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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尔地震:死亡与重生

2015-05-18王鸿谅

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18期
关键词:加德满都尼泊尔灾难

王鸿谅

左:4月25日,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历史地标达拉哈拉塔在强震中坍塌,救援人员正在抢运伤者右上:4月26日,加德满都受灾民众在等待领取饮用水右下:4月26日,尼泊尔中部小镇巴克塔普尔受损严重

我没有去过尼泊尔。2015年4月25日的大地震新闻出来之后,我才开始认真查阅有关这个国家的一切。无数的溢美之词,关于信仰、古朴和淳良。照片也都好看,雪山、寺庙和经幡,阳光下的古老建筑、僧侣和路人都晕染着明丽的暖色调。

印度教是尼泊尔的国教,拥有总人口八成以上的信仰者。尼泊尔的官方统计人口不到2700万,而印度教里的众神,多达3.3亿。这好像构成了描述尼泊尔的基调,它远离现代工业文明,自从上世纪60年代因为异域风情被西方世界发现之后,就成为“朝圣”之地,国民经济完全倾斜于旅游业和服务业。神祇是信仰,也是旅游业的招牌。现实里的贫穷与落后,放在“虔诚者之城”、“回归中世纪”的感悟里,好像也都成了宁静致远的淡泊和超脱。

也许信仰的确可以唤醒内心的平静,但是却无法改变尼泊尔的基本地理位置。全世界最高的10座山峰,在尼泊尔境内可以或近或远地看到8座,这本身已经是一种预兆。我陆续采访了中国地震局所属专业研究机构的3位研究者,他们都对4月25日的这场8.1级大地震造成的损失表示叹息,但没有一个人对于地震的到来表现出意外,原因就在于,这个被称颂的“人神共处之地”,也可以叫作“喜马拉雅地震带”。

板块运动学说已经很清晰地解释了印度-欧亚板块的撞击和活动,尼泊尔刚好位于亚欧板块和印度板块的会聚边界,也就是喜马拉雅构造带。这条长达2500公里的构造带,发育着三条主要的断裂,从北向南依次是主中央断裂、主边界断裂和主前断裂。把这些复杂的名词解释一下,这里就是地壳运动能量释放非常活跃的地方,大地震的发生,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密集得多:1803、1833、1897、1905、1934和1950年,灾难一波接着一波。

如果按照方位来排序,自东向西发生过的大地震,分别有:1950年我国察隅8.6级地震、1897年印度阿萨姆邦8.7级地震、1934年尼泊尔比哈尔邦8.1级地震、1833年尼泊尔加德满都北部8级地震、1505年尼泊尔格尔纳利河8.2级地震、1803年印度库马翁8.1级地震和1905年印度坎格拉8.0级地震,更久远一点,还有1669年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8级地震。

地震研究的几位专家,都不约而同地提醒我去查阅一下尼泊尔的地震历史,我才意识到,这个地方跟台湾地区和日本很像,地震从来没有中断过,5级以下的地震是家常便饭,只不过在国际新闻里从来不是重点。前两年,震感稍微明显一点的地震占据过几次显著位置,但原因是政客们发出了“真希望地震发生在美国”这种不恰当的感叹。

尼泊尔大地震最惨烈的记忆,资料相对最为齐全的是1934年1月15日那次。在这场地震中,尼泊尔最重要的三座古城,加德满都、帕坦和巴德岗,所有的建筑几乎全部被摧毁。研究者们提到的“沙土液化”的灾难景象,也清晰地留在记录里。地震中的死难人数,比哈尔邦为7253人,而整个尼泊尔全境,将近1.2万人。地震之后,甘地到访比哈尔,他把这场灾难解释为天启,“比哈尔地震是对印度未能根除贱民制度的惩罚和报应”。

家园无法放弃,重生的力量就像是永远可以破土而出的种子,缓慢却又延绵不绝地让城市的伤口慢慢愈合,三座古城的杜巴广场上,密集的神庙就这样在一片废墟里一点一点地重生,成为这一场大地震之前灿烂辉煌的模样。如果不是这一场大地震,1934年的大地震即便在尼泊尔,现在也是只存在于老人们心中的久远历史。旅游者们站在重新繁华的古城庙宇前,偶尔也会感叹,也仅止于感叹了。

随着地震学说的发展,尼泊尔的地震观测始于1978年。这也不是单凭本土实力达成的,而是尼泊尔矿业和地质局与法国巴黎大学应用地球物理实验室合作的产物。1978年,他们在加德满都山谷南部边界的Phulhcoki山顶建立了尼泊尔第一个地震台,这个地震台的数据遥传到加德满都,然后由实验室进行分析。20世纪80年代,尼泊尔又发生过两次6级以上的中强度地震,地震观测也因此有了新的进展。1985年,尼泊尔中部安装了一个由5个遥测地震台组成的地震台网,到1991年,地震台网发展到了17个短周期遥测地震台,尼泊尔开始实施一项覆盖全国的地震台网计划,由法国政府提供财政和技术援助,加德满都成立起了国家地震中心。

加德满都老建筑大面积毁坏坍塌,搜救人员正在废墟中寻找幸存者

众所周知,地震预测从来不能准确地给出灾难日期,2015年4月25日北京时间14点左右到来的大地震,在尼泊尔当地时间是12点左右,中午刚刚开始。人们没有得到任何预兆。这两天,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我也找到了几位灾难亲历者。地震到来时,所处位置的不同,决定了他们不同的讲述情绪。

4月26日,印度古城西里古里市的居民在当地足球场暂时避难

相对最平静的朋友小姬,当时正在加德满都机场附近一家大酒店里开会,他们是一个商务行程,节奏排得很满,闲暇时才有机会去集市逛一逛,并不在强烈的“朝圣”感里。大酒店在山坡位置,地震到来时,会议室里有强烈震感,人们往门口奔去,身体已经很难保持平衡,“手机往左甩,身体往右甩”。歪歪斜斜地跑出去,酒店一楼大堂里,都是玻璃被震碎的声音。最令她震惊的景象是游泳池。水深不过1米多的方形池子,此刻却出现了水花蹿起一两米高,水波激荡如喷泉的景象,一起开会的外国朋友亲历过海啸,他说,“看起来就跟海啸一样”。水漫出来淹没了草坪,草坪上还有地表裂开的缝隙。附近的停车场是唯一的开阔地,人们聚集到这里,在接二连三的余震中,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看着远处的一根电缆,判断着余震的大小。余震一直没有停过。4月25日深夜,小姬还在微信里告诉我,“又余震了一次”。她们算是很幸运的,大酒店的结构相对很稳固,大震之后,只有墙角和柱子的轻微开裂。

惊魂未定的马明是在尼泊尔谋生的中国商人,他的店铺在加德满都泰米尔地区,也就是游人最为集中的繁华商业区。他目睹了附近建筑物的瞬间坍塌,烟尘、砖石、瓦砾、尖叫、哭喊。在电影电视里司空见惯的灾难景象,真的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他的最真实感受是,“大脑空白,手脚冰凉”、“一辈子的意义,好像就是这一秒还活着就可以”。比起物质上的损失,他庆幸的是自己只有轻微的擦伤,简单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即便是在加德满都,现实的医疗条件,也是一个不能多想的问题。

灾难之后,大家必须面对的是医疗和生存问题。我去过2005年巴基斯坦地震的现场,从GDP的比较来看,我大概也能想象到尼泊尔的状况。对于受难的普通尼泊尔民众来说,这场灾难,就是对生命韧性和忍耐力的考验。1934年他们的祖父辈、父辈经历过的一切,如今,他们必须同样面对,这就是出生在喜马拉雅南麓地震带上的宿命。

宿命之外,遭遇险境的还有外来客、各国旅游者和攀登珠峰的挑战者。每年3月,已经成为攀登珠峰的旺季。这项极限冒险运动,随着技术的进步、防护的完善,越来越得到挑战者们的喜爱。他们做好了各种对于严寒和缺氧的防护,却无法预料到地震引发的雪崩。而雪崩是无法防护的,生死就在一瞬间。但他们又是幸运的,可以第一时间把险情传递出来,他们的社会资源,也可以帮助他们第一时间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和援助。直升机已经第一时间飞去了山麓,正在运送重伤的登山队员。杳无音讯的,是博卡拉到加德满都之间的山区。救援力量首先保证的是城市,是可以调动资源的人们,这就是现实,也是他们必须具备的忍耐力和韧性。

1934年大地震之后,研究者们在论文里判定,如果再来一场大地震,将是尼泊尔的灭顶之灾。不过80年,大地震再次到来。但灭顶之灾的论断,依旧为时过早。人类文明的顽强,就在于从来不会轻易屈服于天灾人祸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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