、嚯、活、活……”“小四川”吐出鼻腔、口腔和肺部的废气,压低嗓音,闭嘴发出沉闷的吼声和吐气声。

打磨一会儿,停一会儿,再把打火灶搬上去,比一下尺寸,来回折腾七次之多,旁边看的人都有点气馁了,但“小四川”依然顽强坚持,毫不气馁。可能气馁也没办法,活计已接下来,工钱也已谈妥,三十元钱,就为这三十元钱,他也要坚持干下去的。

最后的两遍切割打磨,“小四川”嘴里不停地念叨:“还差一点,今天见了鬼吧,还在掰我……哦,快完了,快好了!”

半小时后,打磨机终于停止了转动,“小四川”从头到脚似雪人一般,不过不是洁白的雪,是满头满脸扑满了的石头细末与粉尘,而在厨房地板和灶台上蒙的旧报纸上是足足三厘米厚的粉尘呀。

“小四川”的拼命和耐性不值得赞扬,但其精神令我折服,这个意识、那个传统,在他付出的艰辛打磨劳动中,全都黯然失色。我只能在心中祝福他,在以后的劳动中,多注意身体,更要注意安全,遗憾的是,他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我也没有。

送家具工的憨直

这是一个普通的送家具工。面庞是健康的红高粱色,长脸,花白的头发,身材中等偏瘦,刚过半百之年模样,眼神麻木,话不多,看模样,也是经历过风霜洗礼的人。他开着电动三轮车四处送货,有人定制好家具,他就负责把家具送上门。

在店里,挑好了精美的原木餐桌,我生怕碰坏了哪个地方,亲自动手,招呼送家具工一起抬上他的电动三轮车,看着他那麻木无言的表情,我的高兴劲陡然降了温。

“什么地方?五七厂,那个地方快三十公里了,我的车快没电了,估计去不了了。”送家具工面无表情的言语让我心焦,一想起精美的原木餐桌摆在餐厅里的场景,我巴不得一下子就扛回去呢。

“您就试一下吧,就这么一点路,我也不坐您的车,不增加您车的负担,我坐车先赶回去,在五七厂消防大队门口等您来。”

好说歹说,送家具工勉强答应,时间已是冬天下午五点多了。

我急忙先坐车赶到五七厂消防大队门口,耐心等着餐桌送过来……

下午六点多了,天开始黑下来,餐桌和人都还没见影子。

突然我想起来,从城区家具店到五七厂的路上,接近中点的地方,一座桥梁正在维修,已经断开一周了,那可是跨越东荆河的交通要道,一旦不通,人都难得过来,更别说电动车带着餐桌,折回去,另走一条路,但要多绕十几公里,估计今天是送不过来了。因为当时和送家具工交流少,我也没留他的手机号,要绕路走的信息难以通知他,况且他说电动车的电已不足,加上这一绕路,只怕是今天来不了了。

边想,边心里打起小鼓,抱着再等一等的想法,我继续在路边站着。晚上快八点,送家具工和他的“小蜜蜂”终于嗡嗡叫着来了,驮着那美丽的餐桌。我忙将那要绕路和他车没电等一大堆疑问一股脑儿向他询问,他那麻木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在那还没有完全黑透的冬夜里,满脸的欣慰,连路人都可以感觉到。

“是在修桥,路已不通,我还不知道,到了那,才晓得,没得回头路可走了,天也黑了,有得法,我从桥下一条便道,翻过两道堤坡,慢慢推过来的,还好,过来了。我看一些骑自行车的都不好过河呢!”

跨过东荆河大桥两岸的连堤坡,有三千多米长,他走桥下所搭的绕行临时便道,绝不会少于这个距离,我无言了,只和他一起慢慢卸下餐桌。

送家具工说:“你先忙,明天还要送货,我先走了。”扭头就回了。

我没有看清他是骑着电动车,还是推着电动车回去的,可能他的文化也不一定很高,没有过多的言语,连姓什么我也没来得及问,像这样的事,他也可能常遇到。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古代将士出征的原则。送家具工大可不必拘于此规则,送不到返回了,钱就拿不到,顶多挨老板的两句剋,第二天再送呗,仅此而已。他“一根筋”到底,到底是为守市场信用,还是为工钱使然,还是尊重守时的品德,或者都不是……我不得而知,但老人憨直的品性,我至今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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