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罗名强

1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可以为你换个名字，叫“朵儿”怎么样？或者是“豆豆”，我有想过用“丫头”，毕竟我真真视你为女儿，还是算了吧，这太土了。若是依照性子，可以叫“精灵”，想想还是不好听，“果冻”“雅琦”？算了算了，哪怕你拒绝，我希望改成“丢丢”，是的，这并非一个适合女生的名字。

无奈，因为我丢了你，这一失去，便是永远。

哪怕我愿意给你一个最安静、最温柔的名字，依然改变不了你的性子。是的，因为你叫皮皮，调皮的皮，顽皮的皮。

2

我一度把这种调皮理解为自由。

不愿意你成长在拘束之中，无视所有朋友的劝告，一意孤行，我用你最喜欢的方式照顾你，我还没有孩子，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的女儿。

是的，皮皮，你是我的乖乖女。

没有束缚过的你格外聪明，知道我是真高兴还是假生气，会站立行走，会给我拿打火机，而在我需要安静写字的时候，便不再吵闹，蜷缩在我腿上休息。

我无法明白，你如何知道我下班的时间，每一天班车到达的时刻，不用考虑，你一定在楼下等我，张望着走过的每个同事，直到我出现，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迎接我回家，那一刹那，会洗刷掉我所有的疲惫。

第一次离开你，是去山里给希望小学送物资。三天后，我归来，你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照顾你的朋友说，三天，你没有吃一丁点东西，不管任何的美食，你都没有兴趣，只是朝着我离开的路口，就那么望着，整天整天地望着。

谢谢你，如此地在意我。

3

命运乖张，你饱受磨难，第一次你还是六个月大时，那晚我加班，临时送到同事身边。同事小心地抱着你，看到我走，你拼了命挣扎，从怀里掉了下来，折断了一条腿，加了钢钉。最最让人揪心的是第二次，跟朋友一起玩，小朋友要抱你，你不答应，执意从小朋友的怀里跳了下去。不幸的是，小朋友恰巧站在窗口，那是三楼……

我冲下楼，看着你无助地躺在街道上，已然不能动弹，嘴巴开始吐血，眼神里写满了绝望，我心痛得一紧，抱起你冲向最近的动物医院。

把你放在手术台上，止不住地内出血，我极力请求医生，请他一定要努力。我从未如此害怕，抱着你，流下了两行清泪。

与你说话，手掌上突然一热，皮皮，在生命如此危急的时刻，你依然还在安慰我。每每我难过时，你用舌头温暖我的小把戏，现在依然不会忘记。

那一刻，我抑制不住自己，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放声大哭。

万幸，从死神手里，把你抢了回来，用躺了一个多月，一只腿粉碎性骨折的代价。这是苦难，你不再漂亮和优雅，但重要的是，你还在我身边，陪我一起艰难地行走在这尘世，你是懂我的，有你，我才不孤独。

4

你曾伴我到处旅游，撒欢得不亦乐乎，还回到我出生的故乡，认识了一只土狗，并且迅速恋爱。在我眼里，这是不可以同意的事情，皮皮，那是一条没见过世面的土狗，与你根本不是一个种类，门不当户不对，我怎么能容许你们的爱情？

我强横地关上院子的围栏。那几天，你不吃东西，神形憔悴，游荡在院落围栏边缘，只有与那条叫做大黄的土狗远远对视的时候，才有精神叫上几声。

我承认是我太专制，我没能让你好好爱一回，我谋杀了你的青春、你的爱情，如同我的父亲，当年反对我的初恋。

是的，皮皮，我恨过我父亲，我知道，你也恨我，因为大黄被我扔了石头后，我分明看见你幽怨的眼神，接下来几天不吃我喂的东西，但为什么要对我妈摇尾巴？

5

单位搬家，房子太小，妹妹不懂事，要在地上爬，无奈只能把你寄养在伯母家。

带你离开，还没走出十米，你全然不顾瘸了的腿，从伯父身上跳了下来，冲回来紧紧抱住我的腿，一个劲地摇尾巴，央求我不要送你走。

我差点心软了，真的，但回头看看在地上玩耍的妹妹，我只能忍心把你推出了门外，你用力地挠门，大声地叫唤。

我心里再难过，也不敢开门。

窗外，你在伯父的胸膛里，头一直朝着家的方向，用力地看，我的眼里，进了沙子。

两天后，我来看你，你以为是接你回去，围着我撒欢，嘴里，在呢喃，是抱怨，还是责怪？

可是我没有办法接你回去，趁你不注意，我偷偷地逃离。

不敢再来看你，几天后，伯母打电话说你快不行了，一直不肯吃东西。我赶过去，只看了一眼，泪水已止不住流下来，几天时间，你已瘦得皮包骨头。

倒了些牛奶，递到你的嘴边，你无力起身，慢慢转头，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与你交流，皮皮，乖狗，要听话，等过两个月，奶奶从老家过来带妹妹，就可以接你回去了。

你真的聪明，能听懂我的话，回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用嘴拱我的手，要我不能食言。

6

接下来，你恢复了身体，每一次看你，依然撒娇，就是要跑出伯母的家门，不愿意进去。等伯父带你散步，说找我的时候，你会知道我单位的位置，尽管只来过一次，却能准确地走到2公里外的位置。

皮皮，你记得我的位置，也能明白我叫什么名字，这是刻在了心里，对吗？

因为种种原因，奶奶推迟了来的时间，无法预料，你会永远地离开。

从认识你开始，我便知道，与你有多少欢乐，就会承受多大的离别，明明知道有一天会分别，只是到现在，依然不愿意接受这样一种方式。

那一天，我要去办事，送妹妹过来，伯母带你过马路来接妹妹。聪明的你，以前都是紧跟着人的脚步过马路，从来没有乱跑过，但这一次，你为什么这么调皮？

伯母已经走过了马路，快到人行道，你回头等伯父，一辆强行超车的小车，飞驰而过……

一分钟后，我来到了出事的地点，你的两只后腿还在动弹，我没有哭，就是莫名的冷，抱着你，身体还是热的，眼角，有泪水溢出。

我好冷，胸口倏地一痛，用手合上了你的眼睛。

7

爱，最折磨，让我如此思念一只狗。

我知道你一定怪我绝情，怪我抛弃了你，从你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我常常做梦，梦到用绳子捆着你在老家的竹林里，梦到你跟一只漂亮的狗狗恋爱了，还生了一堆小狗，我给它们取名叫大皮、二皮、三皮……还有一次，梦到我们在油菜地里玩，你追蝴蝶，好黄的菜花，好多的蝴蝶，你回头笑，妹妹给你拍照。最多的是，我哭醒了，你被人家用笼子困住，手用力拍打钢条，拼命地叫：“爸爸，爸爸……”

无用的爸爸，拉不回你，只能用泪水责怪自己。

院子里的三角梅下，曾是你最爱晒太阳的地方，每个散淡的午后。此间，此刻，三角梅盛开，斑驳陆离的影子下，却再无你的温度，我不知道少了你的三角梅会不会寂寞，只是我很冷。

太阳慵懒，胸口作痛，不是隐隐，而是无法直立的气竭，写下这些文字，并非道歉我的后悔、我的内疚，请你不要原谅我的错。我只是想你了，想你的笑，想你的闹，一想，胸口就痛，痛到不敢想你，但我愿意。

皮皮，我想你了，真的想你。