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冬

一场再圆满不过的拍卖，遗珍各觅新主，对安思远这位“中国古董教父”来说，应该是最完美的谢幕了。这是一场艺术珍品与复杂情感交织的拍卖，感怀、纪念、追捧、明星效应……带着不同的期望，从世界各个角落汇聚到一起的藏家，毫不吝啬地频频举起手中的号码牌，仿佛在用一轮轮高价向前辈致敬。

拍卖早已落下了帷幕，但围绕这场拍卖的火爆和安思远其人的话题始终萦绕在藏界，久久不愿散去。有人说，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对安思远一生收藏的肯定;也有人说，之所以这些遗珍能拍出如此高价，主要得益于安思远的明星效应和拍卖公司的品牌宣传策略;还有人说，这次拍卖的器物未必就是安思远收藏的精品，但大量中国买家无知、盲目的“土豪”心态却将价格抬得过高。

有意思的是，一场成功的拍卖似乎让安思远变得更加神秘了。该如何解读这样一位“教父”级的人物？这就不能忽略他的一个重要身份—古董商。他究竟是怎样一位古董商，他在古董收藏界能获得如此高的地位究竟有哪些过人之处？

一个忙碌的午后，刚刚在北京参加完一场拍卖会的香港著名古董商翟健民先生，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作为老朋友，翟先生与安思远相识已差不多30年了，点滴追忆，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让安思远作为古董商的形象更加鲜活。

眼光—“捡漏”唐代缂丝

回忆起安思远，翟健民先生有着太多感慨，这或许是他熟识的年纪最大的外国古董商了。早在30年前，安思远就经常奔走于香港和东南亚的古董市场，不遗余力购买亚洲艺术品。每次到了香港，安思远是必定要去荷里活道的，因为那里聚集了香港最优秀的古董商，翟先生的古董店也是他必要光顾的一家。

与安思远在1990年的一次生意交往，让翟健民至今记忆犹新。那个时候，翟先生的一位朋友从尼泊尔收藏到一件缂丝作品，幅面并不大，也就一尺多一点，上面的图案是十几只兔子，没有其他纹饰。但这件缂丝的品相并不是很好，用翟先生的话来说，当时感觉就像是一块烂布，很油很脏。朋友将这件缂丝作品委托给了翟先生，希望能以3万美元卖出。对于这样一块“烂布”，在当时要卖出这个价格，令翟先生很为难。

刚巧，没过几天，安思远来到了翟先生的古董店里。安思远早就名气在外了，当时的香港古董商只要碰见他来到店里，都会主动拿出一些好东西让他看看的。这天，翟先生突然想起了朋友寄卖在这里的那块“烂布”，便拿了出来让安思远过目。没料到，安思远看后很感兴趣，问了价格后很爽快地就以3万美元买下了。能替朋友解决这个“难题”，翟先生很高兴，当时也并没有多想，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件缂丝作品竟然是唐代的，安思远回到美国后把它卖给了一家博物馆，价格却是100多万美元。

眼光，包括翟健民先生在内很多与安思远打过交道的人在这一点上都是要竖大拇指的。在翟健民看来，与相对传统的英国古董商不同，美国有相当一部分古董商都是“杂家”，瓷器、玉器、铜器、书画、木器等等，收藏涉猎范围很广。安思远就是这种典型的美国“大行”，从这次拍卖中就可以看出，他对很多艺术品类都有收藏，且下了不少研究功夫。“我们在某一类领域是行家，而他是个杂家。”翟健民这样告诉《中国收藏》记者。

抠门还是精明？

多年以来，翟健民先生与安思远的交往很多，在很多门类比如瓷器、陶器、玉器、铜器等方面都有过生意往来。在二三十年前，像安思远这样能在市场上出手百八十万美元的人并不多，对于古董商来说，能与安思远这样的大买家做生意肯定是有诱惑力的。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包括翟先生在内的很多古董商在跟安思远打交道时，却都有一个感受—他很“抠门”。

安思远买东西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常常只还一口价，且价格拿捏得很准。用翟先生的话说：“安思远总会还出一个让人很难受的价格，不高不低，正好卡住嗓子眼。很大一笔钱，不成交也会觉得很可惜，但成交的话也就只能赚一点点。”

还是在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安思远看中了翟先生店里的一块古玉，也是翟先生的朋友寄卖的。寄卖的朋友要卖300万港元，恰巧安思远所还价格也正是300万港元，这可让翟先生犯了难，这么大的一单生意要是不赚钱怎么能做成呢？从晚上10点钟谈到半夜3点钟，安思远是一分钱也不加，而朋友那边也是死咬着价格不松口。“没办法，最后生意还是替朋友做成了，虽然不赚钱，但我就只当一件好东西在我手里把玩过，算是安慰了。”

今天谈起这件事，翟健民先生还是有点哭笑不得。说眼光独到也好，说对行情拿捏准确也好，甚至说“客大欺店”也好，但都表明安思远绝对称得上大行家，而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或者说是精明之处。

名字给价值提升了10倍

凭借着独到的眼光和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购藏，安思远的名气越来越大，在收藏圈里达到了很高的地位，并成为了一块金字招牌。

“对于在大家心目中有着非凡地位的古董商来说，做起生意来就是得心应手的事了，而且他的生意经也和普通古董商不同。”据翟健民先生介绍，早在30多年前，安思远的主要客户就已经是美国一些大型博物馆了，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博物馆主动从他那里寻购艺术品。安思远每每从香港或东南亚地区购藏到一些精品，回去后可能很快一两家博物馆就将它们买走了。像大都会、克利夫兰这些一流的博物馆中，几乎都能找到安思远的身影。

除了销售给博物馆，安思远的很多藏品也并没有通过通常意义上的古董店出售，而是在自己的家里出售或是拿到拍卖场上，或是在艺术品展销会上连展带售。当然，由于他的名气和地位，他的藏品价格自然也要高出许多，但即便如此，慕名求购者也是络绎不绝。

再说到这次安思远遗珍专场拍卖会上，对于安思远藏品非常了解的翟健民先生坦言，其实这些器物并不能算是安思远收藏的绝对精品，因为很多精品早早就被一些博物馆或大行家买走了。此次成交价格如此之高，确实也让翟先生和一些业内人士感到有点意外。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件汉代鎏金铜熊形摆件以285.3万美元的成交价格被著名古董商埃斯肯纳兹收入囊中。而说起这件器物，其实还是早年埃斯肯纳兹卖给安思远的，此次他又拍回是为了留个纪念。而此次这件器物的成交价或许已高出当年买价的10倍了，之所以拍场上争到如此之高，或许其中不乏中国买家频频举牌的原因。

同样是为了纪念，翟健民先生也在这次拍卖中买下了几件瓷器。当然，他没有向很多举牌者那样“疯抢”，用他的话说，只是在合适的价位买下了合适的器物。

在翟健民看来，除了这件汉代鎏金铜熊形摆件，其他诸如佛像、瓷器等很多拍品，成交价格之高是不可想像的，同样品级的器物如果放在香港的古董店里，即使少开五六倍的价格恐怕都是很难卖出去的。“安思远这个名字给藏品的价值提升了10倍不止。”

被神化了的安思远

此次拍卖之所以如此成功，在翟健民先生看来，既得益于安思远的明星效应，也与拍卖公司的大力宣传推广不无关系。据翟先生说，早在拍卖会之前几个月，网络上、信息平台以及他的微信朋友圈里，安思远的名字就开始不断被提及，越来越热，好多收藏圈的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在拍卖中有所收获。但在真正的行家看来，此次上拍的器物除了沾着“安思远”这个名字外，并没有太多的“高大上”珍品，反倒是传来传去、推来推去，大藏家安思远慢慢变成了“神话“一般。

就连安思远的公寓和其中的布置，多多少少也被推向了“神话”。翟先生告诉记者，其实在欧美国家里，多数搞收藏的人家里都是这样的陈设。“一个古老的房子本身就是一件文物，每个角落、每件家具都是有历史风韵的，再摆上一些古董、字画之类的点缀一下，马上就蓬荜生辉了。这在欧美藏家的家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就是一种文化底蕴，并不能算是一个多么出众的特点，只是中国很多藏家还没有习惯这样的收藏方式。当然，这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不可否认，安思远的名人效应让这场谢幕拍卖异常火爆，这其中不乏大批中国买家的大方出手。但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一些器物的成交价格远远高出了实际价值，这也反映出中国买家多多少少还是存在一种盲目追捧的心态，甚至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有点“土豪”气。在翟健民先生看来，安思远的离去诚然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但对我们现在的收藏者和古董商来说，值得铭记的不仅仅是会不会错过买下他所留下的藏品，而是应该多去了解他是怎样一位收藏家、怎样一位古董商，而不是盲目把他神化。他的眼光、他的魄力、他的精明等等这些特质让安思远取得了今天的地位，但只有撇开“神话”的外衣，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这样一位值得敬佩的收藏家、古董商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