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城

第一次，他对我有了回应，他对我说：下周二晚上六点我们学校放映电影《归来》。

我收好行装，扎起马尾，在周二中午抵达西塘。我是个逃兵，在他的世界之外逃得更远。

这是我第二次来西塘，没了第一次的雀跃，把自己当成它相熟的客人。

林林总总的店铺换了又换，石板路不变。走累了，便挑了一家花茶店坐下，烛火在玻璃壶底不断跳动，玫瑰花在水中渐渐绽放开，香气紧跟着从壶口飘散。斟一杯茶端在手心，双眼一直注视着墙上的时钟。五点五十五分，他应该已经进场入座。

编辑好信息“看电影开心”，点了发送。手机屏幕迅速亮了起来，我慌乱的放下茶杯，一片水泼在我手上，很烫，皮肤很快的红了，我却来不及照顾，只想知道是不是他对我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不要这样，像是在监视。

他说，你不要这样，像是在监视。

放下手机的时候，茶已经凉了。纵使它是玫瑰花茶，也无法在冰冷时候让人尝得出一片柔情。它不应该是一杯代表爱情的茶吗，为什么喝起来苦苦的？

走出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万家灯火全都打开，来抵抗这一场寂寞的黑。第一次来时，我遇见了一座半圆的桥，和水面的倒影形成一个恰好的圆，使我觉得一切都可以完满。这次找了很久，没能找到。也许同样的，我找不到对的路，所以走不进他的心。

耳朵被一阵吉他声吸引到河边，一个少年弹着吉他面对水面，月亮也躺在水面静静听。

他弹《拥抱》，唱着“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他弹《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唱着“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河岸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全都安静的坐下，不打扰。鼓足莫大的勇气后，在一首歌结束的间隙，我拍拍他的肩膀，问：“可以弹一首周杰伦的歌吗？”。少年憨憨的笑了，“不好意思，我不大会。”转回头，没再看我。我，大概又被拒绝了吧。

吉他声再响起的时候，身体所有的细胞都苏醒了。那是周杰伦的歌，少年唱：“我们的开始，是很长的电影，放映了三年，我票都还留着。”身旁的人也跟着哼起来，“记得你叫我忘了吧，记得你叫我忘了吧，你说你会哭，不是因为在乎。”月亮散发出朦胧的光，照亮少年。

一曲终了，我已泣不成声。少年收拾好吉他，说今晚就唱到这了。离开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这首歌，是为你一个人唱的。”

原本打算第二天下午启程回家的我鬼使神差的在夜晚时分抵达河边，少年换了一件白衬衫坐在那，身上披着月亮的光晕。我想，月亮爱他。少年弹《爱我别走》，唱着“我没有你的消息，因为我在想你……”河对岸有姑娘听了很久后站起身大喊，“我叫小雪，我喜欢你。”少年的嘴角稍稍牵动，不做回应。他大抵已经遇到过很多个这样的姑娘。等到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剩我一个坐在旁边，“今天不哭了吗？”，他的声音比月光还温柔。“不哭了”，我起身和他一起走一段路。

“谢谢你。”他对我说“谢谢你。”

我吃了一惊，“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吧？”

少年说：“你是第一个除了她之外，向我点名要听周杰伦的歌的人。两年前我还不会吉他，她说想听我弹唱一首《最长的电影》，我终于学会之后，她已经离开了我，我也再没有弹过这首歌。我还以为我早就忘了怎么弹，而原来，我都记得。”

“你知道吗？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舞台上弹唱那首歌，我多希望那首歌他会为我唱一次，可是一次都没有。所以，谢谢你。被你爱过的那个女孩，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我转头望向少年，尽量笑出一副可爱模样，“你看，我现在也可以开心成这样。”

少年抬起手想摸摸我的头，终究垂下手去，“我也相信她现在过得很好。”少年似乎被我的笑容晃花了眼，在眩晕中看见了那姑娘的模样，笑了。他抬头望向月亮，像是完成了一桩心愿。

继续走了一段，发现我们竟住在同一家客栈的隔壁，“原来你也是来旅游的啊？”我重新打量少年，看不出他有任何和西塘不相融合的地方。

“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今天是我在这边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我就会走。”少年用手拉了拉吉他背带。我想，不管他去了哪里，都不会觉得孤单，至少有吉他做伴。

“嗯，有缘再会。”我关上房门，躲进无声的夜。

第二天收拾好行李走出门的时候，我在门上发现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下次你想听歌的时候，希望我们能相遇，你一定也会过得很好的。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真的会再相遇。

我知道很多人擦肩之后再也不曾遇见。

所以，有时收集到的一点点美好会被我们放到无限大，大到我们可以用它来抵挡心口的难过。就像那个少年，已经足够我怀念一辈子。

一个人无法为你做到的，总会有另一个人为你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