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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抱抱

2015-05-30张子曦

都市丽人 2015年7期

张子曦

和考古一样,一切对往昔美好的追索都是有意义的。拨开时间的尘土,我们能更清楚地看清彼此的爱

是怎样一如当初。

航班误了点,闻可晴撑着眼皮等到登机才敢睡,待到一觉醒过来,外面早已换了世界。

近1500公里的距离,使得高楼林立、人潮拥挤的摩登社会被远远抛在了身后。此刻,22点15分,这个夜晚的中原城市已经落起细雨。她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早已预订的酒店。

洗过澡,闻可晴斜靠在床沿,心不在焉地看一档本地新闻节目的重播,说本地的万花庄,有村民盖新房,往下挖了几尺,地面塌方,居然掘出唐三彩,目前已有考古队入驻,据初步判定,这是一处晚唐时期的大型地下室。

紧接着就是现场的采访,画面上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高瘦黝黑,胡子拉碴,满脸的疲惫,只有棱角分明的轮廓和闪着光芒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神采。

而这神采,恍惚间竟是熟悉的。

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闻可晴慢慢地坐直了,涣散的神经骤然间紧绷起来,她开始注意到屏幕下方的字幕:考古专家,温衍。

闻可晴上一次见温衍,对方全然不是这样的。

他细皮嫩肉,西装革履,像唐三藏从唐朝穿越过来,一副“用尽余生做暖男”的模样——但那毕竟已是两年前了。

两年前她站在他家小区门口,说一句“你下来”,对方就噔噔噔地跑出来,笑眯眯地问:“想好了?”

那是晚春清晨的6点半,他只穿一件薄T恤,一脸难以掩藏的笑意。

闻可晴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昨晚他给她披上的西装重新披回到他的肩上,然后用力抱住他,听这个人宽厚的胸膛里心脏在坚实有力地跳动。

然后她说:“谢谢你,阿衍。但是不行。”

温衍站直了,眼神慌乱,“晴晴,怎么了?”

她放开拥抱,“阿衍,你30岁,工作稳定,人格独立,结婚当然是好事。可是我26岁,青春正好,万事皆有可能,不能就不清不楚地为妇为母。”

温衍不怒反笑,“不清不楚?”

“是,不清不楚。对自己,也对人生。”闻可晴往后退一步,“就这样吧,你换个人结。”

两年前,闻可晴就是这样潇洒地甩掉前男友温衍的。

当然这都是旧事了。照理来说,作为主动选择的人,她并不该如此介怀。

只是这天晚上,她在暴雨声中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熬到清晨时,她推门跑出去,踩着水洼去打车。出租车沿着山间公路跑足两小时,最后终于停在了万花庄。

村路狭窄,司机又等不及要回城,不肯再走。闻可晴只好下车自己找过去。

刚落过雨的山村泥土芬芳,但对一个步行者来讲,却是巨大难题。

好不容易摸索到考古基地,她拉住一个小伙子打听温衍。那人大喊一声:“温老师,有人找!”

温衍就从眼前的民房里走了出来,正要微笑,忽然一眼瞧见闻可晴,那笑就僵住了,步子一顿,紧接着往回一缩,就返身退回了屋里。

闻可晴急了,踩着沾满泥的高跟鞋往前追了两步。温衍倒又出来了,手里拿着毛巾,面无表情地递给可晴,“先去擦一擦吧,泥娃娃。”

后来可晴坐在他租住的民居里,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温衍用手冲壶给她泡一杯白咖啡,“你怎么过来了?”

闻可晴有点扭捏,“看你。”

“现在你看过了,我很好。”温衍说这话时,衔了一根烟点上。

“不。”闻可晴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你黑了不少,也瘦了。”

“嗯。”温衍似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掐灭烟蒂,又抽了第二根。

气氛尴尬。整整两年,二十几个月,七百多天。一个人的求婚以及另一个人的拒绝,这些像一条鸿沟横亘在彼此之间。

闻可晴早该知道,这注定无法演成一场轻松愉快的老友重逢。

火星烧到过滤嘴,温衍开始点第三根烟。

闻可晴忍不住说:“你从前不抽烟的。”

“嗯。”温衍长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然后他坐正了,直视闻可晴的眼睛,“你来这里跟我说从前,是什么意思?”

“阿衍,我……这两年来一直……”

“你觉得后悔了。”他用反问句,但语气是陈述式的。

闻可晴并不作答,低下头喝了口咖啡,算是默认。

温衍忽然笑了一声,“闻可晴,我倒是很好奇有没有人教过你,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来的。”

闻可晴已觉不妙,但还要嘴硬:“那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不可以啊。”

“我现在结婚没你问过吗?”

这话的意味是什么,闻可晴不是不懂。她愣了两秒,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鼻子泛酸、喉咙发紧,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闻可晴捂住脸,但哽咽声仍不可避免地从指缝间漏出来。

温衍坐着没动,等她哭声渐息,将齊整的手帕推过去,“擦擦吧。”

闻可晴这时候理智回归,背过身去细细擦了脸,忍住抽噎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既然这样……”她站起来,红着一双兔子眼,“那我就先走了。”

温衍还是坐着,只说了四个字:“路上小心。”

闻可晴一走,门口就有人瞅准时机溜进来哈哈大笑,“温哥啊,没看错的话,刚才那是你真爱吧?”“她花了两年终于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人要自己活得清楚明白,才能有好的婚姻和人生。”

温衍说:“别闹,烦着呢我。”

“把人骂哭了你还烦?大仇得报啊!”

温衍抽了第四根烟,狠狠道:“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嘴怎么这么贱!”

“那你跑快点还能追上人家嘛。”

温衍握着拳头吸了口气,站起来正要出门,抬头一看,却发现闻可晴皱着眉可怜兮兮地站在屋檐下,“阿衍,我没车回去。”

温衍的烦躁竟就这么消了,甚至忍不住想笑。

他开车送她回去,路上闻可晴忍不住问:“阿衍,你太太几岁了,干什么的,高矮胖瘦?”

温衍回头瞪她一眼,“谁跟你说我结婚了?”

“你自己说的呀!”

“我是让你问。你问了吗?”

这口气使得她心里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好,那我问问看。阿衍你结婚了吗?”

“没有。人家不肯嫁。”

“那女朋友有吗?”

“没有。甩掉我跑了。”

“哎哟……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啦。”

“好,往后再也不提。但是今天……”温衍靠边停了车,正色道,“闻可晴你得告诉我,你坐两小时车踩一脚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仍然愿意爱我。”即便脸红成番茄,她也要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照实说。

温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不怕我拒绝吗?”

“不怕,这次换我追你。”

“好啊,你可以试试看。”

撂下了豪言壮语的闻可晴说到做到,周五果然订了机票奔赴目的地,哪知迎接她的又是大雨。

她打电话给温衍,说来不及到万花庄了,对方敷衍地“噢”了一聲:“你看着办吧。”

仅仅五个字,可晴—下子觉得意兴阑珊。但半小时后,温衍回拨过来:“你在哪呢,带你吃饭去。”

她毫无立场,瞬间喜出望外,迅速报上地址与对方会合。明明心花怒放,但嘴上还要揶揄:“不是说让我看着办吗?”

“你还有脸说,这就是你追我的态度?”

“我态度可正确了,”可晴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给你买了新衬衫哟。”

“我看看,”温衍拿出来在身上比画了一下,“不是我喜欢的颜色。”

“那我拿去换?”

“算啦。”温衍忍住笑,“只是让你感受一下,我当年追你的时候,你有多么作。”

可晴有点羞愧,“我段数远不止此,最作的时候还让你去找别人结婚呢。”

“嗯。”温衍说,“我都快气死啦。”

“我也快后悔死啦。时间越久越思念,越思念就越后悔。”

“不必后悔,你是对的。人要自己活得清楚明白,才能有好的婚姻和人生。”温衍顿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是这样的姑娘。”

闻可晴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那现在怎么办?”

“嗯?”

“我要多久才能把你追回来?”

温衍啼笑皆非,张开双臂,“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